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坟前守灵七日,粒米未进,仅靠一点露水和微薄的灵力支撑。七日风霜,将我本就苍白的脸刻磨得更加憔悴,眼神却沉淀出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凌云宗山门,守门的两名小弟子一见我,立刻焦急地围了上来。 “大师姐!你可算回来了!” “是啊大师姐!两位师兄找你都快找疯了!整个宗门都翻遍了!你快去戒律堂见见他们吧!他们急坏了!” 他们的语气里满是担忧,仿佛顾云鹤和楚天歌真的对我关怀备至。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急坏了?是急着质问我为何“失踪”打扰了他们的雅兴,还是急着确认我是否真的“懂事”放弃了华清秘境的名额?心湖已冰封,再激不起半分涟漪。 对他们的催促置若罔闻,我径直穿过山门,朝着后山我那间偏僻简陋的茅草屋走去。山风吹动我素白的衣袂,背影挺直却透着挥之不去的孤寂。 身后,几个外门弟子聚在一起,对着我的背影指指点点,自以为压低的议论清晰地钻进我耳中: “啧,瞧她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活像别人欠她八百吊钱!怪不得顾师兄和楚师兄都厌烦她了!” “就是!听说两位师兄特意下山给她寻了件宝贝赔罪,她倒好,回来就甩脸子!不识抬举!等哪天师兄们真不要她了,看她怎么哭!” “唉,我要是有两个这么英俊又厉害的师兄护着宠着,做梦都能笑醒!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之砒霜,彼之蜜糖。 若他们能体会亲手埋葬至亲时那彻骨的绝望,能体会千呼万唤无人回应的窒息,能体会被至亲之人斥为“有病”、“不懂事”、“争风吃醋”的羞辱......大概就不会对着那两人露出如此天真的憧憬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茅草屋内陈设依旧简陋,积了薄薄一层灰。我默默拿起角落的扫帚,开始清扫这方属于我的、最后的避风港。动作机械,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刚将床铺整理平整,两道熟悉的气息便裹挟着风尘,急切地闯了进来。顾云鹤和楚天歌,连门都没敲,径直闯入,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熟稔,一屁股坐在我刚铺好的床榻上,甚至挡住了我继续收拾的动作。 顾云鹤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和责备: “月儿!你到底怎么回事!” 楚天歌紧随其后,语调是刻意放缓的“宽容”,却字字如刀: “我和你大师兄回来好几日了,满山遍野地寻你,就差把地皮掀开了!你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玩失踪,不告而别吗?” 他叹了口气,用一种包容“无理取闹孩子”的口吻:“月儿,你不知道我和你大师兄有多担心你吗?差点就要禀报师父了!” 担心? 多么讽刺的字眼。阿爷临终前,我的千万道传音符,换不来他们一丝“担心”。如今,他们倒“担心”起我的失踪了。 我停下动作,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辩解?控诉?从前但凡我流露出半分委屈不甘,迎来的必是长篇累牍的说教,直到我违心地点头认错,承认自己“小气”、“不懂事”为止。如今,心已死,连那点不甘也仿佛被抽干了。 沉默在狭小的茅屋中蔓延,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顾云鹤和楚天歌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我的沉默,显然超出了他们“任性”的预期。 顾云鹤猛地站起身,一步跨到我面前,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伸手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脸与他对视。 “宋千月!”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我和你二师兄一听说你回来了,第一时间就赶来看你,你还想怎么样?!” 他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试图找出我“闹脾气”的痕迹,语气笃定: “我知道,我们这次陪小师妹出去没带你,你心里吃味了!可灵儿她才多大?入门才多久?她根基不稳,心性单纯,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你作为师姐,难道还要跟她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吗?!” 下巴被他捏得生疼,被迫对上他那双写满“你该懂事”的眼睛。杜灵儿只比我小两岁,如何就成了处处需要我退让的“小姑娘”?偏心至此,却总能如此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行为披上“合理”的外衣。 一股浓重的悲凉感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最后一丝微弱的情感波动。在这两道灼灼逼视的目光下,我竟感到一种荒诞的疲惫。罢了。 我轻轻偏头,挣脱了他钳制的手,垂下眼帘,遮住所有情绪,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二位师兄,是想让我如何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