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

“你们进去吧。记得——一定要保贵人，母子平安。”

“是！”

人流哗啦啦越过我冲进去。

我站在夜色中，屋子里人影混乱。

等了等，我走出去，外面乌泱泱全是人。

我跪下行礼，压低嗓音：“陛下……”

“贵人难产，一尸两命。”

“什么！朕不信，让开，朕要进去！”

我抬头，看了眼丽妃娘娘。

她会意，急忙拉住皇上衣袖：“陛下，祺妹妹生前最是爱美，定不愿您看到她如今的模样，您就让她安心地走吧！”

“前些天在***，妹妹还说，若自己不幸死了，望陛下不要伤心！”

她抹了几滴眼泪，继续道：“妇人生孩子就是道鬼门关，陛下，节哀啊！”

“陛下，节哀啊！”

周围哗啦啦跪了一片。

这就是皇帝，为自己生儿育女的贵人，死了，他连一眼也没看。

我隐在暗处，正要回宫，突然从背后被人掳了去。

我伸手拔下簪子就要扎过去，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阿然，是我。”

他神色复杂，看着我。

我卸下力气，转身行礼：“奴婢见过将军。”

“说了不用行礼……今日祺贵人难产，和你有关？”

我愣了一下，抬头直视他的目光：“若我说不是呢？”

“阿然，我看见了，你虽低着头，压低嗓音，可我能认出你！你别这样好不好，你不能因一己私利，去害他人！那可是两条人命！”

“上次你要火药，我一时纵容，已是犯了错。我不能再看你这样下去了！”

我双手颤抖：“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变了！”他双眼发红，抓住我的肩。

我突然爆发，狠狠推了他一下：“对，我就是变了！”

“干卿何事！”

以后，我们不必再见。

“夜色深了，将军回吧。”

……

“阿然，做得好！”

我笑着站在丽妃身边，恭顺行礼：“不敢，是娘娘教得好。”

“你大仇得报，如今可还想要些什么？”她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没有，奴婢如今只想报答丽妃娘娘，看娘娘登顶后位。”

她故作惶恐，笑得却很开心：“说什么呢，那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上去的……”

兜兜转转又是一年，皇帝的生辰又要到了。

上次闹了不愉快，这次，大家都铆足了劲儿，要讨皇上开心。

“丽妃娘娘，奴婢有一计……”

“奴婢在民间曾学过一首舞，媚而不俗，配上奴婢绣的舞衣，定能艳压群芳。”

她兴冲冲地学了起来，脸上带着小女儿的娇羞。

看着她，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我教她跳的舞，是阿娘生前最爱的惊鸿。

那是她与父亲初遇时跳的舞，也是被父亲烧死时跳的最后一支。

大火中，她身姿扭曲，声音撕心裂肺：“五郎，我给你跳舞！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你再看我一眼！”

可是她的腰断了，再不是当年的一舞惊鸿。趴在地上，像条没人要的疯狗。

火舌一点点吞没她干枯皱巴的脸。

父亲脸上满是厌恶，最后应是嫌阿娘太吵了，一剑抹了她的脖子。

大夫人站在一旁，满脸冷漠，高高在上。

阿娘的头掉了，我被下人紧紧勒着的胳膊也松开了。

我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死死盯着阿娘落在地上的头。

我抱着她的头，眼泪滴在阿娘一张一合的嘴巴上。

不知道是不是魇着了，我竟然听到那颗头在说话。

“一定要讨好大小姐，听见没有！”

“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好夫家，才能出人头地！”

“听见没有？”

“你听见没有！”

我浑身冒冷汗，吓得将那颗头扔出去老远。

它在地上一弹一弹的，像小时候我玩过的皮球。

父亲看到，惊了一下，从此更加不亲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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