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压青松的第七日,终于放了晴。 两个丫鬟迎面走来,似乎还义愤填膺的说着什么,一直到走近了,孟丹若才听清楚内容。 “大公子与少夫人刚成亲便奔赴沙场,一去三年,少夫人在京中为他打点一切,上孝公婆,下理庶务,此番归来还以为终于苦尽甘来,谁承想,大公子带了个女人回来,晦气!” “少说两句吧,没瞧见这两日府内阴沉的厉害,少夫人当日就被气的回了娘家,这事如今还没个章法,那位却堂而皇之的与大公子过起了日子,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怕什么!自己不要脸自荐枕席,勾搭别人的丈夫,还不让人说了?” 绿衣裳那个丫鬟声音越说越大,却在抬头回望那边门槛的一瞬间,刚好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 “孟姑娘安好。” 黄衣丫鬟连忙行礼,说罢还拽了拽身边的绿衣裳,却没想到她眼珠子都快顶到天上去,不仅没有行礼,还“嘁”了一声,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姑娘莫怪,云依说话一贯不过脑子。” 撂下这话,黄衣裳忙去追绿衣裳,甚至都没有再给孟丹若多余一个眼神。 到底是还无名无分,这宋家上下,哪怕是条狗对她都是看不上眼的。 好在回京之前她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哪怕当面被人这样奚落,孟丹若都没生气。 “姑娘怎么到这了,还是进屋吧,天寒路滑,又才下了雪,若病了怎么好?” 身后传来嬷嬷的声音,孟丹若缓缓回头。 “无碍的,我想等将军回府。” 她声音压的很低,但嬷嬷听出来了伤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规劝。 孟丹若坐在了院门前,望着再次下起来的大雪,淡漠疏离的眉眼间,闪烁着旁人看不懂的痛。 若可以为妻,谁愿意做勾引别人丈夫的妾呢。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场大雪,是她一切噩梦的开始,阿爹刚用攒了几年的银子买下来了邻居家的十亩良田,说趁着年轻要给她和妹妹多攒点嫁妆,可才交付了银子,不知哪里来的纨绔公子竟也看中了这十亩良田,阿爹不欲与他争执,只求将本金拿回来,可那畜生却要阿爹冰天雪地的下冰湖捉冬鱼来换! 阿爹被活活冻死在了湖底,阿娘想要去官府告状,可还没出村口便被人绑了,剥去衣裳,凌辱之后,丢入雪地里,最后碰死在水井旁。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偏偏那作恶的畜生有个好姐姐啊! 赶尽杀绝。 将她和妹妹当牲口一样卖到了青楼,好不容易寻得逃跑的机会,却在关键时刻被老鸨发现了,妹妹为了掩护她而丧了命,她拼死才逃出去。 妹妹凄厉的声音至今还时时在孟丹若耳边盘旋,她说:“阿姐,活下去,替我们报仇啊!” 多可笑,这天下哪有穷人的活路! “你就是勾引我姐夫的那个下贱胚子?” “长的也不怎么样嘛,还敢给我姐姐气受,逼着她不得不回娘家去,今日小爷便打死你,我倒要看看他宋濯锦敢不敢拿我怎么样!” 叫嚣的声音打断了孟丹若的回忆。 一个硕大的雪球迎面砸来,她根本来不及躲,直接被砸了满脸的雪。 冰凉的雪渗入衣襟,引得她浑身颤栗。 孟丹若眯着眼睛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满脸凶恶的朝自己奔来 模样正如当初逼占她家良田时,一模一样。 她终于将这个恶徒等来了。 “小贱人,我程玉耀的姐夫也是你能染指的,识相点赶紧滚出宋家去,妄想攀高枝,变凤凰,你找错人了!”程玉耀满眼都是嫌恶,一如当初高高在上。 都不用他开口,旁边跟着他一起来的下人已经快速堵在了门前,个个面露凶光。 “都让开,小爷要亲手弄死这个小贱货,她不是凭着这张脸勾引男人么?小爷也是男人,小爷还给她带了十几个男人,够她享受了。” 程玉耀眉宇间夹着戾气,三两步到了孟丹若跟前,不堪入目的言词那边朝着她席卷而来,跟他这一身金尊玉贵比起来,活像是掉进金玉里的虱子。 “程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我们大公子的寝院,孟姑娘亦是大公子的客人,你此番行径就不怕大公子回来......” 老嬷嬷到底看不下去了。 “客人?脱衣解裳爬床的青楼妓客?” 程玉耀冷笑了一声。 老嬷嬷刚想拦在孟丹若跟前,谁知话都还没说完,面前的程玉耀忽然暴起,一脚踹在老嬷嬷腹部。 那鞋子擦着孟丹若的衣裳踢过去,雪白的绸缎顿时污了一团,让孟丹若忍不住皱眉。 果然,程玉耀不仅不记得她了,还一如既往的蛮横不讲理! “程公子好大的威风,连镇国大将军的面子都不放在眼里,你此番来这里闹事,到底是想帮你姐姐讨公道,还是刻意在给你姐姐添麻烦?” 孟丹若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程玉耀,不见一丁点的胆怯,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摸在后腰的匕首上。 只要他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啊! 她就能直接捅穿了他的心脏,报仇雪恨! “玉耀,谁许你在这里撒泼的。” 程玉耀高高抬起的手就要落到她脸上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温柔贤淑的声音。 是程相宜! 孟丹若原本都攥在手心里的匕首,缓缓松开。 她抬眸望去,一个穿着红狐毛制成斗篷,容貌清丽端庄的女子正朝这边走过来,她神色自若,人淡如菊,好似满天下就没有能入她眼中的事情。 不会有人相信的,这样一个看上去好似菩萨仙女一样的人物,却包庇幼弟害死她的全家。 “阿姐,这样大的雪天,你出来做什么?”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程玉耀,瞬间像被扼住喉咙的刺猬,神色慌张的停下手上动作,急转头。 “我若是再不出来,天都要被你捅塌了。”程相宜快步走到孟丹若面前,竟要亲自扶她起来:“孟姑娘莫怪,我弟弟从小被宠坏了,你是将军带回来的贵客,多有得罪之处,我代他向你道歉。” 看着面前的那双素手,保养的极其娇嫩。 孟丹若眼睫颤了颤,却根本没有去扶。 恨意悄然在心底流转。 今时今日程相宜给她道歉,仅仅是因为她是镇国将军宋濯锦带回来的客人,倘若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是孤女孟石榴,是否只能任由他们捏扁搓圆? “孟姑娘不说话想来是还在怨怪你,你还不赶紧给孟姑娘赔罪,等你姐夫回来了,仔细你的皮。” 程相宜皱了皱眉,声音愈发严厉。 只是三言两语之间让原本脾气有些缓和的程玉耀,瞬间又对孟丹若竖起来了自己最锋利的爪牙。 “阿姐,难道我有说错吗?” “我就是替你不值,你在京城等了他三年!你一生中最美好的三年,他却在外面带回来这么一个东西,你却还要大度的替他将外室纳入门吗?”程玉耀被气的呼吸都不匀了。 也正是因为这么几句话,反而让程玉耀原本对孟丹若的看不上眼,转变成了痛恨。 这个程相宜果然还是厉害的! 孟丹若心底一阵冷笑,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贵女确实不同凡响,可也仅仅如此而已。 就在程玉耀还想继续犯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