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似淬了鹤顶红 人人都知道我夫君柳长卿长了一张淬了鹤顶红的嘴。 整日怼天怼地对空气,骂鸡骂狗骂朝臣。 可唯独对我,他的哑巴妻子,却舍不得说一个重字。 真真是爱惨了我。 1. 我是太医院院首江明远的独生女儿江白芷。 从小被我爹千娇万宠的养大,是他的眼中珠,掌中宝。 生的更是倾城之貌,被誉为京都第一美人! 只可惜五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从此便成了哑巴。 人人盛赞我美貌的同时,也会轻叹一声:“可惜了,是个哑巴。” 我爹气的浑身发抖,拿着棍子把前来提亲的媒婆赶出了家门。 “柳长卿那个泼皮竖子,想娶我家芷儿,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他得逞。” 柳长卿人称上京第一毒夫,皇帝陛下的第一大忠犬,整天怼天怼地怼空气,骂鸡骂狗骂朝臣。 他是皇上的一只御用笔,一把削金剑,锋利无比,指哪打哪,箭无虚发,招招致命,所以隆恩圣宠,风头无两。 第二日,柳长卿便上门恭恭敬敬的对我爹俯身一拜,坐于下首,缓缓开口。 “令爱今年二十又二,老大人是想留着令爱伺候你仙去才肯放手?先知会老大人一声,明日我便去请旨让陛下赐婚,柳某做事向来规矩,可别说我仗势欺人。” 我爹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从我十三岁起来我家提亲的媒人便络绎不绝,险些踏破门槛。 我爹以怕我受欺负为由通通拒绝,不给任何人留一丝希望。 一晃九年过去了,我从倾国倾城的妙龄少女成长为倾国倾城砸在我爹手里的老姑娘。 说砸在手里也不准确,总还是有那么几个执着的,奈何综合条件太差,看着委实辣眼睛。。 美貌这个东西是最经不起时间考验的,我已经错过了最佳婚配年龄,而且还是个哑巴。 我爹虽为太医院院首,在这个一块板砖能砸死三个大官儿的上京并不具备什么优势。 所以人人赞我温婉淑良,婀娜蹁跹,却不愿意娶我回家。 这日柳长卿把我堵在了花园的小道上,躬身一礼。 态度不卑不亢:“柳某失礼了。” 上京都传柳长卿长得甚好,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我想貌是极好的,偏偏长了张嘴。都说他嘴似淬了鹤顶红,随口一喷,他人便血溅三尺。 我打着手势问他:“公子为何非要娶我。” 我并不认为他这样的人会因为我长得还可以就余生非我不可。 我的丫鬟小蛮从小跟我一起长大,虽是主仆,胜似姐妹。 所以他的手语打的和我一样溜,而且我们默契十足,我一个眼神过去她便一切了然。 平时我们形影不离,我不能讲话,她便充当了我的翻译机。 “这便是我的答案。” 他灿然一下,摸了摸腰间通体雪白刻着花纹图案的玉佩,眸中万千星火。 “我自那日有幸得见姑娘一面,从此便魂牵梦萦,誓此生非姑娘不娶。” 我浑身一震,看着他的眼睛久久不语。 并不是他的话让我多感动,而是他这翻话是用手语打出来的。 他动作纯熟没有半刻的拖沓犹豫,可见练了很久。 他说的我不相信,他做的我看到了。看一个人的心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2. 翌日,我爹接过赐婚圣旨,满面愁容,搭在我肩膀的手微微颤抖。 “是爹爹没用,终究护不住你。” 我打着手语:“爹爹莫要难过,这都是女儿的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谁又知道这何尝不是个好的开始呢?” 我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老泪涟涟。 “你能这么想,为父就放心了。”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玉如意挑开红盖头,喝完合卺酒。 便来到了最后一礼,周公之礼。 他拉着我的手坐到床边,目光灼灼,眉眼弯弯。 “夫人莫要害怕,我会轻点,如果中途不适,你可以手告知,我看的懂。” 我羞的满面通红,转过头,不敢看他,偏偏他还不肯罢休,捧过我的脸,眸光在我脸上流连,久久不去。 “嗯?” 我心跳如鼓,目光躲无可躲,随闭了闭眼睛,点点头。 “真乖,来,现在让为夫伺候夫人就寝。” ……………… 日上三竿,懒起画峨眉。 我嗔怪小蛮为何不叫醒我,小蛮捂嘴偷笑。 “姑爷临走特意交代,小姐昨日给累着了,吩咐我们不要叫醒小姐,说小姐想睡到什么就睡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个大红脸,作势要打她,她慌忙躲开,“小姐你忘了,你是打不过我的。” 是了,小蛮,小蛮,一身蛮力,其力量之大,五个强壮的男子都不一定近的了她的身。 “姑爷没有父母,你没有公婆,所以晨昏定省也免了,小姐你可欢喜?”她笑着睨我。 虽然说起来不厚道,但是我确实心生欢喜。 都说自古婆媳是天敌,我可不觉得我足够聪明能应付得了这种关系。 据传柳长卿孤儿一枚,父母不详,所以有人就骂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崽子,如跳梁小丑般,在朝堂里上蹿下跳。 小蛮指了指桌子上摆上来的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奇道。 “都是小姐爱吃的,咦,姑爷怎么知道小姐喜欢吃什么,莫非姑爷会读心术?” 怎么可能会读心术,只是‘用心’二字罢了。 夫君疼爱,公婆不欺,想想也挺好。 纵使他名声不好,捂住耳朵听不见就好了。 三日后归宁,家中叔伯兄弟姊妹齐聚一堂,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人人都赞我夫君锦心绣口,人才风流,与我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唯有一人口酸心更酸,这人便是我二叔家的三堂妹江雨烟。 此人爱出风头在京中也算有些才名。 只见她薄唇一启:“柳大哥是如何看得上我姐姐的?是看她年纪大会照顾人,还是看她口不能言,以后你们夫妻若是吵架都吵不起来?” 说着以手掩口鼻兀自的对着我笑。 众人皆是一愣,接着面面相觑。 柳长卿眼皮一掀:“老天爷把智慧洒满人间,而唯独你却打了把伞。” 接着他眸光温柔的看向我“我这人嘴毒眼光挑,就喜欢芷儿这种有沉鱼落雁之貌而又出淤泥而不染的,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得了的。” 3. 江雨烟脸一阵红一阵白:“想不到公子竟也以貌取人?” 柳长卿慢悠悠道:“今日之前我本不知我以貌取人,今日见了姑娘才知晓原来柳某好像有这个习惯。” “你,你,你讲话怎能如此刻薄?” 她何时受过如此屈辱,顶着煞白的一张脸哭着跑开。 柳长卿对众人拱手一礼:“今日柳某失礼了,鉴于她是姑娘家我难听的话不好说出口,今日我们夫妻二人原本高高兴兴的回门,现在着实没了兴致,大家慢用,柳某就此告辞。” 说着拉着我便走。 众人心中寒战,一头冷汗。 难听的话还没说出口,难道刚刚说的还不够难听,果然上京第一毒夫不是浪得虚名。 回家的路上我揶揄他:“夫君好一张毒死人不偿命的嘴。” “多谢夫人谬赞,我还有更难听的没说呢。” “哦?说来听听。” 他看着我笑,一本正经的说:“我本来想说,尔在说话之前何不以溺自照,我怕她一激动投了河,所以没说。” 我表面无动于衷,实则心里拍案叫绝,这夫君真是深得我心。 我忍江雨烟很久了。江雨烟这人,心胸狭隘,尖酸刻薄,当面背地没少给我使绊子。 我都想拿泡狗粑粑呼她脸上,奈何为了维持我一如既往娴静端庄的形象,随一忍再忍。 今日柳长卿的行为真是深慰我心,我决定晚饭多吃一碗。 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我娘躺着院子里的藤椅上手执一本医书全神贯注的看着。 我爹在旁边写写画画,手边有无数的草药罐子。 我和阿源哥在旁边追逐打闹,他们时不时抬头看着我们笑。 画面一转,爹和娘牵着阿源哥的手径直往前走。 我跟在他们后面跑,我跑的飞快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 我在后面拼命的喊:“爹,娘,阿源哥你们等等我,你们不要抛下我……” 他们好像听不到,一直往前走,我哭的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 迷迷糊糊中只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萦绕:“芷儿醒醒,醒醒。”我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分明是柳长卿那一张关切的脸。 我才意识到刚才做梦了,手摸了摸脸颊一片潮湿。 柳长卿抱紧了我,手拍着我的后背,叹了一口气:“还有我呢,芷儿不怕,不怕……” 柳长卿后来告诉我因为我做梦说了梦话,他才知我并不是真的哑巴。 柳长卿任谏大夫,官属立谏院,算是皇上的嘴替。 皇帝陛下每有一心思不好意思说,这些炮灰们便在朝堂群枪舌剑,力战群雄。 最后皇上一拍板就这么地了。 好人皇上做了,恶名他们背了。 这天柳长卿照例去上朝,平时他上完朝回来都会陪我一起吃中饭。 中饭时间柳长卿还没回来,我不免狐疑。 这时只见跟随他的小厮慌忙来禀:“早朝之后,皇上把爷留下了,爷让我回来告诉夫人一声,免得夫人担心。” 我问:“可是有什么事情?” “小的不甚清楚,只听说爷在朝堂上把三个官员气的一个撞了柱子,一个吐了血,一个晕了过去。” 我捂着前额,这个惹事精! 4. “小姐,你也不管管姑爷,任由着姑爷在外面胡来,人都快被他得罪光了,你都不知道外面都怎么骂他的。” 小蛮一脸担忧。 我气定神闲:“不看,不听,任他外面王八念经。” “你就宠着姑爷吧。”她哼了一声,转身不理我走了。 臭丫头,你还不是被我宠的一样无法无天,连我这个小姐都不放在眼里。 “听说你今天气倒了三个官员?”我睨着他笑。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掌心。 “满朝文武就那三个爱出风头,满山的猴子就他们腚最红,还爱多管闲事,恭桶车从他们家门前经过,他们都要拿个勺子咬一勺尝尝咸淡。” 我:“……” “因为什么事情?”忍不住问道。 他冷哼一声,。 皇上要立媚妃为皇贵妃,他们几个老家伙不同意。说是媚妃膝下无子,不符合祖制。身为臣子尽孝尽忠,上头那位的脾气又不是不知道,还硬往枪口上撞,以卵击石。” “不是说媚妃已经有了身孕吗?” “生不生的下来,难说,五年前那次还不是没生下来。”他望着远处,眼睛不辨分明。 “那皇上为何留你?” “说我发挥太过,让我下回悠着点,免得朝堂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他是把利剑,斩杀妖魔鬼怪,好用,但也不能太锋利。 锋利过头容易使局势失去平衡,作为精于算计的天子当然深谙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