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雾霭茫茫。 楚连峥只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披风猎猎如火,持枪独立于敌军阵前。 数万箭雨穿胸而过! 楚连峥目眦欲裂地伸出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的衣角擦过他的指尖。 “慈儿……段沐慈!” 楚连峥猛地睁开双眸惊醒,一手紧紧攥着帷账,心脏犹带着撕裂般的痛意。 楚望钧此刻正站在榻边,眸底含着隐忧:“皇叔,你醒了,可还有不适?” “段飞燕已就地正法,她是敌国细作,在您平日的饮食中下了毒,想要……” 楚连峥额尖冷汗密布,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扶着额,缓了缓才道:“这些本王早就知晓,她一开始的目标,便是你和慈儿。” 楚望钧顿时惊诧不已。 楚连峥声音沙哑:“段飞燕给慈儿下了毒蛊,以她性命相挟,想要接近你,完成刺杀,本王……” 他话音一顿,混沌的脑海中满是方才梦中所见的画面。 他撩起眼皮,目光都还不太清醒,视线流转最后定格在楚望钧身上,声音发紧:“慈儿呢?” 楚望钧一怔,却别开目光,抿唇不语。 楚连峥的心瞬间一沉,他一字一句,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慈儿呢!” 良久,楚望钧眼眶逐渐通红,紧攥着垂在身侧的手,压抑出声:“皇叔,沐慈此刻,已独自率三万大军出征柔然!” 一瞬间,楚连峥瞳孔骤缩,脑中嗡鸣一片。 楚连峥难以置信地抬头:“你说什么?” 他蓦地想起那日帅旗之下,与他擦肩而过的将领,必是段沐慈无疑。 而自己竟生生与之错过! 楚连峥心口发闷,他当即掀开锦被便要下榻,却被楚望钧连忙按下:“皇叔!” “……晚了,沐慈已经出城,最多不过五日,便会抵达边境!” 晚了。 短短两字,堵在楚连峥心口,呼吸窒闷。 怔然良久,楚连峥眼睫一颤,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你们都知晓?”楚连峥的目光一点点扫过屋内众人脸上的神情,声音渐冷:“为何本王从始至终都不知情?” 楚望钧眸光复杂地望着他,心中虽不满楚连峥对段沐慈的辜负,但到底对他心有敬重,只是提醒了一句:“皇叔不是下过令,凡是与她有关的事,都不过问……” 他的语气不太好,楚连峥却没在意,只是扣在床沿的手缓缓收紧。 楚望钧想起楚连峥方才说的话,担忧道:“皇叔,如今段飞燕已死,那沐慈身上的毒蛊……” 楚连峥默然半晌,才道:“无碍,前夜楚一才偷得解药,本王已命他瞒着慈儿混在日常膳食当中,她应当无事。” 所以他才会放心对段飞燕动手。 “这些事……皇叔为什么都不告知沐慈?” 楚连峥垂着眸:“知晓太多,负担便多。” 楚望钧道:“皇叔,只做不说,是会产生误会隔阂的,比起沉默付出,沐慈应该更希望能和您共同面对。”3 “更何况,这些时日以来,沐慈的伤心痛苦,都是真的……” 楚连峥眸光一颤,收拢的指尖微微泛白:“比起情爱,本王更在乎的是她的命,是胤朝的根基,这一点上,本王绝不容许任何差错。” 气氛顿时死寂一般凝重。 唯有侧妃奚悦忍不住轻声开口:“王爷身上余毒未清,太医说了需好生休养,切忌忧思过重。” “慈王妃此战,定会凯旋而归的。” 她是当朝丞相之女,也是段沐慈和楚望钧的发小,同样爱慕楚连峥已久。 只是当初胤朝风雨飘摇,她父亲与楚连峥达成交易,以纳她为侧妃换奚氏上下永世效忠。 虽如愿留在了楚连峥身边,却也永远只敢远远观望着他。 半晌,楚连峥扶着额,缓了缓后,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罢了,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声音倦怠,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奚悦知晓他累了,当即福了福身拉着楚望钧退了出去。 楚望钧怎么也没想到,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即便已经知晓段沐慈上了战场,楚连峥也仅仅只是失态了片刻。 但他只是压在心底,没表露在脸上。 奚悦看了他一眼,极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陛下担心慈王妃,但王爷的担忧,未必就少。” “你自然向着皇叔说话。”楚望钧轻哼一声,偏过头去,不与她计较。 奚悦垂着眸,难掩落寞:“我只是看得出来。” 心爱之人潜藏眼底的情绪,她又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呢? 三日后。 摄政王大婚一事,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了了之。 奚悦端药走进卧房时,便见楚连峥正靠在榻上,手上正持着一卷柔然的地势图。 他墨发披散,脸上病容未消,此刻神情认真,低头时一缕长发垂落下来,修眉凤目,俊美无俦。 奚悦呼吸一乱:“王爷,先喝药,休息一会儿再看吧。” 楚连峥嗯了一声,眼神一刻却不曾离开过手中的图纸,接过药一饮而尽。 然而奚悦却迟迟没有离开。 楚连峥这才放下图纸,抬眸看她,声音温和却冷淡:“还有事?” 奚悦踟蹰半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艰涩开口:“臣女斗胆,想与王爷……和离。” “我知道王爷对我并无心悦之情,只是不得已才纳我为侧妃。” 他真正放不下的人,远在千里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