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足以将人的神魂都冻结的死寂。 何岁的命令,如一道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这座名为太和殿的巨大棺椁之中。 震得所有人耳骨嗡鸣,心神俱裂。 殿前卫统领甲叶铿锵,正欲上前执行这道石破天惊的旨意。 然而,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雷霆怒喝,悍然炸响! “慢着!” 国丈顾秉谦,终于从女儿谋逆的惊天变故中挣脱出来。 他没有像疯狗一样扑上来,更没有跪地求饶。 这位浸Y朝堂四十载的老狐狸,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瞬间便找到了最恶毒,也最有效的反击武器——规矩。 他须发戟张,老迈却依旧挺拔的身躯如一堵墙,死死挡在殿前,双目赤红地盯着龙椅上的何岁。 “陛下!您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哀求,全是痛心疾首的质问,仿佛何岁才是那个犯下弥天大错的罪人。 “废后乃国之大事!需内阁票拟,三司会审,上禀宗庙,告于天下!” “岂能因一句未经查证的疯言疯语,便草率行事?!” “陛下此举,是视我大玥百年法度如无物!是置先帝定下的祖宗规矩于何地?!”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他巧妙地避开了“谋逆”这个核心,反而将矛头直指何岁“滥用皇权,破坏法度”。 这是一记无比狠辣的阳谋! 此言一出,顾氏一党的官员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反应过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顾秉谦的门生,立刻出列附议,声色俱厉: “首辅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国之大事,岂可儿戏!废后之举,动摇国本,若无铁证,不经法度,天下臣民将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看待我大玥朝廷?!” 礼部尚书紧随其后,痛心疾首地跪地叩首: “陛下三思啊!皇后乃国母,其废立关乎社稷颜面!古往今来,从未有如此轻率之举!此举若成,必为天下笑柄,史书之上,亦将留下不光彩的一笔啊!”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收回成命,交由三司会审!” 一时间,顾氏党羽纷纷出列,或慷慨陈词,或涕泗横流,瞬间在殿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如同一堵无形的墙,死死地顶住了皇权。 殿前卫的动作,果然迟疑了。 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保皇派老臣,此刻也面露难色,窃窃私语。 顾秉谦的话,戳中了他们身为文臣的软肋——程序正义。 局势,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逆转。 压力,山一般地重新压回到了龙椅之上。 顾秉谦见状,心中稍定,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小皇帝,你还是太嫩了! 皇权不是你手中肆意挥舞的刀,而是被无数规矩、法度、人情世故包裹的权杖! 你想S人,可以。 但必须走我的程序,用我的规矩! 只要拖下去,拖到你毒发身亡,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龙椅上,何岁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些跳梁小丑的表演,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阳谋? 规矩?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过是用来擦屁股的厕纸。 他的意识沉入脑海,淡金色的面板清晰浮现。 【剩余寿命:一个时辰】 【龙气值:20点】 这点时间,足够了。 足够他,将这所谓的规矩,彻底撕碎! 就在这剑拔弩张,君臣对峙的死局之中。 一道清朗,却带着一丝冷意的声音,从宗室的队列中悠然响起。 “首辅大人,好一口伶牙俐齿,好一个‘祖宗之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四爪蟒袍,面容儒雅的亲王,缓步而出。 宗正,纾亲王,何璋。 他先是对着龙椅上的何岁,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行了一礼。 随即,他才将目光转向顾秉谦,那温文尔雅的眼神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锐利。 “首辅大人满口法度,本王佩服。” 何璋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与人闲聊。 “那本王想请教首辅大人,在我大玥律法中,谋逆之罪,该当何罪?” 顾秉谦眼皮一跳,沉声道:“自是夷三族之罪!但,凡事须讲证据!岂可凭空臆断!” “证据?” 何璋笑了,那笑容温和,却让顾秉谦感到一阵心悸。 “皇后娘娘方才那句‘这江山,本该是我的’,乃是当着满朝文武之面,亲口嘶吼而出。” “首辅大人,你听到了吗?”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所有大臣。 “诸位同僚,你们听到了吗?” 无人敢应,也无人敢否认。 何璋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原来,满朝文武的耳朵,都算不得证据。” “原来,我等百官亲闻,都只是‘疯言疯语’。”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透出皇族子弟独有的傲慢与S机! “还是说,在顾首辅眼中,我何家的江山,要等着一个外姓毒妇骑在头上之后,再慢条斯理地去走你内阁的程序?!” 轰——!!!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彻底炸醒了那些还在犹豫的宗室王爷! 对啊! 这是他们何家的天下! 一个外姓女人都指着鼻子说要抢了,还谈什么狗屁规矩! “纾王说得对!” 一名脾气火爆的老王爷当即出列,怒指顾秉谦。 “顾秉谦!你女儿谋逆,铁证如山!你还敢在此狡辩,阻挠陛下,莫非你顾家,是想父女二人,一同谋反吗?!” “我何家的事,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但外人想夺我何家江山,我等第一个不答应!” “请陛下下旨,严惩国贼!” “请陛下下旨!” 宗室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顾秉谦的脸色,“唰”的一声,惨白如纸。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一向与世无争,素有贤名的纾亲王,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出最致命的一刀! 他将君臣矛盾,瞬间激化成了皇族与外戚的生死之争! 大势,已去。 龙椅上,何岁看着殿下这出精彩的博弈,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好一条闻着血腥味就扑上来的好叔叔。 不过,朕喜欢。 他不再给顾秉谦任何机会,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如腊月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骨髓。 “还愣着做什么?” “给朕——” “拖下去!” 这一次,殿前卫再无半分迟疑,“哐当”一声,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死死架住了已经彻底崩溃,疯狂咒骂的顾昭仪。 “不!陛下饶命!父亲救我!我没有说!是幻觉!!” “何岁!你这个将死的废物!你不得好死!天命在我!你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金钗坠地,珠翠散落。 曾经母仪天下的皇后,此刻狼狈如狗,嘴里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在被拖出殿门的那一刻,她怨毒无比地回头,那双淬满疯狂的眸子,死死盯着龙椅上那个独立的、冰冷的影子。 她不明白。 她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随着废后的身影消失,殿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似乎稍稍缓解。 不少官员都暗自松了口气,以为今日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暴,总算到此为止。 然而,他们都想错了。 何岁,根本没打算就此收手。 今日,他不仅要废后,更要立威! 他要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诉满朝文武,这太和殿里,到底谁说了算! 他冰冷的目光,没有半分停留,径直从面无人色的顾秉谦身上移开,如同一只寻找猎物的猎鹰,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顾氏党羽。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吏部侍郎,顾秉谦的得意门生,张侍郎的身上。 刚刚,就是他附和得最快,叫嚣得最凶。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升迁,是顾家权势最重要的根基之一。 打他,就是打在顾家的七寸上! 被那冰冷的目光锁定,张侍郎浑身一颤,如坠冰窟,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全身。 何岁的手,缓缓抬起,修长的食指,隔着遥远的距离,遥遥指向那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侍郎。 “还有你。” 冰冷的三个字,让张侍郎双腿一软,几乎瘫软在地。 何岁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之威,响彻整座大殿! “咆哮朝堂,对朕不敬,目无君上!” “其心可诛!” 他猛然转身,对着殿外厉声咆哮,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 “来人!” “给朕拖出去!” “廷杖二十!” 廷杖! 这两个字一出,整个太和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可是太和殿!是大玥王朝最神圣的地方! 自开朝以来,从未有过在殿前廷杖二品大员的先例! 这是对整个文官集团最赤裸裸的羞辱! “陛下不可!” 顾秉谦终于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地嘶吼道:“张侍郎乃朝廷命官,纵有小过,也该交由法司论处!陛下滥用私刑,与暴君何异!!” “暴君?” 何岁笑了,笑得无比残酷。 “朕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暴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雷霆! “朕看谁敢拦!” “谁拦,谁就与他同罪!” “一起拖出去,给朕打!”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还想上前求情的顾党官员,脚步瞬间僵在了原地,脸色煞白。 两名身形魁梧的殿前卫,再无顾忌,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架住瘫软如泥的张侍郎,就像拖着一条死狗,往殿外拖去。 “不!陛下饶命!国丈救我!救我啊!!” 张侍郎发出了S猪般的凄厉惨嚎,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很快,殿外传来了他绝望的哭喊和求饶声。 紧接着—— 啪!!! 一声沉闷至极,令人牙酸的钝响,透过殿门,清晰地传了进来! 那声音,像是用尽全力的巨棍,狠狠砸在了皮肉之上!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紧随而至! “太吵了。” 何岁手指轻轻点在御座的扶手之上,扭头对殿陛之下的贴身太监小安子说: “小安子去,跟外面殿前司说一声,给朕把那些罪臣的嘴堵上,不要发出声音。殿里还在议事。” 小安子看到何岁的手做了个手势,用力点头,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向殿外奔去。 何岁的话语令大臣们胆寒。 他们万没有想到,何岁居然会下达这种命令。 大臣们更没想到的是,小安子出门后,来到刑凳之前,给监刑太监使了个眼色。 监刑太监看到眼色立刻懂了,脚下脚尖的朝向发生了变化。 而负责行刑的殿前司卫士们,立刻换了打法。 打,着实打,用心打,大玥廷杖的三种方式。 打只打出皮肉伤,着实打是奔着打出伤残去的,用心打就是奔着把人打死去的。 刚才何岁的手势,就是下令让殿前司廷杖换成用心打。 嘭!! 咔!! 噗!!! 击打声不再响亮,受刑者的闷哼声也被彻底堵在了嘴里。 细微的声响在静可闻针的厅堂内十分清晰,化作一曲最恐怖的乐章,回荡在死寂的太和殿内。 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殿中所有文官的心上。 他们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惨白。 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时脑子再不清楚的大臣也明白过味儿来了。 顾昭仪和顾秉谦的公然挑战,激怒了何岁。 既然你们奔着要朕的命来,真就下死手,让你们见血。 一场持续了千年的君权与相权之争,在这里彻底掀了盖子,向着暴烈毫不掩饰的方向去了。 冰冷的金砖,仿佛被这声音浸染,渗出了血。 龙椅上,何岁面无表情,冷漠地聆听着这悦耳的乐章。 御阶下,顾秉谦浑身颤抖,那张老脸已经因极致的愤怒与屈辱而扭曲,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宗室队列中,纾亲王何璋,深深地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单薄却冷酷的侄儿。 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场血腥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