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女儿,富养。 如果是儿子,穷养。 不想我妈怀上龙凤胎。 于是,我爸决定把姐姐留在家里当千金。 而我妈带着襁褓中的我,回村种田。 十八年后, 我挑着两箩草鱼回家, 远远看见一辆豪华的商务车停在家门口。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内走出来。 我放下扁担,笑脸相迎:“叔,来买草鱼吗?七块钱一斤,送货上门。” 他上下审视着我,似在验货。 我妈捧着我的985大学录取通知书,拍着我的后脑勺, 乐呵道:“傻小子,叫啥叔,他是你爸!” ...... 我妈是村里一支花。 很多人都想娶我妈,也不介意带着我这个拖油瓶。 我妈却不答应。 再观察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后,我才发现我妈的择偶标准挺高的。 不过才见一面就叫爸,不合适吧。 我委婉道:“叔,这桩亲事,我没意见的。” 妈妈笑得前俯后仰,“瞎说啥呢,这是你亲爸。” 我就纳闷:“我爸不是死了吗?” 从小,我妈就说我爸是货车司机,为了赚我的奶粉钱,疲劳驾驶车祸死了。 这个曾经给我造成极大负罪感的事件,竟是假的! 我妈高兴着将交大的录取通知书交给我爸,再将真相一一告诉我—— 十八年前,我爸妈见过身边太多孩子被养废。 他们共同认定女儿要富养,让一般人高攀不上。 儿子要穷养,要从小磨炼意志,长大才有能力继承家业。 父母怀孕时,他们就已拟定好了教育方针。 不想我妈怀的是龙凤胎。 他们思前想后,为了避免儿女相互影响,决定分开培养。 女儿跟着总裁爸爸留在市里,我妈则带着我去到乡下生活。 今天本是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好日子,准备和我妈去镇里饭馆庆祝。 前一秒,我还在为多加两个菜而苦恼价钱。 现在我妈告诉我可以吃满汉全席! 一瞬间,我从抠抠搜搜的癞蛤蟆变成了......王子,还多了个死而复生的爸! 就在爸妈惦记着可以带我回家光耀门楣时,我还记挂着池塘里嗷嗷待哺的草鱼, “鱼还没喂,青云饭店还没送货呢?” 爸爸说这事简单。 他将我一池塘的草鱼,都免费送给了饭店老板。 感谢他这些年照顾我的生意。 老板笑道:“陆离,你真好命,你妈给你找个有钱老爸,未来可要好好孝敬你妈。” 好命? 我却并不开心,那一池塘的鱼,花费了我太多的心血。 我满手的老茧和伤口,除了学习就是为了这一口生计。 可我爸随手就全都送人甚至没过问我的意见。 我心疼钱,“爸,鱼......” “几条破鱼,瞧你那点出息。” 在我眼底,那不是几条破鱼。 而是我辛劳的成果,昂贵的大学学费。 对上我爸鄙夷的目光,我终是把要钱的话,随着唾液吞了回去。 再回到住了十八年的村屋收拾行李。 我犹豫良久,还是将那件崭新的红色保暖线衫留在了破屋。 这本来是今天我要送给妈妈的礼物,我在学校跑腿外加捡瓶子好不容易攒的钱。 我希望她能在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刻,也收获到属于她的快乐。 看着妈妈明显昂贵的新着装,我知道她不再需要了。 我打包三大包行李。 爸爸看着装肥料的大塑料袋,“东西太多,后备箱塞不下,除了证件,其他可以都丢掉。”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我愣住了。 我爸见我不动弹,命令道:“其他东西都不需要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 以往我艰辛度过的日子,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楚门。 可我早已被“穷”这个字,熏陶了整整十八年。 我爸气势太凌冽,我只能压低声音说: “我妈说了物尽其用,不能浪费。” 话刚说完,我妈笑道:“好孩子,那是以前,你以后不再是穷小子,该转换观念。” 在爸妈的催促下,我依然固执地带上一些旧衣服。 上车后,我妈在对我爸不断炫耀她的教育成果。 她说为了我,吃过多少苦头,忍受多少苦难。 她又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能够在逆境里茁壮成长。 总而言之,我全都是因为她,才能考上名牌大学。 我爸在一旁搭腔,诉说他和妈共同奋斗的峥嵘岁月,讲述他们当父母的不容易。 要我千万孝顺与感恩! 我却觉得他们有病,没苦硬吃! 十八年来,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的高中。 眼见车子开入了泸市最繁华的别墅区。 路边的风景从农田、低层住宅,到高楼大厦。 我从起初的兴奋,转变成低沉,巍峨的建筑物仿佛长着血盆大口的怪兽,要将我吞噬。 刚步入陆家,便见到一个漂亮的女孩端庄地站在门口,与母亲有着八分相似的容貌。 她是早我出生三分钟的姐姐,陆若雪。 陆若雪礼貌地握住我的手,“弟弟......” 与我长满茧的手不同,她的手非常柔软。 她嫣然笑道:“弟弟,欢迎回家。” 她的笑容明明很甜,很美,却像我当初讨生计一样,笑的很假。 就在我思虑,她是不是讨厌我时。 突然一条边牧从她身后跃起,龇牙咧嘴地扑向我。 我吓得跌倒在地。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陆若雪忙着搀扶我,关切问道:“弟弟,您没事吧?” 不等我回答。 我爸冲着我破口骂道:“大男人怕条狗?!不成器。” 我妈对我的表现极为不满,“一条狗有什么好怕的?它又不会吃了你,我怎么教你的,遇事要稳重。” 陆若雪和蔼地摸着边牧的脑袋,小声地说:“小离很乖,不咬人,你可以摸摸。” 她又将狗送到我面前,我狼狈在地上爬着,只为距离那条狗远点。 “滚开!” 我颤声嘶吼,求助的眼神看向姐姐,却撞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恶意。 她是故意的! 可,她怎么知道我怕狗呢? 小时候,我性子野,喜欢跟着小伙伴漫山遍野找吃的,就是不爱学习。 有一天,我找果子跌入了深坑,被困了三天三夜。 一同跌入坑中的,还有一条狗。 我眼见,那条狗从温顺,慢慢冲我露出獠牙,口水哗啦哗啦往下滴。 我总觉得下一秒,它就会扑向我,咬碎我。 那年,我才九岁,恐惧遍布我身体里每一颗细胞,我撕声哭喊着“妈妈救我”, 哪怕过去了三天三夜,还是无人回应我。 直到那条饿疯的狗扑向我,咬住我的脖子。 我才模糊听到我妈喊我的名字。 我醒来时人在医院,脖子和手都很疼。 我妈就守在我的床头,抚着我的额头,“小离,你可吓死妈了。” 我哇哇大哭,依旧有些后怕。 她妈也流着泪,给我讲大道理。 “陆离,我们家里穷,打几针狂犬疫苗就掏空家底。” “你爸死的早,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你要有担当,有上进心。” “如果现在吃不了读书的苦,未来你就要被坑里那条狗当成食物。” 她严肃问我:“小离,你想再被恶狗当成食物吗?” 我饿得头昏眼花,被恶狗锁喉的画面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虚弱又恐慌地说:“妈,我再也不贪玩了,我会好好学习......” 妈妈满意地笑了: “真是妈的乖儿子。” “那从今天起,就认真学!只要学不死,那就往死里学,妈的后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挨饿三天,以及差点被狗咬死的经历,给我造成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我对妈妈保证会好好学习。 也约定,我若不学好,她就惩罚我。 从此,我不敢贪玩,硬着头皮学习。 只要我没考好,就得回家跪搓衣板。 跪完之后,我妈又心疼地抱着我,给我做炖肉。 后来我身高一米八,体格健硕。 哪怕是巨型的阿拉斯加,我也能一脚踹飞。 可我一见到狗靠近,就会想起那恐怖的三天三夜,便两眼发黑,双腿发软,身体先做出应激反应。 我怕狗从来不是一件可笑的事。 而是一件可悲的事! 迎着众人嘲笑的眼神,我抬眼望着姐姐,控制不住发抖的声线:“九岁,我跟恶狗被困深坑三夜,你体验过吗?” 还嬉皮笑脸的姐姐,沉默了。 她的眸中,突然闪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 像是愧疚,又像是同情。 我爸闻言不以为然:“那还不是因为你贪玩,你妈为了让你成才,才想的这么一个好办法!” 我妈也说:“多大点事,你还记到现在。一条狗而已,努力克服它,不然传出去我儿子怕狗,得多丢人。” 我脊背一寒,胃部似有铁棍搅动一般难受。 原来,被困深坑三天。 只是我妈阻止我贪玩的办法。 若不是饿狗咬上我的脖子,也许我妈还不准备放我出来。 我恶心的想要吐。 我妈还在亲密地拍着边牧的脑袋,和蔼的叫它,“你看,小离真乖,有什么好怕的。” 小离!小离! 这时候,我的脑海本能蹦出一个画面。 好像,我就是妈妈训练的那条狗。 随时随地观察妈妈(主人)的眼色,已深深刻入我的基因里。 我再看眼前的陆家,入眼的不再是豪宅,而是一座为我准备的豪华监狱! 我妈叫边牧围绕我转几圈。 我握紧拳头, 那种因某件事引起的创伤性应急障碍,其中的痛苦只有我自己明白。 我生生挨过,后背早被冷汗浸透。 在我压抑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时,姐姐唤着那条边牧走开了。 随后,我妈催促我去换衣服。 因为陆家为我准备了盛大的回归宴会。 我第一次穿上价格昂贵的西装,随着家人步入酒店,亮丽的灯光闪得我眼花头晕。 我如同闯入盖茨比的豪华晚宴,音乐、美食、美酒,交头接耳的华服男女,都让我目不暇接。 爸妈与姐姐对此,习以为常。 豪门圈子,向来长辈跟长辈玩,小辈跟小辈玩。 姐姐领着我,介绍她的朋友给我认识。 那些豪门子弟只是敷衍笑着,还特意说法语。 我鸡立鹤群,局促不安。 好容易熬到舞会开启,姐姐受到她未婚夫的邀请,步入舞池翩翩起舞,我则躲在不起眼的角落,想着慢慢挨过这场并不属于我的盛宴。 偏偏有个漂亮女孩邀请我跳舞,我慌张说不会,手上还拿着没吃完的蛋糕。 女孩低着头,很是委屈。 我爸冲过来,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 一口奶油卡在喉间,没差点给我噎死。 他恼火道:“就知道吃吃吃!不会跳舞,可以学啊,大男人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我妈也赶过来,教育我,“我花那么多钱,举办这一场宴会,就是为了给你拓宽人脉,你怎么那么笨,跳个舞多简单。” 可是,他们忘了,我接受的一向是贫穷教育。 前十八年,我除了学习,就是考试。 我甚至连“华尔兹”三个字,都不知道。 那些富家子弟一张口便是法语,我更是听不懂,又如何搭腔呢? 我妈见我不动,推着我:“赶紧去邀请那个女孩子跳舞。” 我习惯听她的话,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结结巴巴地邀请她跳舞。 女孩笑着答应。 很快,就听到女孩的惨叫声。 我律感很差,总踩到她的脚,她太娇嫩,一痛就叫。 很快,我完美地破坏了这场party,成为圈子里的话题小丑。 聚会散场后,我爸表情阴郁,“陆离!好好的晚宴,被你搞成了杀猪宴,闹了大笑话,你是成心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