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呢,人命关天,家属赶紧签字!” 护士手里拿着手术同意书,面色焦灼地到处张望,却迟迟没有人现身。 “我来签,我是温小姐的律师。” 就在这时,一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急匆匆赶来,他毫不犹豫在纸上签了字,又恳切地请求护士,“拜托医生,她才二十六岁,请一定要救活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打开。 陈律师眼前一亮,赶紧冲了上去,“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略显沉重地摇了摇头,同情惋惜道,“这次勉强醒了过来,但治疗太晚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身体的各个器官,赶紧通知家属见最后一面吧。” 滴——滴—— 重症监护室,各类仪器的声响打破暗夜的沉寂。 病床上苍白的女人缓缓张开眼眸,她直直看着天花板,枯瘦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 “温小姐,您醒了。” 陈律师见她醒来,连忙抬步走到病床边。 他迟疑了半秒,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温小姐,您现在的情况,还是应该告诉傅总,您一个人熬着,太苦了。” “......他不会在意的。” 温知韫死水无澜的眸子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自嘲苦涩地扯出一抹笑来。 陈律师一时语结,但为了让她能好受些,还是轻声劝慰道,“傅总他......其实也很关心您。” “不,他恨我。” 温知韫撕扯着喑哑残破的声音。 她说得很平静,就好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是的。 傅承谨恨她入骨,他打心底里嫌恶她。 但还是选择了利用她,等她彻底没什么价值,再一脚踹开! 可最讽刺的是。 她竟然曾奢望着,跟这样薄情的男人白首不离。 温知韫苦笑着嘲讽自己天真,还以为傻傻捧着一颗真心,就能等来他的回心转意。 现在,她就要死了,却也清醒了。 有些事,勉强不来。 她放下所有尊严,死缠烂打,换来的一纸婚书。 此时此刻,就宛如枷锁一般,死死钳制在她颈间。 “陈律师,我让您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陈律师微微颔首,从公文包里翻出文件,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按照您的要求都办好了,您手上的股份将在您......死后,捐赠出去。” “......好。” 温知韫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拼尽全力坐起身子,她缓缓抬起扎着吊针的右手,从陈律师手里接过钢笔。 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歪歪扭扭,斜在雪白的纸张,显得格外刺眼。 温知韫枯白的脸颊上挂着氧气面罩,却依旧沉重地喘不过气来一般,“陈律师,请你将离婚协议书和遗嘱一起,帮我交给他。” 陈律师打心底里同情这个孤零寥落的女人,他小心收起签完字的文件,“温小姐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你。” “我没有家人,死后也无需祭拜,骨灰帮我随风扬了吧。” 陈律师没有说话,走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神色沉重的抿了抿唇,认真地点头,“您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 “......谢谢。” 温知韫深深红着眼眶,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来这世间走一遭,没有母亲庇护,不得父亲疼爱,更遭丈夫冷待。 最后,竟是在一个人陌生施舍的暖意里,委屈得想要大哭一场。 她竭尽全力强忍住苦涩的泪意,哽咽着声音,缓慢艰涩地开口,“请您帮我转告他。就说,我欠他的都还了。让他别来我的葬礼,我不想再跟他有半点瓜葛。” 活着的时候,他不见她。 死了,她也不想再看到他。 “好。” 陈律师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后拿着文件推门离开。 他走后。 空荡荡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温知韫平静凝涸的眸子恍惚黯了黯,她忽然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一把扯下氧气面罩,转身又撕掉扎进血管里的针头。 殷红的血珠迅速从手背淌出。 她也并不在意,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掀开被子,下了病床。 病房的窗边装着金属的防护栏,在夜色总依稀能看清轮廓。 温知韫缓缓坐到窗边,动作艰难地拿出藏在病号服里的手机。 摁亮。 点进短信界面,看到一个名为“承谨哥哥”的号码里,停留着无数条发送失败的消息。 唯独一条有来有往的信息,像是利剑一般,狠狠刺在她心口。 那是三个月前了,她刚确诊的那天下午。 她怕极了,哭着打电话给他,却始终没有接通。 最后,她只能压抑着满心的绝望和惧怕,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今天能回家吗,我生病了】 他只回了两个字。 【报应】 从此,他再也不肯听她说一句,甚至不愿意在江城看到她。 一颗泪,自眼角缓缓划落。 温知韫从来不知道泪水能够苦到这种地步...... 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强撑着最后的气力。 在手机上,缓缓打出字句。 【离婚协议书,我签好字了。】 【傅承谨,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 停了许久。 她点了发送。 消息并无回应,石沉大海一般。 温知韫也并不觉得意外,她自嘲地勾了勾唇,就要将手机摁掉。 可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头条新闻,却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 向来严肃板正的财经新闻头版头条,破天荒地放了一张篇幅不小的双人合照。 照片上,男人牢牢将身形娇柔的女子揽进怀中,一双寒眸中温情脉脉。 黑色加粗的标题,赫然醒目! ——世纪婚讯,傅氏总裁将订婚温家长女温卿卿,举行盛大婚礼! 订婚?! 她命不久矣。 他却正佳人在侧,新婚燕尔,受万众祝福! 温知韫顿时泪流满面,她死死攥着手机,心痛犹如刀割一般,“傅承谨,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让我这么痛?!” 胃部癌细胞翻搅的痛意牵扯着心脏,疼得她站都要站不直。 她这么熬着,真的太苦了! 那不如就...... 就不熬了。 温知韫忽地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她缓缓站直了身子,抬步,缓慢又坚定地往门口走去。 脚底单薄的拖鞋,踩在地砖冰凉的阶梯上。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医院顶楼。 北风猎猎,从耳畔刮过。 温知韫身上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病号服,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冷意一般,她站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纤细的背影在夜色里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十一岁那年,傅承谨的妈妈从高楼一跃而下。 那个温婉似水的女人,就那样血肉模糊地摔在她面前。 从那天起,她开始怕高,怕得要死。 可这一刻,她却好似什么都不怕了。 沾染灰尘的雪白鞋尖,继续往外走了一步。 温知韫从容平静地站在寒风中,清削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浅浅地出声,“傅承谨,你的母亲,你的伤痛,以后都与我无关了。” 要是当初没有心软,在傅承谨无处可去的时候,答应傅叔叔将他寄养在温家。 那她就不会爱上他。 更不会不顾一切也要嫁给他。 那现在,她是不是就会有另外得的结局。 可能会有一个待她不错的爱人,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然后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 可惜......没有如果。 不远处,摩天大楼凌晨的钟声缓缓敲响。 又是一年二月初六。 她的生日。 “二十六岁了,生日快乐啊。” 温知韫蓦地红着眼眸笑出声来,她摇摇晃晃地垂眸,看向脚下的万丈深渊。 忽地抬手,用力揪下颈间那一条银色的怀表项链,决然地扔到一边。 连同自己那不自量力的十五年喜欢,一起扔了个干净。 “如果还有下辈子,一定不要再这样过......” 温知韫释然悲戚地自顾自说着。 清浅的声音,被席卷而来的冷风,吹散在半空...... 她闭眼一跃。 丧钟悲彻。 天边一颗星辰,陨落在黑暗中。 温家小姐——温知韫死了。 举城轰动,警戒线刹那间高高挡起。 众目睽睽里,一道颀长挺括的身影,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那一滩暗红的血迹边,泪流满面...... * 砰—— 漆黑夜色里,卧室门被人重重踹开。 原本沉沉睡着的女孩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醒。 她缓缓睁开眼眸,仓皇不解地四下打量着。 入目的环境再熟悉不过,是她曾经生活过二十多年的温家。 可她...... 不是已经死了么? 温知韫不知所措地抿了抿苍白的唇瓣,抬眼看向来人。 一抬眸,正好对上傅承谨那熟悉万分,冰冷残忍的视线。 顿时,温知韫娇俏的脸颊上,血色褪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