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飞鱼抱着渡鸦,声音里满是心疼。 云袖指尖一顿,墨迹在信纸上洇开一小片阴影。 做妾? 她心中冷笑,这从来不在她选择,而在谢怀川一念之间。 她沉默着,将写给师门的信仔细卷好,塞进渡鸦腿边的信筒。 推开窗,她望着渡鸦飞向药王谷的方向,久久未动。 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带着刻意放缓的温柔。 “袖袖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可是与本皇子相处不高兴,想家了?” 谢怀川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云袖转身,避开了他伸来的手。 “能与你共度余生已是福分,怎会不高兴。” 她声音平淡,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 谢怀川对她的疏离恍若未觉,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欣慰。 “我最喜欢袖袖这般大气懂事。你放心,纵使我娶长宁为正妻,你也是仅次于她的侧室。更何况,我心里只装得下你一人。” 他顿了顿,语带恳求。 “娶她只为巩固地位。父皇视我为弃子太久了。袖袖,你陪在我身边多年,定能体谅我的苦衷,对吗?” 他倾身将她拥入怀中,怜惜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上。 那温热的触感,却让云袖眼中瞬间涌上泪意。 待风干眼角湿痕,她用力推开他。 “天色不早,你明日大婚,该去清点筹备,莫误了吉时。” 谢怀川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转身离去。 那春风得意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云袖一直紧攥的掌心才缓缓松开,殷红的血珠滴落,染污了裙摆上洁白的梨花。 “师姐!” 飞鱼冲过来捧住她流血的手,声音发颤。 “你还要在这火坑里熬多久?那楚长宁是神策将军之女不假,可你才是他当初跪在皇陵,对天起誓要娶的唯一正妻!他如此负心薄幸,你何苦作践自己,落得这般难堪境地?” 云袖眼底一片晦暗。 承诺? 正妻? 十年的相守相依,终究抵不过那万人之上的权力宝座。 能助他登基的人,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妻。 “飞鱼,去把他送我的东西都找出来,烧了。” 东西不多,很快堆了一小堆。 衣衫首饰投入火中,瞬间被烈焰吞噬。 唯剩三只描金锦盒,飞鱼捧着,犹豫不决。 云袖接过,一一打开。 染血的粗糙石鱼,微微泛黄的同心结,还有一支略显笨拙的梨花木簪。 皆是谢怀川当年亲手所做。 她视线扫过,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没有半分留恋,她扬手,将锦盒连同信物一同掷入熊熊火焰。 跳跃的火光里,无数画面纷至沓来。 那年她下山游历,在皇陵遇见被毒蛇咬伤、奄奄一息的谢怀川。 医者仁心,她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本欲待他醒来便离开,他却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不同于她想象中矜贵的皇子,他温柔风趣,陪她采药,捉鱼,从不嫌弃她沾染泥土的衣裙。 他说她像天上的仙子,说梦里有母后告知他们是前世注定的姻缘,说她是他此生见过最良善之人。 一念之差,她便留在了他身边。 那只石鱼并非第一只。 只因她初见时多看了一眼,他便红着耳根收回,熬了一整夜,刻得满手是伤,才将第二只更精致的捧到她面前。 那一刻,看着他亮晶晶的眼和血肉模糊的指尖,她的心被狠狠撞开。 他知她爱研药草,便总抢在她之前试毒。 她问他为何不怕死,他答:“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我怎忍心看你受伤?” 她见过太多为求生跪地哀求的人,他是第一个为她豁出性命的。 中秋月圆,冷寂的皇陵只有他们两人。 他珍重地取出从佛寺跪拜九百九十九次求来的同心结,内里缠着两人青丝。 他说喜欢她,愿年年中秋有她相伴。 在他灼灼目光下,她点了头。 她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喜欢他。 许是他笨拙刻石鱼的样子,许是他为她簪上梨花簪时的温柔,许是他无微不至的陪伴。 她交付了整颗真心。 隆冬大雪,他们在先皇后陵前拜了天地。 一拜天地,他说:“我从未对谁动过心,此生非你不娶。” 二拜高堂,他说:“待我回京,必以正妻之礼迎你,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夫妻对拜,他起誓:“若违此誓,万劫不复,永世不入轮回。” 火焰噼啪作响,将回忆烧成灰烬。 云袖转过身,眼底只剩一片冰封。 谢怀川,是你先背弃誓言。 既已不忠,休怪我不义。 待师门回信,京城再无云袖。 上天入地,永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