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永杰行定亲的第五个年头, 他的心尖儿上,突然冒出个穿碎花袄的姑娘。 我没掉泪也没吵嚷,只安安静静让他拿个主意。 陈永杰抓耳挠腮熬了三天,到底把那姑娘送回乡下去了。 两家说亲那天,村头大喇叭突然广播,镇上的供销社仓库着了大火。 「她在仓库里头,她可不能有事啊......」 陈永杰眼珠子通红,跟疯了似的一脚踹开堂屋门就往外冲。 我使出浑身力气拽住他袖管: 「陈永杰,你今儿要是走了,咱这亲事就算黄了。」 他脚步顿了顿,到底没再回头。 这一回,我也不会再回头喽。 1 发现那个叫赵英红的女娃子,是在去年开春。 起先只是听些闲言碎语。 合作社的陈会计家大儿子,竟亲自带了个小学勉强上完的学徒。 要知道县供销社的门槛,至少得是初中文凭。 更何况陈永杰素来嫌人笨手笨脚,连柜台都不许小学徒碰。 我压根没往别处想,我晓得陈永杰的为人。 按他的脾性跟规矩,断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 可没过多久,我发现他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少,见了面也总是走神。 我向来不翻他东西,可那天鬼使神差走到了他宿舍窗根底下。 透过糊着报纸的玻璃,瞅见他蓝布褂内袋露出半截信纸。 我本要转身,却瞧见他蹲在门槛边拆信,借着煤油灯看得仔细。 信纸上印着桃花,写着「永杰哥亲启」。 最后那句「你答应教我打算盘的,可不能食言」,像把钝刀子扎进心口。 等我轻手轻脚回屋,他已经吹灭煤油灯躺下了。 背对着他,咬着被角哭到鸡叫头遍。 次日清早,天阴得发沉。 出门前,陈永杰从木箱里摸出块油布,悄悄塞进帆布包。 这个动作没逃过我的眼睛。 心里头酸得厉害,可到底没抓着现行。 到底没撕破脸。到底还是我先沉不住气。 第七天夜里,我攥着那封没烧干净的信纸,坐在堂屋条凳对面。 「永杰,你自个儿说,咋处置?」 他烟抽得凶,烟灰缸里堆成小山,指节都熏得发黄。 又过了三天,他耷拉着脑袋回屋,中山装扣子系到最顶上一颗。 「我让她卷铺盖回生产队了。」 「我写了保证书,往后绝不跟她搭话。」 「秀娟,是我鬼迷心窍,你甭为难那丫头。」 他说话时一直在搓手,指缝里还沾着烟灰。 这段插曲就这么没了。 我再没见过那个叫赵英红的姑娘。 也再没见他眉眼舒展过。 日子重归平静,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许是心里头结了疙瘩,许是五年光景磨平了棱角。 我傻乎乎寻思,等成了亲,是不是就能回到从前? 陈永杰闷声应了婚事。 可备嫁妆时他总走神,定亲宴的请帖发出去半个月,连喜糖都没尝着。 直到双方父母坐在堂屋里,他忽然拍桌子站起来。 「我今儿得出趟远门!」 这一刻我才明白。 夹生饭咽不下去,只能狠心倒进泔水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