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了救爹,她亲手杀死自己的本命蛊。 我亲眼看她七窍流血地死去,临死前还喊着爹的名字。 第二天,我就被爹五花大绑送进青楼。 只因他知晓了蛊女血脉的秘密。 他要我被千人睡万人骑,用男人精气炼出让人好孕的八子蛊,为他换来高官厚禄。 他以为痴情的娘会把我养得乖巧温驯,自愿牺牲。 没想到,蛊没炼成,爹自己却变成女人。 他从最下等的贱妓中走出来,貌若天仙,还大了肚子。 1 爹被歹人下毒,命在旦夕。 虽然他从未对外承认我们的身份,可这些年他一直都对我们很好。 为救爹,娘决定杀掉自己的本命蛊取蛊血。 怕我阻拦,她把我捆得结结实实。 她说,阿蛮,女子生来命苦,觅得一心人实属不易。 她还说,阿蛮,不要怪你爹爹,这一切都是娘心甘情愿。 人蛊分离,抽筋蚀骨。 我亲眼看着她抓着床沿的手青筋暴起,七窍源源不断流出乌黑的血。 怕吓到我,她愣是没发出一声惨叫。 只是一直念着爹的名字,直到断气。 十五岁的生辰,我没有娘了。 好不容易烧断绳索,顾不得灼伤的双手,我去找爹。 寒风瑟瑟。 跪在刺史府门前半尺厚的雪中,我只想给娘求一个体面的丧礼。 一直到太阳下山,一身狐裘的爹终于抱着手炉走向我。 昨日,他大汗淋漓,人之将死。 现在,他面色红润,目光炯炯。 喝下娘的本命蛊血,他才有命站在这里。 我以为一向疼我的他会用厚厚的狐裘裹住我,呵气帮我吹暖冰凉的手。 可他只是把手炉递给我,并未让我起身。 “阿蛮,想不想给你娘办丧事?” 我赶紧点点头。 “那你告诉爹,你娘到底如何救得我?” 我怔住。 娘一再告诫我,暴露身份没有任何好处。 因为,得蛊女者,可得天下。 见我不语,爹却笑起来。 “乖女儿,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和你娘都是蛊女?” “其实我试探这么多年,你娘一直掩藏得很好。” “整天说愿为我牺牲一切,却非要我像昨天那样服下剧毒,她才肯献出蛊血。” “可惜啊可惜,这蛊血只能取这么一次,我程家的摇钱树就这么没了!” 我目眦欲裂,连本命蛊也感到我的愤怒,胸口传来炸裂般的疼痛。 娘啊娘,这样的人,怎值得你为他去死? 我想跳起来撕烂他虚伪的嘴脸,可身体竟绵软不堪。 是那手炉。 我只记得,爹在我耳边说。 “不过没关系,爹还有你。” 2 爹把我送进青楼。 不知他从哪听说,蛊女的身体还能炼蛊。 只要一直吸收男人的精气,就可以练出源源不断的八子蛊。 男人服用生龙活虎,女人服用则好孕多子。 当今圣上子嗣寥寥,到现在只有一个病秧儿子和两个公主,更是急需此蛊。 爹说,他能不能升官发财,就靠我了。 可他不知道。 蛊女,蛊女。 我们既能炼蛊,也能控蛊。 虽然本命蛊尚未觉醒,但我好歹会些简单的蛊术。 趁望春楼老鸨打量我的片刻,我让一只小蛊虫飞入她的鼻子。 于是,新来的姑娘需要遭遇的那些,我统统避过。 可小蛊虫太弱,只能控制老鸨一次。 我被安排到楼里的花魁秋香身边侍奉。 每天除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还要跟她学习伺候客人的技巧。 老鸨不知,秋香当面满口答应,私下却对我非打即骂。 “什么样的贱蹄子都丢给我,是嫌本姑娘还不够累?好死不死,还丢个这样丑的过来?” 她骂得难听,我不禁看向镜子。 那里的我清丽可人,皮肤嫩滑,明明就是一个美人坯子。 趁人不注意,我用她最好的胭脂水粉,为自己画出最美的模样。 当秋香看到我的那一刻,眼里充斥着满满的嫉妒。 那之后,她每天除了保养自己那张脸,就是没完没了地折腾我。 她会指使我去干那些粗使小厮才干的活,譬如倒夜壶。 但凡我有不乐意的神情,她便飞起一脚踹过来。 “本姑娘让你去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污物洒满我的衣衫,臭味整日不散,路过之人全都对我避之不及。 她还喜欢用画眉的青黛画花我的脸蛋,以此取乐。 “丑人就该画丑,这样才配! ” 即便如此,我却从未想过逃跑,只因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的。 只有这样,那些臭男人才不会对我起坏心思。 看到秋香如此待我,其他的姑娘便也对我呼来喝去。 那天,楼里的春桃姑娘喊我去倒她的夜壶。 她学着秋香的样子踢翻夜壶,还用脚踩住我的手碾来碾去。 看到臭气熏天的我,秋香很生气,我以为又会换来一顿打骂。 可她没有。 她拿起夜壶拽着我,找到春桃从头直接浇了下去。 “就算打狗,你也要先看看她的主人是谁!” 3 自那天起,除了秋香,整个望春楼再也没人敢欺负我。 我便有时间细细观察这里的人与事。 在秋香的恩客中,一位病恹恹的公子成功引起我的注意。 他脸色苍白,不时轻咳,满面愁容。 总是身着一袭低调的玄色衣袍,带一个贴身侍从。 可我却看出,那衣袍所用的锦缎,绝不是一般人家能够买到的普通布料。 秋香的客人很多,可唯独待他不同。 只要他来,她便推掉其他客人,只陪他在包间静静喝酒。 而且,她还会卸掉往常香艳的浓妆,以原本的清丽面貌示人。 那公子只有在她跳舞时,才会露出淡淡的笑容。 对他,秋香简直用尽浑身解数。 我知道,她想让他替她赎身,跟他离开。 在这里众星捧月的花魁,情愿去做他的小妾,甚至是外室。 可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那公子从未答应她。 我曾向小厮打听他的身份,可他讳莫如深,还警告我别再打听。 若我没猜错,此人的身份和病体,都能为我所用。 而他对秋香的薄情,也正是我想要的。 爹想要我被千人骑万人睡,我才不会遂他的愿。 于是,我打定主意,要拿下这位神秘的公子。 春桃吟诗,夏雨能歌,秋香善舞,冬青抚琴。 而蛊女擅学。 我用尽一切机会,日夜苦练,直到能集众人所长。 眼看时机成熟,连续数日,我都守在那公子的必经之路。 终于等到他前来。 月光皎洁,梨花盛开。 我一身白衣,柳腰轻扭,低吟浅唱,歌声哀恸。 这般情景,果真成功吸引他的注意。 待他向我走来,我忙躲在假山后,只露出一双怯怯的眼。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直看得痴了,口中喃喃。 “轻舞作翩跹,堕泥不染尘。” 而我偷偷张开手,一只血色蛊虫飞入他胸口。 “像姑娘这般的女子,为何会沦落在此?” 我心中暗笑。 拉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是天下男人的通病。 现在的我是这风尘中的良家,对他们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轻轻拉住他的手。 “公子,阿蛮好像能治你的病。” 在我操控之下,蛊虫在他身体中快速游动,最终在胸膛处停下。 随后,开始发光发热。 在我提醒下,他试着大口呼吸,果真再未咳嗽一声。 “姑娘,你简直太神了......我病了这些年,看遍无数神医,身子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 我则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公子若愿带我走,阿蛮可保你身体一世康健。” 这一晚,我知道了他是尚书之子,顾晨。 而他 ,知道了我被爹卖来这里的遭遇。 他说,阿蛮放心,我定救你离开这里。 4 第二日,我便偷偷穿上秋香最昂贵的蚕丝纱裙,画上艳丽的妆容。 花嫣柳媚,一笑倾城。 站在老鸨面前,她差点没认出我来。 一曲歌伴舞,更是让她惊到合不拢嘴。 她亲热地拉起我双手,满眼惊喜,就像一个为女儿自豪的老母亲。 “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比秋香有过之而无不及,下一任花魁非你莫属!” 我心想,很好。 我也没看错。 京城几家欢场竞争激烈,若想生存盈利,权贵靠山必不可少。 秋香已老,老鸨急缺一个新鲜的花魁。 而我,要让自己成为那个花魁,这样顾晨才好带走我。 我趁热打铁:“妈妈,只希望我的第一个客人能够帮得上您。” 没想到我如此上道,老鸨喜笑颜开,“放心放心,我来安排。” 很快,整个春楼张灯结彩,宾客如织。 我一身轻纱红裙,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更引人垂涎。 想起爹曾对娘说,他会给我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我将穿着这辈子最好看的衣裙,配上最好看的发髻和妆容。 还会请许许多多的宾客,给他们看看。 程家的阿蛮,是多么美丽的女子。 他没食言。 今夜便是我的及笄礼,也可能是我此生最贵的一晚。 “阿蛮,你娘把你养得真好。” 爹突然出现在身后。 一只手穿过我如墨秀发,最终停在我裸露的肩上。 我只觉得浑身发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女儿这样乖顺听话,真是像极了你娘。” “你一定会帮着爹爹大展鸿图,对不对?” 他满眼憧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捧着八子蛊献给皇帝,换来一身荣华富贵。 我当然会听话。 因为刚刚,爹是在给我下药。 让我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方便人摆布。 如他所愿,我在众人面前华丽亮相。 就像一件货物,任人品评,任人叫价。 看到老鸨和爹越来越上扬的嘴角,我便知。 这一夜,我真的很贵。 台下宾客众多,顾晨也在其中。 直到他叫出全场最高价,再无人与他争。 角落里,秋香死死盯着我,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扭作一团。 那是顾晨自己的选择,她无法左右。 如我所料,他明白我对他的意义。 而他,也将是我复仇路上的第一个棋子。 当我满怀期待打开房门,等我的却是一个油腻的胖子。 5 “我的好女儿,竟想靠攀高枝离开我。” 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在我耳边咬牙切齿。 “老老实实给我炼蛊,不然我就去焚了你娘那把烂骨头,挫骨扬灰!” 之后,他恶狠狠将我推入房中。 “小女阿蛮,还请您慢慢享用。” 胖子淫笑着,一把将我拽过去压在身下。 肥腻的舌头舔过我的脸,口水腥臭的气味让人作呕。 我攥紧手中的银簪,这是未能如愿的下下策。 只是眼前这男人过于肥硕,我又药性未散,没有把握一击即中。 若不成功,迎接我的便是更为可怕的炼狱。 胖子起身,猪蹄一般的胖手毫不留情撕开我的衣衫。 “小美人,我都等不及了,快让大爷尝......” 话音未落,一把尖刀从他口中刺出,胖子瞬间鲜血喷涌,溅了我一身。 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人。 竟是秋香?! 见我纹丝未动,她用尽力气地将我从胖子身下扯出来。 “还不快跑?” 我虽震惊,但还是在她的指引下往后院跑去。 刚爬进隐秘的狗洞,不远处传来老鸨的怒吼和喧闹的人声。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救我?” 第一次,秋香对我笑了,笑起来的她,真的很美。 “我只是不想这世上再多一个卖笑女子!你本就与我不同,何苦勉强自己?” 说完,她一把将我塞进去,盖上稻草。 缝隙中,我看见她义无反顾地迎向那些人。 没想到,她竟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下我。 而答应救我的顾晨,一直未见踪影。 冷风吹过,药力渐渐消散,我拼命地跑。 在城外躲了一夜,我抱着侥幸想回去看看秋香。 可还没进城,就看到一具女子残破的尸体吊在城门上。 我一眼便认出,那是秋香。 虽然,她最引以为傲的脸蛋已被划得面目全非。 “一个妓子,竟敢杀害商会的员外?真是胆大包天!” “这种人,看见她简直污了我的眼!怎么还配挂在这里示众?” “娘,你看我拿石头丢她!” 围观百姓群情激愤,明明与他们无关,却像是有深仇大恨。 渐渐地,秋香的身体也变得血肉模糊。 可我有话,还没能对她说。 谢谢。 还有,我会替你报仇。 6 爹,老鸨,还有顾晨。 他们每一个都该为秋香的死负责。 算好时辰,我直接走进望春楼。 当众人看到我,全都惊掉下巴。 昨夜闹出人命,秋香舍命救我。 明明已经出逃,可竟跑回来自投罗网。 很快,我便被五花大绑押到老鸨和爹面前。 “你还敢回来?我这望春楼差点因为你就关门大吉了!” 老鸨怒不可遏。 “来人,上铜烙!”两个小厮拿来两根铜棒,插入火盆中烧得通红。 片刻之后,它们会烙在我的后背和大腿处,烫熟我的皮肉。 之前,老鸨待我像女儿。 现在,她看我像仇人。 “且慢!” 爹突然阻止。 “我看她以后也未必能顺从我们,不如......” 他在老鸨耳边低语,很快老鸨露出笑容。 “你爹爹说得好,今后,你还是我望春楼的金字招牌。” 眼看小厮们放下烧红的铜棒,却又拿出两把砍刀。 爹看向我。 “既然,你不能如你娘一般乖顺,那你别也乖爹狠心。” “我只需要你能乖乖炼蛊,其他的手脚便也没什么用。” 从前他未曾把我当女儿。 现在也未曾。 很快,我便被扯成大字固定好。 眼看,四把砍刀就要齐刷刷落下。 “住手!” 我嘴角微微勾起。 时辰刚刚好。 正是我预料中的顾晨,身后还有一队人马。 此刻的他已然恢复之前苍白的病容,咳个不停。 手中的帕子血迹斑斑,看起来病得比之前还要重。 先前他以为已被治愈,于是就只来叫价装装样子,并未打算兑现承诺。 以他的身份,即便我是清白之身,他绝不可能带我回家。 可他不知。 蛊虫的效果只有一日,若想持续,需我再次操控。 他要康健的身体,就必须带我走。 而且我知道。 他真正的名字,并不是顾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