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它能拴住魂。 免得被山里的东西惦记上。 等二十岁生日那天,再由母亲亲手剪断红绳,否则会招来不详。 我的生日快到了。 可我妈却在三年前,吊死在了村口的老槐树上。 1 再过三天,我就二十了。 手腕蹭过脚踝,那里系着一根红绳。 打我有记忆起,它就在那儿。 我们村的女孩都这样。 落地洗去胎血后,接生婆就会在我们的脚腕上系上这么一根。 说是能拴住魂。 免得被山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惦记了去。 而二十岁生日当天,这绳子必须由母亲亲手剪断。 剪断了,才算成人。 魂灵落地,方能婚配,远离故土亦无妨。 我的生日快到了。 可我妈却在三年前,把自己吊死在了村口那棵老槐树上。 发现她的是早起赶集的六叔公。 他说,我妈穿着她那身最体面的蓝布衫子,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黑布鞋。 就那样直挺挺地挂着,随着风,慢悠悠地转。 脸上没什么痛苦的表情,倒像是得了什么大解脱。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寻死。 父亲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我,日子清苦,但也熬过来了。 前一刻还好好说着明天去镇上卖鸡蛋,下一刻,人就没了。 她的死,压在我和这个家头顶三年。 霉斑一样蔓延,吮吸着所有的暖意和生机。 也让我脚踝上这根红绳,成了无解的诅咒。 “阿悦。” 隔壁家的春芳嫂推门进来,挎着个篮子,放了几个红鸡蛋。 “生日快到了吧?” 我点点头,没说话。 她瞥了一眼我的脚踝,眼神飞快地移开。 “唉,你说你娘......真是想不开,这绳子......总得想法子。”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老辈人讲,这绳过了生日不剪,会......招东西。” “招什么?” 她噎了一下,含糊其辞。 “反正......不干净,要不,你去求求七婆?她辈分高,兴许......能替你剪?” 七婆是村里最老的老人。 可她见了我也只是摇头,瘪着嘴嘟囔。 “剪不了,剪不了......不是娘亲的手,剪了要出大事......魂儿要丢的......”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夜里睡不着。 脚踝上的红绳存在感变得前所未有地强。 我坐起身,撩开蚊帐。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衣柜深处,摸出一个小木匣。 里面是我妈留下的几件遗物。 一对银耳环,一把旧木梳,还有一张她年轻时模糊的照片。 指尖触到一样硬物,用红布包着。 打开,是一把老式的铁剪刀。 这是我妈以前用的剪刀。 剪线头,剪布匹,也剪过鸡脖子。 我盯着那剪刀,心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我自己剪呢? 规矩只说必须由母亲亲手剪断,没明说人在不在。 或许......用她用过的剪刀。 也算一种亲手?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藤蔓一样疯长,攫住了我全部心神。 我攥紧了剪刀,回到床边。 撩起裤脚,露出那根红绳。 用力—— 就在刀刃即将合拢的前一瞬。 “咚——” “咚——咚——” 声音沉闷,粘腻。 而且,那声音,好像就在院子里。 不,甚至更近。 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窗纸。 我猛地扭过头,死死盯向窗外。 除了那片槐树影子,什么也没有。 但那声音却清晰无比,固执地钻进耳朵。 慢慢地,那声音里,似乎混进了一点别的。 像是指甲,很长很长的指甲。 用尽全力,在粗糙的树皮上,一下下地刮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