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云梦泽的一尾鲤鱼妖,也是鱼族的公主。 偶然间,我再次救下重伤垂死的战神长珏。 为救他性命,鱼族族众倾尽灵力,换他一线生机。 长珏伤愈后,为报答救命之恩,把我带上九重天娶我为妻。 可因为他自幼相伴的神女青梅的一句: “鱼族联合魔族戏弄我。” 长珏便一剑屠灭云梦泽的水族,为神女报戏弄之仇。 我哭得声嘶力竭,磕破了头求他放过水族。 他却淡漠地擦了擦剑锋,对我道。 “清苒,你如今脱了妖身是战神夫人,不要失了体面。” “他们冒犯棠儿,联合魔族,即使被站灭神魂,也是活该。” 族人的鲜血染红了云梦泽,他们的尸身,成了神女宴请宾客的桌上餐。 宴会上,神女笑吟吟地给我夹了一块鱼肉。 “你尝尝,味道好极了。” 1 琉璃碟里,鱼肉雪嫩柔软,散发着扑鼻的肉香。 我的胃却翻江倒海。 “清苒姐姐,你怎么不吃啊?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明棠神女轻咬着唇,神情低落。 坐在她身边的长珏眉间微蹙,唇线抿直,催促我。 “清苒。这是明棠的好意。” “她已经不与你们鱼族计较了。” 我几乎要因这荒谬的话笑出声。 明棠的好意?好意是屠灭鱼族,血染云梦泽? 不计较,是把我的族人做成盘中餐,还要威逼我吃下? “清苒。” 长珏再度叫我,他的声音沉沉的。 “吃了这些为祸作乱的罪人,本尊就送你父兄下界。” 鱼族被明棠栽赃勾结魔族,我的父兄身为鱼族首领,被长珏抓获到九重天的牢狱里。 至今未出。 我当时泪如雨下地恳求他,他都不曾答应释放。 现在却为了让明棠开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要送他们下界。 心头仿佛浸了苦水,我苦涩地闭闭眼。 “我吃。” 鱼肉送入嘴中的那一刻,我强迫着自己咽下去。 明棠这才展眉,她是九重天最美的仙子,一笑动星辰。 长珏看着她的目光也宠溺。 我不明白,长珏明明心中有明棠,为什么还要娶我。 “今日我还准备了一道极鲜美的生鱼脍,还请诸位多用些。” 明棠拍拍手,有人抬着一个铁笼上来。 揭开盖在笼子上的布,我一瞬间几乎要失去呼吸。 我控制不住自己,嚯然起身。 “阿宁......” 我和笼中人身鱼尾的小少年对望。 那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小侄儿。 从前他最喜欢我这个姑姑,眼中满满的仰慕。 可如今,他眼中只有深深的憎恨。 “长珏,他是阿宁,不能、你们不能吃他!” 我拉着长珏的衣袖,慌乱地摇头,不停恳求。 长珏见过他。 在云梦泽养伤的时日,阿宁常常给他送吃的。 “棠儿,他是清苒的亲人,别胡闹。” 他开了口,目光一扫明棠。 她微微皱着眉,咬唇道。 “可在云梦泽,他是最爱戏弄我的那个。” 2 “你这个毒妇!” 阿宁在笼中尖声嘶喊,恨恨看向明棠。 “是你先捕杀了鱼族,反倒把脏水泼在我们身上!”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比魔族还要残忍!” 被这么一骂,群仙议论纷纷,明棠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阿宁又看向我和长珏,悲极反笑。 “小姑姑,你看看,这就是你豁出半条命救的战神。” “若不是云梦泽的水族倾力相救,他早就身死魂消!可他是如何回报我们的?” “他和明棠这个***天生一对,根本不在意你,也不在意对他有恩的云梦泽,他就该死在那天——” 长珏深蹙起眉,眼中寒光阵阵。 明棠更是涨红了脸,她从未受过这么大的羞辱。 “长珏哥哥!” 她一唤,长珏就抬了手,封住阿宁的嘴,他冷声道。 “口出狂言的罪妖,杀了也是应该。” 我瞬时跪倒在他面前求情。 “别杀他!” “求你了别杀他!” 明棠却抬手擦了擦眼角,委屈着说。 “这么张狂的罪妖若是放了,以后九重天就没有规矩了。” 长珏不语。 一时间,群仙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像在看笑话一样。 “长珏,别动阿宁。不是要吃生鱼脍吗?我可以变回原身!不要动阿宁——” 我扯着他的衣摆,做最后的恳求。 他垂下眼,声如寒刀。 “清苒,你现在是脱了妖身的战神夫人,体面一点。” “他只不过是一尾鱼妖。” 只不过? 我呆呆地看着长珏,什么叫只不过是一尾鱼妖? 神仙,难道不是对苍生一视同仁吗? 同时,我身后的笼边寒光一闪,只听到一声闷哼。 回头看去,阿宁颈边喷出血,他死不瞑目地看着我。 不过片刻,他化成了原身。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哎呀,这血都溅到鱼身上了,腥得很,吃不了了。” “抬下去丢了吧。” 明棠嘟嘟嘴,对仙侍说道。 我却在这一刻扑到了笼子边上。 看着阿宁无神的鱼眼,如遭雷击,直接晕了过去。 3 再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上清宫。 “夫人你总算醒了。” 我的仙侍阿萝紧张地扶起我,她说。 “你都昏了好几日了。” 我脑海里最后的画面,仍停留在阿宁被杀时。 不自觉地攥紧了阿萝的手,我哑着声音问道。 “长珏呢......” 阿萝犹豫了一下。 “神女这两天旧伤复发,战神为她去东洲取药,一个时辰前回了九重天,直接去了神女那儿......” 我无声地苦笑,讽刺得很。 意料之内。 整个九重天,长珏唯一紧张的人,怕也只有明棠了。 “夫人别难过,巫医为你诊断过了,你有孕了。” 阿萝忙安慰我,认认真真,“我已经着人去告诉战神了。” 有孕?我心头颤了颤,小心地抚摸上腹部。 我有孕了? 眼泪倏地落下,在长珏屠灭了云梦泽后,我竟然有孕了。 这是我的幸运,还是灾难? 愣神之际,有人步入上清宫,是一身风尘的长珏。 他脸上多了两道小伤,东洲守护药草的神兽强大,连他都免不了受点皮肉伤。 “苒苒。” 长珏唤我小名,我不禁一怔。 这是他失忆后在云梦泽畔疗养时,常唤我的称呼。 那时的我们如同寻常夫妻,恩爱平淡,直到九重天找到了我们,他恢复了记忆。 “有什么事?” 我淡着语气。 他屏退阿萝,递来一盏通体雪白的灯。 “这是结魄灯。” “阿宁的神魂我留下一缕,已放入其中,只需要十年,他就会回到世间。” 天地间仅此一盏的结魄灯,竟叫长珏找到,还给了我。 “苒苒。” 他又叫我,清朗的眸看着我。 “棠儿这次旧伤复发的厉害,巫医说了,若想彻底根治,需要取梦鲤一族的心头血。” “你帮帮棠儿。” 原本因结魄灯而雀跃的心在这一刻如坠深潭。 我有点难以置信。 “阿萝应该着人告诉你,我有孕了......” 长珏的唇紧抿着,半晌,他才道。 “我问过巫医,他说不会有事。” “况且棠儿便是因为你有孕一事,气得旧伤严重。” “事因你而生,你也合该为棠儿尽份力。” 4 长珏把我带到了明棠那。 床帐里,她虚弱地躺在那,面色惨白。 长珏不过是看了一眼,眸中就盛满了心疼,他对巫医道。 “开始吧。” 巫医取出一把灵刀,刺入我心口。 剧烈的疼痛让我咬紧了唇,我下意识地看向长珏。 但他没理我,而是关切地守在明棠床帐边,一步不离。 取完血,他才给了我一个正眼。 他喂明棠饮下我的心头血,却连一句辛苦都吝于对我讲。 明棠脸色好过来时,长珏发现我还在,他眸光一闪。 “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脸皮瞬间烧得发烫,逃似的离开了。 事到如今,我不该再渴求长珏那一丝不存在的爱意。 帮助结魄灯凝结阿宁魂魄,才是我该做的事。 “砰——” 我刚回上清宫,耳边就传来一阵响动,一只白鹤慢悠悠地从上清宫出来。 我一眼认出它是明棠的灵兽。 白鹤轻蔑地看了我一眼,鸣叫一声,振翅飞离。 “夫人!它打碎了结魄灯!” 我脑子一片空白。 原本就有伤的心口瞬间沁出鲜血,我飞快地跑进了上清宫。 回到寝殿,只见离开前还完好的结魄灯,已经碎成了一地雪白的碎片。 天地之间唯一凝聚魂魄的神器,就这样毁了。 “神女的鹤儿向来温顺,只听神女一人的话,不知道今日发了什么疯闯入上清宫,毁了好些东西......” 阿萝知道结魄灯对我的重要性。 连话都说得小心翼翼。 我盯着那些碎片,结魄灯碎,无人可补。 “明棠是故意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毁掉我的希望? 心里升出寒意和愤怒,我喃喃念着这句话,召出贴身的长剑,直冲明棠住处。 长珏此时不在,我无视众多仙侍的阻拦,闯入了明棠的寝殿。 “为什么?” 我一剑指在她咽喉,双目通红。 “阿宁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毁掉结魄灯!” 5 明棠不急不怕,反而轻弹了弹我的剑。 “不过是一条***的鱼妖,也配用结魄灯那样的神器?” 她脸上是和那只白鹤如出一辙的轻蔑。 “低贱的鱼族,本该乖乖做盘中餐就好,谁让你高攀长珏,才为你的族人招来杀身之祸?” 我一直都知道,云梦泽的鱼族没有戏弄明棠。 是她活剖了已有了灵智的小鱼妖吃,才招致鱼族反抗。 可我没想到,最终的原因竟是我。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呵,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她举起纤细的手腕,上面戴着串圆润的手珠,其中有一颗赤珠和青珠最为惹眼。 我愕然地睁大了眼,对两颗珠子上的气息再熟悉不过...... “你猜为什么你父兄就在狱中,还要你这条梦鲤来献心头血?” “他们受不住刑,自裁而死啦——” 明棠笑眯眯的。 “长珏疼我,知道我喜欢珠串首饰,特地留了他们的内丹给我做手串呢。” 拿剑的手开始颤抖,难言的愤怒冲上心头。 “去死!” 我一剑要刺进明棠咽喉,突然一阵光芒大亮,把我弹飞好几米! 明棠身前升起一片青色鱼鳞。 我立刻就认出了它,那是我的护心鱼鳞。 长珏失忆时,我为护他的平安,特地忍了钻心之痛拔下给他护身。 我们鱼儿,若真心爱慕一个人,必会把鱼鳞拔下赠予他。 可本是长珏的鱼鳞,出现了明棠身上。 随着鱼鳞碎裂,我的心也碎了。 “卑贱的小鱼妖,你放心,我会让你灰飞烟灭,去陪你那些低贱的族人。” 6 明棠轻声说道。 她忽然拿起我的剑刺入心口,往后跌倒,哭叫。 “不要杀我!我错了——” 急促的脚步声闯入寝殿。 三两下,长珏闪到明棠身边,见她受伤,深皱起眉,眸光寒彻。 “苒苒,是你伤的?” 明棠缩在他怀里,痛得打颤。 “别怪清苒,是鹤儿不小心打碎了她的结魄灯......” 她哽咽着流泪,望着长珏,一派依赖。 “我受了她的心头血,她再如何对我,也是应该的......” “没有应该。” 长珏寒声,薄唇绷直着扭头看我。 “苒苒——” 无论我解不解释,他都认定了是我。 “你若觉得是我伤的,那我就伤给你看。” 我苦笑一声,口中念诀,拾起染血的剑就刺向明棠! 刹那间,剑锋洞穿明棠心旁。 她呕出一大口血,长珏震怒,一掌把我击飞! “把她带到狱里!!” 我像条死狗一样被仙侍拖走,长珏低头紧张地看着明棠,施法为她止血。 他忘记,就他刚刚那一掌,足以击碎我的灵脉。 我腹中剧烈地痛,痛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块。 腿间也流下鲜红的血,在白玉砖上拖得很长很长。 眼泪掉落在砖上,成为一颗颗小珠。 梦鲤一族,悲戚到极致,就会泣泪成珠。 “我错了,爹爹......” 我不该喜欢长珏,不该救长珏...... 7 我被关在了狱里。 整整三日,都不见长珏的影子。 “战神当真这么心狠么,夫人进了弱水狱,连见都不来见一面?” 守卫们窃窃私语。 “神女受了重伤,战神去了三山五洲取药,哪有空管她?呵。” “何况你不知道吧…当初战神娶她,就是因为梦鲤的血可以治神女的旧伤。” “千年前战神受伤,落在无尘海里,是神女亲自渡灵力救的战神,所以神魂有损,得了旧伤......” 我四肢被锁链绑住,垂下的头却愕然地抬抬眉。 千年前?无尘海? 那日夕阳西下,天上坠下一个浑身是血的英俊男子。 打算在无尘海见见世面的我认出他是三界的战神。 眼见他性命不保,只好剖了半颗心救活他。 梦鲤一族是祖神造下的灵物,虽然是妖,可心和血可活死人、肉白骨。 但我那时修为浅,剖心后就化为原形,晕了过去。 醒来后已不见长珏身影。 没想到是被明棠顶替了功劳...... 长珏在这时来的弱水狱。 “苒苒。” 他长身玉立在我面前,眉目间是熟悉的冰雪之姿。 “你犯下大错。明棠是英烈之后,你伤了她,群仙讨论之下,要你受九道天雷。” “九道天雷?” 他碎了我的灵脉,如今只需一道,我就会彻底变作原形。 “凭什么…你们害死了我的族人,明棠还拿我父兄的内丹做手串,她不受罚,反该是我受罚?” 长珏皱眉,语带不悦。 “鱼族勾结魔族,戏弄伤害明棠,已是罪妖。他们死后被如何处置,都是理所应当。” “可他们是我的亲人!我爹爹、哥哥、阿宁......他们都救过你啊,长珏。” “我们在云梦泽畔为夫妻,是他们见证我们拜过大荒的啊。” 我眼泪倏倏落下,委屈和痛苦直冲心头。 “还有我给你的鱼鳞,你为什么给了明棠?” 长珏深吸了口气。 “棠儿喜欢。” 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子看着我,声线清寒。 “棠儿父亲有恩于我,我不能忘恩负义。” “苒苒,你腹中还有孩子,我已打了招呼,明日行刑官会护着你。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等行刑过后,我让你回云梦泽。” 我呵地发出声冷笑,无意解释。 长珏也不多说,因为有仙侍匆匆赶来,说:“神女又哭了。” 他便离开了。 离开前,长珏传音与我。 “苒苒,明日我也会护着你。” 8 行刑日。 我被拖往了诛仙台,一路上,群仙都对我指指点点。 “不知好歹的东西,战神帮她脱了妖身塑了仙骨,她竟敢对神女下手。” “谁不知道战神心尖尖上的人是神女啊。他们成婚第一夜,战神就去陪神女了......” 只有阿萝着急地喊我,眼泪都掉下来。 “夫人、夫人!我们家夫人素来温柔和善,不可能伤害神女啊......” 我被押在诛仙台上。 行刑官走到我面前。 我认清了他的脸,是明棠的爱慕者,也是那日杀了阿宁的人。 他勾勒出一抹狞笑。 “胆敢伤害神女,战神夫人,你受着吧。” 他退出好几丈,重重一敲手中引雷锥。 一道天雷打在我身上,几乎要击碎我五脏六腑! 我呕出一口血,身体发冷。 长珏果然骗我。 他如今在哪呢? 我听到有仙子在说,“战神在陪神女去赏芙蕖了。” 呵...... 在引雷锥被敲下的前一刻,我从地上爬起,望着诛仙台。 仙人跳下诛仙台,仙骨尽毁。 而我,灰飞烟灭。 我该以死向鱼族谢罪,而非在这里受他们的屈辱。 下一刻,我冲向的诛仙台边,纵身一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