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父亲梦见祖父在空院叹气,诉说自己如何孤寂。 第二天一早,他便召集家人。 说是祖父托梦,让从家里的小辈里挑个人回乡下,守着那座老园子。 碍于祖父生前大半基业都被抓在父亲手中,亲戚们没人敢反对。 众人决定抓阄,选中了寄养在我家的表妹林薇薇。 她当场哭闹,嫌乡下偏僻,死活不肯答应。 父亲心疼林薇薇,转头就把目光锁定到我身上。 “晚晴,你才是你祖父的亲孙女。” 母亲也拉着我的手,劝道。 “你是姐姐,让着点薇薇。” “就住一年,到时候我们会来接你回家的。” 我看着他们虚伪的嘴脸,不由得苦笑。 当年祖父疼我时,他们说林薇薇跟祖父更亲近,把该我的东西全抢给了她。 如今要守荒园,倒想起我是亲孙女了。 “不去就是违逆祖父,以后家里的财产没你的份!” 父亲的话斩钉截铁,不容我置喙。 我向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次却平静地点了头。 “行,我去。” 我收拾行李,回到乡下老宅,安安静静待了三年。 直到我抱着孩子回到林家,整个家族都炸开了锅。 他们说我丢脸,明明是去守灵,却在老宅里生了个孩子。 他们说我未婚先孕,不知羞耻。 指责声铺天盖地,我的父母甚至扬言要把我赶出家门。 我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慢悠悠地开口。 “我猜,你们一定对孩子的爸爸很感兴趣。” ...... “你个孽女!” “有未婚夫,还敢在外和野男人厮混,难道很光彩吗?” “我们林家没有你这样的贱人!” 父亲的谩骂声越来越大。 我的确有个未婚夫,楚家的私生子楚骁泓。 我们的婚约,是林家和楚家联姻的产物。 楚家是独立于其他家族的最强商业帝国。 自从楚家大哥失踪后,楚骁泓成了第一顺位继承人。 即使楚家现在不再像往日那般辉煌,但是势力和根基毕竟摆在那里。 和楚家有联系,我们也算是高攀。 现在我有了一个孩子,明摆着是没有办法嫁到楚家了。 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楚家人得知,当然生气。 楚骁泓听说后赶到了我家,亲口质问我。 “晚晴,这是谁的孩子?” 我抱着怀里的孩子,一声不吭。 可越是安静,他们的怒火更甚。 “林晚晴,这个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说话啊!” “你哑巴了!” 母亲也变了脸色,抬手就给了我一个巴掌。 “你知不知道,薇薇还没有结婚。” 母亲,这是怕我影响了林薇薇的风评。 “姐姐,你要害我就算了。” “怎么能让整个林家都被诟病呢!” “姐姐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姓林的啊!” 林薇薇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给我看笑了。 “真有意思,不是你们自己要赶我走的吗?” “现在怎么怪起我来了?” 自从我离开,他们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父亲和楚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母亲的头疼脑热忽的全好了。 就连林薇薇,也成了京中名媛巴结的对象。 说白了,他们早就想把我赶出这个家。 “林晚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吃的穿的,哪样委屈过你?”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和你母亲的吗?” 父亲指着我,脸色涨得通红,声音因愤怒而沙哑。 “得罪了楚家,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林老大真是生养了一个好女儿!” 周围的亲戚也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我。 “快说,那个野男人到底是谁?” 母亲冲上前,死死盯着我怀里的孩子,质问出声。 “姐姐,你别闹了!” “事到如今,就告诉大家这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吧!” 林薇薇站在一旁,眼眶微红,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的视线完全落在了楚骁泓的身上。 “其实吧......” “筱筱是楚家的孩子。”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伸出手指逗了逗怀里的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孩子身上,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 “什么情况?” “那个野种,竟然是楚家的?” 听我这么说,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 “楚家主家除了楚骁泓,哪里还有其他人?” “如果林晚晴抱着的孩子是楚家的,那只能是楚骁泓的了!” 有人疑惑,随即惊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楚家的孩子?” 顾及林家那点可怜的颜面,父亲不得不抢先低头。 承认这个孩子,只会让楚骁泓不满。 得罪楚家未来继承人的事,他可做不到。 父亲转向楚骁泓,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提及我时,语调才提高了几分。 “骁泓......” “这孽女就是被我们给惯坏了,简直无法无天。” “这样的谎话,也是张口就来!” 楚骁泓微微颔首,语气平和有礼。 “没事的,林伯父。” “不过是一些疯言疯语,我们置之不理就好了。” 父亲连忙恭维着楚骁泓,还不忘狠狠剜我一眼。 “不愧是楚家将来的家主,骁泓你就是识大体。” “是我家教不严,才养出这么个扫把星!” 楚骁泓却话锋一转,意有所指。 这种时候,还能借着拉踩我给林薇薇找存在感。 “伯父此言差矣。” “薇薇也是林伯父您教养出来的女儿,倒是温柔大方得多。” 楚骁泓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怀里的孩子身上。 忽的,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与笑面虎无异。 “对了。” “晚晴既然说这个孩子是我的,那有什么证据吗?” 楚骁泓自问自答,语气带着嘲讽。 “也是,哪里来的证据呢?” “整整三年,我可从来没去过林家乡下的老宅。” “可你怀里的孩子,应该已经有半岁大了吧!” 我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平静地解释道。 “筱筱的确已经六个月大了。” “不过,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你的孩子?” 我抬眼看向楚骁泓,漫不经心地解释着。 “楚骁泓,你是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大哥吗?” 话音刚落,我又成功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怎么可能,这个孩子怎么可能是楚家长子的?” “楚喻庭不是五年前就失踪了吗?” 有知情人,道出了其中往事。 “点到为止,信不信由你们。” 我不甚在意,只淡淡道了一句。 “如果林晚晴带回来的孩子真的是楚喻庭的,是不是说明楚喻庭还活着?” “既然楚家长子还活着,那楚骁泓岂不是......” 就在大家推断母后真相之时,谈论声被打断。 “林家三叔想什么呢?” “我大哥都失踪五年了,怕不是早就死了!” 娇蛮的声音充斥整间屋子,来人是楚骁泓的亲妹妹楚宁。 她向来不待见我,此刻看见我更是一脸鄙夷。 “为了和我们家扯上关系,你们已经不择手段了吗?” 楚骁泓见楚宁来了,喊了一声。 “宁宁。” 楚宁则以为自己的哥哥想给我求情,态度极其坚硬。 “哥,你别拦我。” “我已经找到林晚晴的情夫了,我可见不得我们楚家人被诬陷。” 楚宁看向我,眼神似刀。 不愧是林薇薇的好闺蜜,简直是恨屋及乌。 “尤其是她这个贱人!” 众人都屏息期待着,想看看我如何应对。 当然,也不乏有人对我破口大骂。 “连情夫都找出来了,真是奇耻大辱!” “也就是现在,放在以前,她林晚晴都不知道死了多少遍!” 我抬起眸子,丝毫没有表现出示弱姿态。 “要我死?” “你们至少应该先看看我的情夫是谁,再下定论。” 过了一会儿,楚宁得意地指向门口。 “看,就是这个老头!” 众人朝门口望去,一片哗然。 除了嘴上议论纷纷,脸上也是满是震惊。 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走近。 等父亲看清来人,脸色骤变,声音都在发颤。 “爸?” 母亲也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惊慌失措。 “爸!” 是了,那人就是我早已经过世的祖父。 “什么?” “他不就是个老头吗?” 楚宁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老大,你就是这么看着晚晴丫头被欺负的?” “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祖父没看她,目光沉沉地落在父亲身上。 “爸......” “我也不想为难她,是她......” “她不懂事,非带个野种回家......” 被自己的老父亲责骂时,父亲嗫嚅出声。 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没一个字是我想听到的。 “混账东西!” 祖父气得提起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那是你的亲外孙,怎么就成野种了!” 死去的祖父突然出现,林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楚家人见状,离开了。 林家人却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客厅里议论纷纷,各种不堪入耳的话传入我耳中。 “真是有违人伦啊,竟然和自己的祖父......” “我看是丧尽天良,怀了野男人的孩子。” “想让孩子认祖归宗,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就弄个冒牌货祖父来糊弄大家!” 最终,在一片混乱中,祖父被几个不明就里的亲戚“赶”了出去。 我则被关在了楼上的房间里,断水断粮。 “姐姐,实话告诉你吧!” “本来你好好在乡下那个破地方呆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会替你嫁到楚家,从未骁泓哥哥的妻子。” 房门被推开,林薇薇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再无之前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得意本性暴露的丑恶面孔。 “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抱着这个孩子回来,还谎称这是楚家的孩子。” “林晚晴,只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才能是楚家的。” 她一步步逼近,眼神怨毒。 说话时,她猛地抬脚,狠狠踹向我的腹部。 “不管你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我都不会给你机会。” “今天,我就摔死他!” 林薇薇抠动我抓着襁褓的手指,试图抢走我的孩子。 我死死攥着,始终不敢放手。 “住手!”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在来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是楚家老太太来了,救了筱筱一命。 “我们楚家的孩子,你们想生就生,你们想弄死就弄死。” “你们林家人,果真是好得很!” 母亲连忙上前,挡在林薇薇身前,替她辩解。 “老太太,这不关薇薇的事。”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母亲着实刚松了口气, “是,不关她的事。” 却不曾想,楚老太太继续说道。 “她勾引我们家骁泓,不关她的事。” “她要摔死我们楚家的长孙,也不关她的事。” “一个养女,真是有天大的本事!” 听着老太太说的话,林薇薇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老太太......” 楚老太太不仅不想搭理林薇薇,还对其他人挥了手。 “行了行了。” “我想和这孩子单独说几句话。” 屏退左右,看来老太太这条大鱼是已经上钩了。 “林晚晴她巧舌如簧,说不定变着花样骗您呢!” 父亲连忙阻止,他怕我说出什么对林家不利的话。。 “林老大,你这是不给我老太婆面子?” 老太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今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吃上。 林父无奈,只能讪讪地答应。 “老太太,您自便。” 房间里只剩下老太太,以及我和我们的孩子。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孩子脸上,眼神复杂。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孩子,我儿喻庭真的还活着吗?” 我抬起头,看着她眼中的真诚与期盼,郑重地点了点头。 苏老太太正扶着太师椅的扶手,鬓角的银丝在昏光里泛着浅白。 她的眼眶红得厉害,眼下的青黑像积了许久的雨。 唯有看向我的眼神,像燃着一星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 “去一趟林家老宅,您便清楚了。” 我迎上她的目光,喉间有些发紧。 “好!” “去林家老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