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主任,你是说……肝癌么?” 我坐在诊室里,双手不由自主地捏起拳。 看着医生凝重的表情,以及桌上那叠雪白的报告单,我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顾太太,我建议你跟你先生再商量下。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合要孩子。早一天决定,早一天入院化疗,说不定还能——” “没有奇迹了。” 我苦笑摇头,双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唐主任,你就告诉我还有多少时间吧。” “半年。” 跌跌撞撞走出医院,我眼前的一切都是灰茫茫的。 我和顾青裴的第一个孩子,在三年前意外流掉了。 我日盼夜盼,终于迎来了这个小生命。 那会儿还没来得及告诉顾青裴,我先一个人跑去医院确认。 可是意外的是,检验报告显示了我肝功能指标十分异常。 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验血,穿刺,切片,等结果。 病理终于出来了,是恶性肿瘤,中晚期。 我怀孕才两个月,而剩下最多半年的生命,要怎么承载这份孕育? 但无论如何,我要留住这个孩子。 即便从这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一场跟死神竞速的命运。 我也要赌我的孩子,能替我看尽这人间繁华,体味这酸甜苦辣。 也算是此生,无悔无怨了。 回到空荡荡的家,我破天荒地做了一桌的菜。 然后,打了顾青裴的电话。 一人,一桌,一椅。 等到临近午夜,才听到玄关传来一阵钥匙响。 顾青裴进门,着一身拘谨的商务装。 崭新的灰黑色,很衬他的颀长与气场,款式却是我之前没见过的。 他有洁癖。逢过夜,必换衣。 而我却不知道他从哪换的衣服,就如我不知道他在哪过的夜。 “回来了,吃饭吧。” 我轻声招呼了一句。 隔着一桌饭菜的氤氲与香气,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冷漠与不耐。 看看我,又看看菜,随即弯起唇角的讥诮。 “你特意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展示下新学的几个菜?” 他的讽刺,我已习惯不去理会。只是从容接过他的外套,假装闻不到那些不属于我的香水味。 “我有话跟你说,先坐下行么?” “林舒年你少折腾些没用的,我没空听你废话!” 他对我的耐心,始终抗不过第三句。 于是我长话短说,直入主题。 “我同意离婚。” 余光瞄到顾青裴的眼眸,那里似有亮光微微一烁,在听到我说‘离婚’的瞬间。 可下一秒,他眼底真实的喜悦,却又被警惕和怀疑所代替。 “林舒年,你又想耍什么花样?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绝对不会成全我和小婉,哪怕做了鬼,也要恶心我们一辈子!怎么突然吃错药了,同意离婚?” “想通了。” 我什么都不想解释,只是淡笑举起一瓶葡萄汁,斟满面前的高脚杯。 “青裴,我没准备酒,以饮料代吧。第一杯,我先敬你。” 他愣了一下,并不动声色。 我莞尔就过杯口,煽情而自我感动。 “谢你为我挽起长发,披上嫁衣。谢你婚礼上那句,无论是真是假的‘我愿意’。夫妻一场,好聚好散。” 明明是甜美的葡萄汁,过喉却有烈酒般的灼痛。我好不容易屏住眼底的松弛,抖着手,满上第二杯。 “青裴,第二杯我再敬你。谢你和你的家人多年来的照顾,谢你们在我父母先后过世的时候,陪我一起分担,不离不弃。” 我再饮而尽。波澜的红光中,看到他那张英挺的俊脸上,微有顿样的表情。 移开目光,我再次倒满杯。 “第三杯,我还敬你。谢你从来不曾相欺,不爱,也不会欺骗。我谢你这些年对我始终如一的坦诚——” “够了!” 手腕上一热,是他大力的抓握。 再一冷,是杯中洒下的冰凉。 “装模作样的有完没完?要谈离婚,就爽快点开个价!” 顾青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甩了甩衬衫袖口的水渍。 我被那只蓝宝石的袖钉吸引了注意力。我想,他一向是个特别精致,特别讲求品质的男人。 唯有跟我的这段婚姻,成就了他这一生中唯一的狼狈。 他不得不做的事,几乎没有几件。而娶我,算是其一。 “我什么都不要。” 我含笑低头,再抬头。 “只要你……陪我三个月。” 我知道,自己眼底折射的那抹祈求,一定很没出息。 “三个月,青裴,就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你不可以去见何婉晴,只陪我一个人。行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