握着放弃施救同意书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我即刻过去。” 隔着太医署厚重的琉璃窗,弟弟苍白的小脸毫无生气,嘴唇泛着骇人的青紫,胸口微弱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冰冷的金针。 “施针用药之资加上拖欠的诊金,总共需黄金千两。”医官递来的药方沉甸甸,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很抱歉,资费未清,我等无法施针。” 他的指尖颤抖,踉跄着脚步赶往五年未曾回过的黎府。 找到黎父的瞬间,他眼神鄙夷,冰冷的声音像毒蛇钻入耳膜。 “怎么?那个病秧子还没断气?” “为何放弃施救!”他的声音压抑着愤怒和绝望。 父亲嗤笑一声,充满了算计。 “你给殿下当了十年暖床侍,连个血脉都无,如今陛下看上天宇,你们兄弟还有什么用?” 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孩子的病就是个无底洞。”父亲的声音淬着寒冰,“我不会再投一分钱。你的份例已经停发。除非你能重新获得陛下垂青,否则,免谈。” 随后被无情赶出黎府。 这就是他的父亲,利益至上,骨肉至亲也不过是筹码。一旦失去价值,立刻弃如敝履。 摸出随身荷包,里面银票的数字刺眼地提醒着他的窘迫。 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他来到乾清宫找冷清霜。 却被她的近卫拦在殿外,声音带着揶揄。 “黎公子?陛下正忙,要寻她便来‘教坊司’。” 教坊司,赵天宇暂居习艺之处。 他赶到那里,本想借完资费就走,却听见冷清霜伴当的调笑。 “陛下,真喜爱赵公子,就把黎辞远打发了呗?” “打发便打发了。赏了一座江南皇庄,黎辞远该知足了,哪家侍从得这般厚赏。” “就是,要不是黎辞远当初耍手段爬床......” 旁边有人猛地咳嗽。 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顶着那些探究鄙夷的目光,走到冷清霜面前。 “陛下,能否借臣子百两金。”声音干涩沙哑。 话一出口,哄笑声四起。 “百两金?黎公子,你逗我呢?这些年赏赐还不够?” “黎公子,你好歹也算官家子,陛下还赏了皇庄,见好就收吧,小心人财两空。” “我看呐,就是找借口来缠着陛下,可惜陛下如今眼里只有赵公子......” 众人哄笑。 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羞耻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冷清霜把玩着酒盏,置若罔闻。 “行了,”她终于放下杯盏,语气带着施舍,“辞远跟了朕这么久,这点金铢不算什么。” 她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符。 指尖即将触及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空夺过。 赵天宇清冷倔强的脸出现在眼前,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怎能自甘堕落,伸手向女子索要钱财!” 换作旁人,冷清霜早已雷霆震怒。 可对他,她眼底只有纵容的宠溺。 冷清霜的伴当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 “赵公子,陛下才为你解了围,怎地翻脸不认人?” 赵天宇抬了抬下巴,瞪了冷清霜一眼。 “一码归一码!又不是我求她救的!”天真又散漫。 冷清霜看得入迷。 “那你说如何是好?”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 赵天宇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卑不亢。 “我不知道,我只知就算献艺鬻画,我也不会白拿别人一分一毫!” 冷清霜的伴当拍手大笑。 “简单!黎公子饮一坛酒,十两金!如何?” 他心头一紧,看向冷清霜。 她知道他有严重的胃疾。 在众人的鼓噪声中,冷清霜转向他,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小事。 “你都听到了,饮尽,金铢予你。” 他望着她熟悉又陌生的脸,有片刻失神。 随即,他扯出一个极淡的笑,眼底一片荒芜。 “臣子饮。” 烈酒入喉,像烧红的刀子狠狠割过喉管。 胃里翻江倒海,他捂住腹部,痛得蜷缩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中衣。 “黎公子想要金铢,就别装清高,这么几杯酒都饮不下?” “陛下都发话了,黎公子还是识相点。” 他抬头,看向主位上的冷清霜。 女人的目光,始终胶着在赵天宇身上,专注得旁若无人,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笑了笑,笑容破碎。 “我饮。” 胃壁像被腐蚀般剧痛。 最后一滴酒液滑入喉咙。 他放下空坛,朝赵天宇伸出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饮完了,玉符还我。” 赵天宇将玉符狠狠掷在地上,眼神轻蔑如看蝼蚁。 “为了钱财堕落到这种地步,真后悔与你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说完,他像只高傲的孔雀转身离去。 冷清霜一愣,立刻追了出去。 他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低头自嘲。 他弯腰,捡起那枚沾了尘土的玉符,撑着几乎散架的身子走到账房处。 手指颤抖着划出金铢,将救命钱送到太医署。 欠账划掉那一刻,心底巨石轰然落下。 没关系,为了弟弟,一切都值得。 他扶着宫墙,踉跄走出喧嚣的回廊。 前方拐角阴影处,高挑的身影将清瘦的少年压在廊柱上。 少年奋力推开女人,扬手扇了她一记耳光,又羞又怒。 “冷清霜!我说过绝不做你深宫禁脔!请你自重!” 冷清霜摸了摸脸颊,看着赵天宇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却燃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和征服欲。 那般痴迷,是他十年未曾得见的深情。 如今,她找到了她的月光。 痛苦之余,竟也有一丝解脱。 想起母亲临终前,最希望他平安喜乐。 是时候离开了。 他拿出宫牌,来到忙碌的尚宫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