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结婚十周年那天,宋清和死了。 他临死前问我:“知微,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我愣了愣,脱口而出。 “今年的100万别忘记打给我。” 人死了,也不能拖欠工资,对于钱,我很执着。 宋清和沉默半晌,忽然笑了,浑浊的眸子都亮了亮。 “知微,你这样,很好!” 我也想笑笑,想像平常那样和他开玩笑。 可是宋清和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的微笑僵硬在了嘴角。 “宋清和,再见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被推进殡仪馆,平静地走完葬礼的流程,全程连一滴泪都没有掉。 直到宋清和的弟弟宋清琰给我一个盒子。 里面有一张存了7000万的卡和一只机器小狗。 “嫂子,这是哥哥留给你的。” 我平静的表情破裂,不是伤心而是喜悦。 可是,宋清和已经把10年的报酬都给了我,为什么还要再给我留7000万? “这么多钱都给我?” 宋清琰点点头:“哥哥的遗嘱里是这样说的。” 末了,他还好心安慰我。 “嫂子,逝者已矣,你也不要太悲伤。” 悲伤?我怎么会悲伤?! 我简直要开心疯了,我快要忍不住大笑起来了! 我不知道宋清和为什么要给我7000万,我想,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怜悯, 毕竟,宋清和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十年前,我拿着刀威胁他,向他要钱。 他却温和地问我:“你很缺钱吗?如果你缺钱,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 他说的工作就是嫁给他, 他说,他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 他只是需要一位表面上的妻子,应付父母的逼婚。 我答应了,因为我不在乎婚姻,我只想要钱。 但是宋清和经常说对不起我,他说他耽误了我,他真的很心软。 这样心软的宋清和会留给我7000万,真的很正常。 秉承着有钱不要就是傻蛋的原则, 我毫不犹豫收下了钱。 因为沉浸在天降巨款的喜悦中, 我忽略了那只平平无奇的机器狗。 坐在空旷的客厅里,我反复观看着手机上的银行卡余额,习惯性询问: “宋清和,好多钱啊,这7000万我该怎么花?” 房间里静默无声,我反应过来, 宋清和已经不在了。 真好啊! 再也没有人会管着我,也没有人会阻止我的各种不良行为。 刚嫁给宋清和的时候,我总是报复性消费。 蛋糕要吃一口丢一块,饰品要最大最亮,裙子鞋子要最贵最大牌...... 所有人都嘲笑我见识浅没品味,我让宋清和丢尽了脸。 宋清和却只是笑笑,给我检查身体。 “吃太多是不是撑到了?耳坠太重耳朵痛不痛?鞋跟太高磨破脚了吧......” 他将我的脚放在腿上,温柔的用碘伏给伤口上药。 “沈知微,你要明白。” “花钱是为了让自己舒服,而不是让自己难受。” 后来,他为我定制每天的活动,从学习到娱乐,从饮食到运动,事无巨细。 我在他的雕琢下,从野草长成了玫瑰。 所有人都觉得,宋清和爱惨了我! 我遇到宋清和,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但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只是需要一位合格的妻子,现在他走了,我不需要当沈太太了! 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02 我去了宋清和最讨厌我去的地方——糜烂而混乱的夜店。 我包下最好的位置,点最贵的酒,欣赏最养眼的拳击比赛。 说实话,宋清和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文气且脆弱,稍微运动一会就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我更喜欢阳光健硕的。 我不止一次吐槽宋清和:“宋清和,你要锻炼身体,这样才能长命百岁。” “你想让我长命百岁?” “当然!这样我才能有长期饭票。”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宋清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无奈和如释重负。 后来,他开始主动跟着我跑步、健身。 但他似乎天生瘦弱体质,无论怎么练,都瘦得令人心惊。 现在想来,他是因为生病才会体弱。 “姐姐,无聊吗?我可以陪你。” 刚打赢一场比赛的小哥哥来到我身前, 向我展示那喷薄的肌肉和健硕的身材。 我强迫自己将宋清和的身影从脑海里抹去。 我告诉自己,他已经不在了,我不需要守已婚妇女的道德准则了,是时候该享受享受了。 我笑了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滚过喉尖的那一刻, 我听见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喧嚣、张扬、混乱, 是我熟悉的下流、低俗、黑暗...... 我有些醉了,将小哥哥拉着坐在身旁,迷离着双眼问:“告诉姐姐,多少钱一晚?” 小哥哥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眼里的贪婪有如实质, 却还是矜持道:“姐姐,我只是喜欢你。” 喜欢?这两个字瞬间让我没了兴致。 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我的母亲因为受不了困窘的生活,离开家。 离开时,她抱紧我,痛哭流涕:“微微,等妈妈有钱了,再来接你。” 母亲走后,父亲把所有的怨恨、愤怒都砸向我。 他将我租给地下拳场。 “我这丫头,皮实得很,怎么打都打不坏,绝对值!” 我成为其他人的陪练,等同于沙包,每次200块。 那段时间,我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而我的父亲,只会在拿到报酬时,才会施舍般给我买一块小蛋糕。 那一刻我明白,父亲不喜欢我,但喜欢钱。 想要父亲的爱,就需要给他赚很多很多的钱。 嫁给宋清和后,他对我太大方,我试探地问他。 “宋清和,你给我这么多钱,是希望我喜欢你吗?” 宋清和点点我的额头,纠正我:“宋知微,你要记住,爱情不是靠钱维持的。” 我看向他清凌凌的眸子,闷闷道:“知道了。” 我知道,宋清和,你不想要我的喜欢。 他总是那么谦和温柔,没有回答我,却委婉地拒绝了我。 我早该知道的,怎么会有人想要一个烂人的喜欢呢? 18岁那年,我已经成了窈窕的少女,打拳的男人们的眼神变了...... 肆意地打量、兴奋地试探、恶心的触碰...... 我求父亲带我离开,父亲却只是兴奋地数着钱。 我死心了想逃走,却被拳馆老板抓住,他一脸**朝我扑过来。 03 他太自信了,我这么禁打,自然是有打拳天赋的。 在他撕开我的裤子时,我锤爆了他恶心的作案工具。 我逃到警察局,报了警,那个男人坐牢三年。 但是我的名声也坏了。 我被赶出了拳馆,父亲没了酒钱,肆意打骂我。 “你和你妈一样都是贱人!” 他说,是我长得这么前凸后翘,是我小小年纪勾引有妇之夫,是个不要脸的贱货。 连亲生父亲都这样说,周围人信了。 他们唾弃我、殴打我、驱赶我......逃到了其他城市。 我没有学历没有技能,还有一身狰狞的伤疤,没有人收我。 于是我来到夜店当保镖。 我以为时间和空间可以遮掩所有的不堪和丑陋。 所以在同事向我告白,说会给我一个家,光明正大的像普通人那样结婚、生子、白头偕老时。 我赌他是真心的,把所有的存款给了他。 可是他走了......带着真正喜欢的女孩远走高飞。 我听见他说:“那个怪力丑女人,被他喜欢真恶心!要不是她手里有点钱我骗都懒得骗她!” 我终于明白,没有人想要我的真心。 父亲是,同事是,宋清和......也是。 真的很讨厌“喜欢”两个字!我直接摔碎了手里的酒杯。 正在讨好我的小哥哥吓得白了脸。 “啧,好没意思。” 我跌跌撞撞地打车离开,到家后立马进了浴室,洗去身上的烟味、酒味...... 不然宋清和发现肯定又要唠叨。 他啊,像个老头子,总是无奈又温和地纠正我的坏习惯。 忽然发现忘记拿换洗衣服了,我自然而然地喊道:“宋清和,帮我拿睡衣。” 没有人回应。 我擦洗手臂的动作一顿,我怎么又忘记了,他已经离开了。 结婚后,第一次喝醉酒回家时我烂醉如泥,吐了一身,是宋清和帮我洗的澡。 我发现时慌张地搂紧自己。 “宋清和,是不是很难看?”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有多难看,那些疤痕连我自己都恶心。 宋清和却触碰着我眉间的一道疤,然后把我搂进怀里,细致又温柔地帮我搓洗、擦干、穿上睡衣。 “沈知微,身体不是被打分的卷子,你知道吗?” 我迷茫的望着他。 “身体是属于你自己的,你可以用它感受阳光的温度,可以用它享受奔跑的快感,可以用它品尝事物的美味......沈知微,不要用别人的眼光来评判自己。”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些。 也是第一次有人看见我的身体眼里没有嫌恶。 鬼使神差的,我上前亲了他,很快、很轻、像个错觉。 但是对宋清和来说,这是个错误。 我第一次看见那张温和的脸上出现恼怒、烦躁和我看不懂的无奈。 那一刻,心上沸腾的热血变得冰凉。 我怎么忘记了,宋清和他不想要我的喜欢,可是他太温柔,总让我不自觉陷进去。 真不应该啊! 我假装方才是不小心碰到,开起了玩笑。 “宋清和,这浴缸太滑了,差点磕碎我的牙,你要加钱!” 宋清和好脾气地点头。 “好,听你的。” 04 眨眨眼,面前没有宋清和,我从冰凉的洗澡水里站起来。 裹着毛巾来到卧室,迷迷糊糊穿上睡衣,我直接将自己摔在床上,发呆。 宋清和说得对,我只需要在乎自己,不需要在乎其他人的反应。 这样,就不会难受不会受伤。 所以,宋清和,我真的不喜欢你,我只喜欢钱。 想到钱,我发觉自己忘了什么, 和7000万在一块的,还有一只丑萌丑萌的机器狗。 宋清和为什么给我留一只机器狗? 机器狗被我随手放在书房里,正好坐在宋清和常坐的椅子上。 我拿起机器狗,想起宋清琰说过,这是一只AI机器狗,只要叫出他的名字,就可以和自己聊天。 宋清和真是个好人,竟然还担心自己孤单。 可是,他叫什么名字呢? 宋清琰说宋清和没有说,让我猜。 我真的很讨厌动脑子,动脑子这种事情都是宋清和帮我做的。 这让我有些生气,我直接喊道:“宋清和!” 本以为机器小狗没有反应, 但是小狗的眼睛亮了亮,他说:“沈知微,你好,我是宋清和。” 空气沉默了片刻。 我有些恍惚,抱着小狗的手微微发抖。 和宋清和同样的声线同样的语气,给了我宋清和依旧还在的错觉。 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你说,你是宋清和?” “是的,我有宋清和的所有记忆,我的回答也符合宋清和的性格和行为逻辑。” 所以,这是宋清和私人订制款AI机器狗。 我突然想起,宋清和去世前三个月,还在坚持敲代码。 他总是坐在书房里,靠近玻璃窗,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 或许是眼镜折射出电脑的反光,我看的不甚清楚。 只觉得他看着电脑的眼神分外深情。 于是,我跑过去偷偷瞧,一串串密码般的文字看得我头昏。 我捂住眼。 “天呐,宋清和!你不是公司的老大吗?为什么还要自己写呀?” 宋清和好笑地看向我。 “这个,只能我自己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原来,是在写这个AI小狗吗? 我来了兴趣,抱着小狗絮絮叨叨,我要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和宋清和一模一样。 “宋清和,我想吃蛋糕。” “沈知微,出小区左拐一百米的蛋糕店无糖健康可以试试,有你最喜欢的榴莲味,但是现在是晚上11:43,吃完容易积食品,建议明天吃。” “如果你真的很想吃,也不要超过50克,否则会睡不着。” “如果你真的吃多了,就去拿床头柜第二层的小盒子,里面有健胃消食片。” “如果健胃消食片没有了,可以在线上购买,选择距离最近的药店......” “沈知微,你在听吗?” 我托着头望着屋顶,不敢低头,怕眼泪会滑落。 真的一模一样。 宋清和就是个啰嗦的人,我说一句他可以叮嘱十句,听得我昏昏欲睡。 所以他总会问:“沈知微,你在听吗?” 我总是胡乱地点点头,在心里吐槽他喋喋不休。 他很容易看透我的心理活动,笑着摇摇头,却没有强迫我去记。 真过分啊,都离开了,还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我不断想起你,依赖你。 “宋清和,你怎么还是这么啰嗦。” 小狗的眼睛闪了闪,慢悠悠吐出九个字:“沈知微,因为我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