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婵准备离开京城了。 镇北军班师回朝那日,她看见夫君秦让牵着马,马上坐着一个顾盼生辉的女子,二人脉脉相对,眉目含情。 顾婵的呼吸停了一瞬,听见随行的士兵说,“秦校尉运气真好!救了咱们大司马的掌上明珠,今后怕是要扶摇直上咯。” 一旁的王大娘扯着顾婵的袖子,替她抱不平,“小婵,秦让现在可是骠骑校尉,想攀上他的女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你可要守住你正妻的地位!当初可是你砸锅卖铁供他读书习武,才有了他今天的出息!” 她垂眸,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和秦让,早该各奔前程了。” 秦让。 这个名字光是在顾婵心头轻轻闪过,就带起一股泛着酸的苦涩。 在青塘镇时,秦让是大贪官秦非的外室子,镇上的人都对他们母子避之不及。 顾婵总和秦让坐一趟牛车去隔壁镇:她给人上妆,他去武堂习武。 顾婵也怕秦让,他总是冷着一张脸,让人看了心里哆嗦。 可那天顾婵被主家刁难,没赶上回家的牛车,路过的小混混不怀好意的拦住了她,粗暴的扒开她的衣衫。 是秦让救了她。 他沉默着,把自己的外袍塞进顾婵手里,然后固执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进了家门才离开。 养父母看见顾婵身上披着男人的外衫,断定她不检点,怒骂着将她赶出家门。 顾婵红着眼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秦让家门口。 可迎接她的,是两具尸体,和满身是血准备自杀的秦让。 她想都没想,徒手攥住了锋利的刀刃,痛得发抖。 “你走吧,我是杀人犯,要被杀头的。”秦让嗤笑一声,“秦非杀了我娘,我杀了他。”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救了我,我带你走。” 后来,她白天给人上妆,晚上熬夜绣绢帛,一路将秦让供到了京城国武堂。 北伐征兵那日,她顶着大雪,在兵部侍郎夫人院前跪了整整三日,才为没有户籍的他求来了一个参军的名额。 出征前夜,她只用一方红盖头,就准备草草地将自己嫁给他。 可秦让拦住了她,他吻着她的发丝,轻声许诺,“顾婵,等我,我一定挣个功名回来,风风光光的娶你!” 秦让真的做到了。 班师回朝那日,他已经是战功赫赫的骠骑校尉,即将受封二品骠骑大将军。 他们从破旧的永巷搬到了城里的大宅子,米缸里的米满满当当,他们再也不用数着粮食过日子。 顾婵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 可大司马独女谢怀宁却找上了顾婵。 她居高临下,眼神复杂。 “顾娘子,我和阿让两情相悦,但他说要报恩,不能和我在一起,只能守在你身边。” 顾婵不信,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秦让归家的时辰越来越晚,衣服上总会带着谢怀宁的脂粉香。 看着谢怀宁用各种借口叫走秦让,满京都是他们好事将近的传言。 看着自己绣好的喜服渐渐落灰,而秦让不停用各种理由推迟与她的婚礼...... 顾婵终于承认谢怀宁说的,秦让对她,只有感激,没有情爱。 直到秦非的旧部拿着诉状告发秦让杀人时,她束手无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是谢怀宁派人压下了这桩官司。 “这纸诉状只要被皇帝看见,秦让拼命挣来的一切,全都会付之一炬。” “顾娘子,你只会是他的绊脚石,能护住阿让,助他平步青云的,只有我。” 她递给顾婵一枚令牌,“拿着这枚令牌去司马府,他们会给你一张出京的路引。” 谢怀宁走后,顾婵沉默的绣了一整晚红盖头。 案台上烛火跳的正欢,刺得她泪流不止,这些年顾婵为了挣钱经常夜里做绣活,早就熬坏了眼睛。 可她一边流泪一边翻飞针线,十根手指密密麻麻的满是针眼。 只差一个盖头,她就绣完嫁衣了。 好似绣完嫁衣,她就能嫁给他了。 第二天秦让回家时,顾婵正好绣完最后一针。 “婵儿,不是说等我领封将军后,找京城最好的绣娘给你定制嫁衣吗?”秦让神色不明,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 顾婵没有理会他,执拗的换上了布料普通,却绣样精致的大红喜服。 轻声问道,“阿让,我好看吗?” 秦让环住她的腰肢,眸色幽深,“好看,我的婵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娘。” 顾婵颤抖着给自己盖上盖头,昏暗中她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阿让,我们现在就成亲好不好。” “婵儿,我......”秦让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秦校尉!我们大小姐驯马时惊了马,您快去看看吧!” 顾婵蒙着盖头,红肿的手指紧紧攥住秦让的衣袖。 秦让只犹豫了一瞬,便掰开了顾婵的手。 他急匆匆的转身,只留下一句满怀歉意的,“等我回来。” 顾婵静静的坐在床上,攥紧双手,受伤的十指瞬间鲜血淋漓。 可这都敌不过她伤痕累累的心。 她就这样枯坐一整夜,第三声鸡鸣响起的时候,她去了司马府。 拿到了那张出京路引。 她要放手了,放下秦让,也放过自己。 可即将出京时,官员看着她腰间的玉佩,拿着她的户籍比量着一卷画像,脸色突然大变,“姑娘稍等片刻。” 紧接着,顾婵看见两名身着飞鱼服的男人冲她行礼。 “顾小姐,您极有可能是太后流落在外的女儿,安平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