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爸爸你满意了吗? 除夕夜,爸爸扒掉我的被子,掐着我的脖子骂:「便宜玩意儿,生你有什么用,你大哥的房子首付都凑不齐,你还在家里白吃白喝?」 后来我离开家打工,因为生病快死了,给爸爸打电话。 听到我要钱,他骂道:「没钱那你就去赚!跟老子要什么钱!」 我苦笑:「你知道,我的钱都给你了……」 爸爸朝我恶狠狠吼道:「那你就去死啊!赶紧去死!」 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有人喊叫。 「来人!有人掉下来了!快来人啊!」 我回神过来再瞄一眼地上的我,吓得赶紧飘远了。 上周在单位突然晕倒,被120拉走住了多半个月。 本来以为是个小毛病,医生却不让我出院,说还要再检查。 因为手里的钱不够,身旁也没有人可以求助,我就给爸爸打去电话:「爸,我这边有点事,需要两万块钱。」 对面声音很吵,他在打麻将,听到我要钱嗓门立马放大十倍:「你怎么会没钱?你往家打钱越来越少了,你还没钱?」 我忍着病痛说:「我真的没钱,钱已经都给你们了。」 他听到我说没钱冷哼一声:「那你就去卖啊,跟你妈一样去卖!」 他用言语侮辱我妈,然后侮辱我,我用力咬着唇,咬出了血:「你知道,我不值钱……我快死了……」 爸爸朝我恶狠狠吼道:「那你就去死啊!赶紧去死!」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看着手机呆了很久。 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漫天彩霞,那样好看。 我最终听了他的话。 我呆坐在地上,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看着鲜血漫过我的身体,我知道自己死了。 爸爸。 我死了。 你满意了吗? 1 保安和医生飞速赶来,检查了一下确认我没有救了,脱下身上的白大褂给我盖上,然后疏散围观人群,同时拨打了110。 周围还有人在远处围观,我看见有个小女孩被吓哭了,她妈妈一直在安慰她。 我很愧疚,如果再来一次,我会选择安静地去死,不吓到任何人。 巡逻车10分钟就到了,走过来看到这副惨状,别过头直叹气。 在警察的指挥下围观群众已经疏散,现场已经没有人了。 警察问了医生一些问题,然后叫来负责我的护士和医生,联系我的家属。 我听到联系家属那句飘了过去,站在警察旁边,想跟他说不要联系了。 说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死了,他们根本听不见。 我低着头喃喃自语:「警察叔叔,直接火化随便埋了就好。」 很快,我的主治医生和护士来了,医生蹲在地上反复确认身份,看了许久给我重新盖上白布。 我不在意地回头一看,看见负责照顾我的护士姐姐捂着嘴跌坐在地上。 她踉跄地爬起来走到我身边,想伸手触碰我,却又不知道如何触碰。 慢慢地,她哭出了声。 哭声一点点送进我耳朵。 我突然红了眼,猛然转身飘出了医院。 住院这些天,没有一个人来看我。 领导给我发信息,让我明天去上班,说我休假太多了。 同事打电话跟我借钱,我说在住院,她嗯了声就就挂了。 只有护士姐姐经常过来跟我说话。 她值夜班经常带烤红薯,然后分我一个。 我们坐在病房里,一边吃烤红薯,一边聊天。 她总是夸我漂亮,夸我聪明。 让我对自己好一点,让我好好爱自己。 她买的烤红薯个个都那么甜。 是我这些年,从陌生人里得到的唯一的甜。 2 我在马路上自由地飘荡着。 这幅鬼样子毫无顾忌。 不用停下来等红灯。 不用给老人让路。 还能随意吓唬能看见我的人。 我快乐地飘到了火车站,在售票处看到屏幕显示的车次,看到了我老家的火车站站名。 我死了,他们会来吗? 五年前,我拿着年级第二的成绩单回来,高兴地拿给妈妈看。 妈妈看完只夸了我一句「我女儿真棒」就去做饭了。 我看向大哥,想跟他炫耀,他却叼着烟讽刺我:「第二又不是第一,你美个什么劲儿。」 笑容淡在嘴角,我安静地回了房间,抓着成绩单睡着了。 晚上睡到一半,我突然被人用力拉了起来,是醉酒的爸爸。 他像看见仇人一般,扒掉我的被子,掐着我的脖子骂道:「便宜玩意儿,生你有什么用,你大哥的房子首付都凑不齐,你还在家里白吃白喝?」 我哭着求他:「爸爸,我不是,咳咳,我喘不过气了……爸爸……」 我妈拉他,终于从他手里救下了我。 那天是除夕,别人家是阖家欢乐,我却差点被掐死。 从家里逃出去后,我在村里的老光棍家待了一宿,我不敢睡觉,我怕他欺负我。 好在他喝了很多酒,睡得死。 第二天我妈才来找我,给我买了一兜吃的和车票,让我出去打工。 我惶恐地开口:「可是,我高一马上就开学了。」 妈妈满脸愧疚看着我:「乖兰兰,这个家只有一个人能上学,你爸他不是个东西。」 我紧紧攥着钱笑了。 是弟弟对么。 妈妈突然抱着我哭起来:「对不起,是妈妈没用,兰兰,妈妈不想看见你挨打了,你出去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 我抱着妈妈瘦弱的脊背,手掌可以摸出骨头,我僵硬地点点头。 我知道家里穷,让我读到高一已经很不容易。 我知道你很累,赚钱养我们兄弟姐妹,自己却舍不得买一件衣服。 我知道每次我挨打后,你身上的伤就更多了。 我知道。 妈妈。 我会听话的。 3 离开家的前几年,我天天想家,以泪洗面。 每周都要打电话给妈妈,告诉她我想家。 妈妈隔着电话和我一起哭。后来爸爸发现后直接夺过电话对我说:「你这个臭丫头片子回来干什么,在外面赚钱了吗?赚不到钱?你脑子白长了?以后少往家里打电话!」 他用最狠毒的言语骂我,让我少往家打电话。 每次打电话他都先骂我一顿,然后跟我要钱。 后来我不打了。 也不想家了。 不敢想家了。 我只在每个月月底往家汇钱,一年又一年。 听妈妈说哥哥买了新房子,过年就要结婚了。 我说好。 哥哥的彩礼还是由我出。 听妈妈说弟弟考上了重点高中。 我说好。 弟弟的学费、生活费也是有我出。 看到我频繁地出入银行,同事很奇怪,问我为什么一发工资就往家里汇钱。 我解释说家里穷,没告诉她真相。 真相就是没有人爱我。 我却爱着他们每一个人。 4 我离开了火车站又飘回了医院。 楼底下没有了围观人群,空空荡荡,我的遗体已经被抬走了。 我飘到医院的太平间,找了一圈才找到我的遗体。 看着被摔成西瓜碎的脸,我正要调侃自己,门被打开,工作人员又推进来一具新遗体。 身旁还有哭泣的家属,他们那么悲痛,好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死者是一位老爷爷,头发全白,年纪应该很大了。 听医生和家属对话,老爷爷是心梗去世。 老爷爷的老伴儿,老奶奶一直都没落泪,只是眼圈微红,手轻轻摩挲老爷爷皱巴巴的脸颊说:「老头子,你先探探路,等我啊。」 身旁的女儿用力抱紧妈妈,趴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哭泣。 老奶奶安慰女儿:「不哭不哭,你爸爸去天堂了。」 女人的老公和女儿一人拉着她一只手,低声细语,一边安慰,一边在做着最后道别。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红了眼圈,好羡慕啊。 等他们离开后,我走到自己的遗体旁边,微微笑了。 你看吧。 没有人来看你。 傻瓜。 5 我琢磨着想个办法找人把我火化了。 但没想到半夜三点,我的家人赶到了医院。 来的人有妈妈,哥哥和嫂子,以及弟弟。 再见到妈妈我几乎没认出来,她乌黑的头发白了一半,苍老的脸庞,像是一瞬间变老了。 妈妈还是不大相信我死了,抓着医生的白大褂求问:「医生,我女儿真死了吗?我女儿很乖,很听话,上个月还跟我打电话……」 医生打断她的话:「警察通知你来就是确定了,你要是不相信,你们过去看一下。」 吴学成搂住我妈的肩膀安慰:「妈,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被医生指引着走到我遗体旁边,妈妈伸手要去拉白布,却抖如筛糠,扑通倒在地上嘶哑着声音唤我小名。 「兰兰,我的兰兰……」 吴学成弯腰去搀她起来,两人拉扯间撤掉了遮在我身上的白布,我的死状赫然暴露在他们面前。 怀着孕的嫂子看到后瞬间反胃,捂着嘴转身跑了出去。 我哥吴建设则是嫌弃地转过了身,嘴里还骂了句脏话。 妈妈看了我一眼双腿就软了,普通倒在地上,吴学成赶紧把白布重新拉上,去搀扶我妈。 「患者从上周开始在本医院治疗,期间情绪比较稳定,不知道因为什么决定了自杀,一尸两命。请节哀。」 医生看惯了生死以及家属的反应,很平静地叙述我的死亡原因。 我妈跪在地上双手用力捶地,凄烈的哭声响彻太平间上空:「我的兰兰,你怎么能这样……兰兰……为什么……」 吴学成冷静地问:「你们医院没有责任吗?既然她在这里治病就应该有人看护,怎么会让她有机会自杀?」 医生知道他会这么问,冷静道:「警察看了监控确定不是我们的主要责任,但我们院方也责无旁贷,会给你们一定赔偿。」 说到此,吴建设忽然转身问道:「赔钱,你们赔多少?」 6 医生见多了奇葩家庭,也没遇到家属现在问赔偿款,愣了愣说:「我们需要再商议。」 我在旁边笑弯了腰,即使变成一缕烟,也能感受胸口酸涩的感觉。 我这个大哥啊。 吴学成扶不起来跪在地上的妈妈,直接放弃站直身体,道:「我们不是来讹钱的,我们只想弄清楚她为什么自杀。」 后来警察来了,给他们的解释,我是打完一通电话后不到一分钟就跳楼了。 那个电话号码拿给他们看,我妈脸瞬间就白了。 是吴海生,我爸。 医生看到他们都不说话了,便继续下面的流程:「你们确认了,我们就开死亡证明,然后联系殡仪馆火化。」 妈妈哭得喘不上来气,突然抓着放着我尸体的板车,魔怔地说:「我要带兰兰回去,带我的兰兰回家。」 「请冷静下。」医生语气很平直,没有温度,「遗体你们带不走,按规定就是活化,骨灰你们可以带回老家下葬。」 吴学成拽着我妈回答医生:「好,我们知道了。」 吴建设却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对吴学成说:「行了,看完了就走吧,在这里待久了晦气。」 7 医院的大厅里。 吴建设坐在我妈旁边开始盘问:「妈,二妹的存折都在哪儿,她死了钱不会跟着也没了吧。」 怀孕的嫂子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吴建设说:「人已经死了,我问问怎么了,再说你不是快生了吗?」 嫂子气红了眼:「你还有没有良心,房子,车子都是二妹接济你,你还惦记她死后的存款……」 我靠墙看着为我难过的嫂子,心里微微酸涩。 我只在婚礼上见过她一次,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很善良。 说实话,我哥配不上她。 大哥大嫂还在吵,我妈坐在旁边失了神,吴学成突然说了一句:「大哥,死人的钱不晦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