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屹他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男子,不像那个钊玉,总是冷漠疏离的样子。 钊玉?我的心痛了一下,这个人我每每提起总是心口疼,我也不知是为何? 我摇了摇头,看着宋书屹骑在高头大马上远去的背影,依旧风姿绰约。 宋书屹是个极温柔好看的男子,我与他的相遇始于那场雪灾。 四年前,我十六岁,云城遭遇了百年一见的暴雪。 许多百姓的房屋被白雪压垮,街上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 春意楼的生意却依旧兴旺,给我娘亲的拜帖都要排到明年开春。 这世道就是这样,穷人永远吃不饱饭,富人踩着穷人的骨血向上攀爬。 他们在温暖的春意楼里夜夜笙歌。 门外的修罗场景与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我这个人不知为何,总是天生悲悯。 于是,我趁着阿娘宿醉沉睡,偷跑出了春意楼的大门。 春意楼每天都要倒掉很多剩饭,有些佳肴甚至还未被动过。 我总是偷偷摸摸地拿着这些菜,去分给城郊破庙里的难民。 那里的孩子老人最多。 他们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蜷缩在潮湿阴冷的破庙里。 可是这天,破庙里却来了一位落魄的穷书生,他死死抱着竹箱子,晕倒在了佛像旁。 有难民想抢夺他的竹箱子,但是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 有人面露凶狠,拿起匕首刺向那书生的手臂,鲜血一时间汩汩流出。 书生被疼醒,却一言不发地固执地抱着竹箱子。 几个难民围上去殴打书生,争执间,本就不牢固的竹箱子散落开来,只见“哗啦啦”一声,散落了满地的书籍。 书生急忙上去捡书。 那几个难民一脸恼怒:“几本破书,我还以为是什么金银财宝?” 说完,便要去扑打那书生。 是我央着钊玉打跑那几个难民,救了那个落魄的穷书生。 只记得,那时候,我穿着阿娘为我缝制的袄裙,跪坐下来帮那个被打晕的书生处理伤口。 他便是宋书屹。 他悠悠转醒,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虚弱地问我:“姑娘,你是来救我的仙女吗?” 我被他这话逗得“噗嗤”笑了出来,一旁的钊玉却是黑了脸。 再后来,我又央着钊玉把他安置到了他的屋内,日日去照拂。 等宋书屹好了大概后,我问他:“那日为何拼了命也要护着那些书,难道这书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 宋书屹面色微红,不好意思地瞧着我说道:“若是没了书,那我这一生的希望便也没了,活着只不过是行尸走肉。” 我怔住,问他:“那读书是为了什么?” 宋书屹换上一副庄严的模样:“为我大商国不再连年征战,为了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为了孩童老人不再孤苦无依。” 从此,我看待宋书屹的眼神带了尊敬。 我把自己攒下的银钱悉数给了宋书屹,助他进京赶考。 临走时,宋书屹握紧我的手,郑重道:“泱泱姑娘,待我考取功名,定会风光娶你。” 说罢朝我羞赧地笑笑,背着行囊转身离去。 后来,宋书屹他真的说到做到,他本就满腹经纶,考取功名大抵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穿一身大红色的状元衣袍,意气风发地到春意楼大门前,朝着楼上的我大喊:“泱泱,我娶你来了!” 可是,没几日,我却被人发现惨死在云城的冬日街头。 我只是恍惚记得宋书屹在我的尸首旁悲戚哭喊。 没几日,他也不见了,他去迎娶长公主了。 只留下疯了的阿娘日日夜夜为我哭喊。 没几日,长公主馥芸便也屈身来到了云城。 她本就性格张扬,来到云城当天便提着一把长剑去了春意楼。 “那个疯妇在何处,给本宫滚出来!” 怒气冲冲的馥芸提剑把春意楼砍了个遍。 春意楼的龟婆秋水姨和娼女跪了一地。 唯独不见我阿娘。 “不过是个低贱的娼女,还敢非议本宫,本宫一定不会让她死得痛快!” 馥芸的面目狰狞,煞是可怕。 不知为何,我见了馥芸也是满腔怒火,可是我根本不认识她呀,我疯了一般地想要去冲撞她。 秋水姨连跪带爬地出来,陪着笑脸:“那个疯妇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公主还请息怒。” 馥芸一脚踢在了秋水姨的心口:“你现在就给我去找!” 她提剑抵着瑟瑟发抖的娼女的细嫩脖颈:“半个时辰不见人,我便S光你这春意楼的娼女!” 秋水姨颤声应下,就要出去寻我阿娘。 我阿娘却从二楼的木梯上缓缓走下:“不用伤害无辜,我让你S了便是!” 她的眼睛带着清明,我知道她此刻是清醒的。 我震惊地看着阿娘,想要扑上去阻止她,却扑了一个空。 是了,我现在只是一个鬼魂。 “好得很,今日我就要让你这疯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馥芸发狠地笑着,提着剑就朝着阿娘走去。 阿娘立于台阶之上,身姿挺拔,毫不畏惧:“想不到堂堂的一国公主竟然是这样的姿态,真让人失望。” 馥芸气得发抖,她招呼着随身的侍卫们去把阿娘扯下来。 “阿娘,不要......”我徒劳地张嘴哭喊着,却没有任何声音。 侍卫们领命,五六个人就要押着我阿娘跪在馥芸面前。 关键时刻,是秋水姨挡在了阿娘面前,她佝偻着身子讨好地向馥芸磕头:“长公主饶命啊!她就是个疯婆子!” 说完,秋水姨迅速转身重重地甩了阿娘几个耳光,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这个犟种,你快点给公主磕头求饶啊!” 阿娘却面色平静,不为所动。 秋水姨急了,她小声附在阿娘耳边说:“你还想不想为泱泱讨回公道?” 也是,我这几年在云城百姓的口耳相传中,已经变成了求爱不得,纵欲而死的下贱娼女了。 我是男人们口中最爱谈论的艳女。 我被女人们唾骂。 听到我的名字,原本面容平静的阿娘一瞬间就崩溃了,她又开始疯了起来:“泱泱?泱泱!” 她挣脱开押着她的侍卫,就要转身冲上楼梯。 长公主冷笑道:“就算是个疯婆子,本宫今日也要让你瞧瞧本宫的厉害!” 她的长剑直指阿娘的后背,就要刺过去。 门外却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众人向门口看去,只见穿着紫色锦袍的宋书屹翻身下马。 他的表情急切,三步并作两步地拉住了馥芸。 “夫君?你这是作甚?难道就任凭这个疯婆子冤枉我们吗?”馥芸见了宋书屹,完全不见刚才的盛气凌人。 “哎呀,芸儿,我们不能落人口实啊。”宋书屹轻柔地拿走馥芸手中的长剑,环着她小声劝道。 馥芸和宋书屹做了三年的夫妻,此时竟然还红了脸。 她变成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小声嘟囔道:“有什么的,大不了把这些贱民都给S了就是!” 宋书屹修长的手指捂住了馥芸的嘴巴,脸上漾出了笑意:“芸儿,你有脾气,回去在榻上跟夫君发可好?” 他们的声音很小,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见,但是我听见了。 我的心里有些空,怔怔地看着宋书屹。 记忆里,他一向斯文,反倒是我从小在勾栏长大,行为举止都粗鲁许多。 宋书屹常常被我撩拨得脸红心跳,那秀气俊俏的模样总是让我开怀大笑。 馥芸很快被宋书屹哄好了,她娇俏地缩在宋书屹的怀中,两人依偎着向门外走去。 众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送他们远去。 可我却分明看见,抱着馥芸的宋书屹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 馥芸抬头仔细地看着宋书屹,她的脸还依旧红得厉害,她小声说:“夫君,你可真好看。” “是吗?”宋书屹摆出一副和煦的笑,“那芸儿多看看。” 馥芸掩唇轻笑。 宋书屹回头抬头看了一眼春意楼的某处,他乌黑的眼眸中带着眷恋,沁出几滴眼泪,但很快消失不见。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再把馥芸拉到他前面搂住,两人纵马离去。 我的心像被重击了一下,刚才宋书屹所看的地方分明是我的房间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