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去学校,给林若雪送晚餐早餐。” “7.22,驾驶四十公里,带林若雪看日出。” “7.23,不出车,跟林若雪在车内震...... 最后两个字听完,我抬眼,看向身旁温柔满眼温柔的顾淮生。 疑窦顿生。 林若雪...... 那不是丈夫常年带在身边,赞不绝口的博士生吗? 1 那个奇怪的声音,是在我给顾淮生熨衬衫时出现的。 “7.19,去学校,给林若雪亲手做早餐。” “7.22,驾车京华大学,给林若雪母亲送鸡汤。 “今日......” 林若雪,这个名字我熟悉,顾淮生最得意的博士生。 怔然出声:“她怎么会......” 那道声音也愣了:“博士生?她不是顾淮生的妻子吗?” 话落,我心中一阵荒谬。 但更荒谬的是,此刻与我对话的,不是人。 而是我们家那辆开了十五年的老奔驰,老蓝。 它说,为了防止老年痴呆,它每天都会写驾驶日记。 却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听见。 老蓝说,它承载着顾淮生去的最多的地方,不是我和他的家,也不是他任教的大学。 而是为一个年轻的灵魂,偏离了航线。 我半晌说不出话,沉默地抚上右手的戒指。 那是三十年前,顾淮生用他赚的第一笔的稿费给我买的。 “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淮生他......真的和那个学生有什么?” 说逃避也好,说舍不得多年情分也罢。 我有些不信。 老蓝声音有些委屈。 “不信?” “那下一个一分钟,他就会送你一支香水。” “那是送林若雪礼物剩下的小样。” 话落,顾淮生带着一身香气回来了。 手上拿着只香水。 “晚晚,今天临时被系里几个老朋友拉着开了个研讨会,这才耽搁了时间。” “不过,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他把香水递给我,眼里的深情一如往昔。 “我记得你最喜欢花,这瓶栀子花香水,我在一家老香水店看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他目光紧盯着我,似乎期待我会喜欢。 然而,我一接过香水,就开始剧烈咳嗽。 是,我喜欢花不错。 但他似乎忘了。 我,对栀子花过敏。 ...... 咳嗽到昏迷前,我的记忆随身体一起动荡。 多年前,顾淮生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诗人,而我是院长最器重的女儿。 他为了能配得上我,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没日没夜地读书、写作。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文学青年,到连续在国家级期刊上发表论文。 同学约他去参加诗社活动,他总摇头,指着我对那人说:“我的诗社,就在这里。” 我们确定关系的那天。 他带着他第一本诗集的出版合同,站在我宿舍楼下的银杏树下。 “晚晚,现在我可以用我的笔给你一个家了。你是否愿意,成为我所有作品永恒的第一读者?” 年轻时的赤诚,足以点燃整个世界。 以至于,我放弃了去国外读博的机会,甘心为他洗手作羹汤。 他评上教授的那一天,在我耳边许诺:“此心此生,唯你一人,绝无旁顾。” 白首同心,结婚三十载,他的笔,却开始为别人描摹青春。 2 再睁开眼时,我对上一双愧疚的眼眸。 “晚晚,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顾淮生紧紧握住我的手。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粗心。你要是真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听听,多么动人的情话。 我闭上眼。 对顾淮生说:“让我再歇一会儿。” 顾淮生也不气馁。 温柔的为我喂下一碗药,说:“好,你安心睡,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有我守着。 就当我真因这几个字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 一道手机铃声响了。 顾淮生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然后,他摇醒我,温声: “晚晚,我必须得出门一趟,有一个很重要的文学峰会。” 他的表情,夹杂着歉疚,看起来那么真挚。 峰会? 是为了去见她吧。 我想起他刚刚的电话。 “这场会议真的那么要紧吗?我一个人在家,心里有点不踏实......” “晚晚,这次峰会邀请了海内外的知名学者,我是中方代表的主讲人,这个责任我必须担起来。” 说完,他轻轻抚了抚我已经不烫的额头,抛下我走了。 “但,顾淮生并未出现在学术会议,而是去了大学城的一家古籍店门口。” 三十分钟后,老蓝的提示音体贴响起,它催促我。 “我看到了,他们还在没人时接了个吻。” “晚晚,直接打车来学校,你们人类把这个叫什么?捉奸?” 老兰的催促下,我很快打到车。 一进校园,就远远地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挽着顾淮生的手。 明眸如月,笑颜如花。 像一份过分璀璨的阳光,刺痛了我的心。 我跟着他们,一路走到那家看着就高级的古籍店门口。 门口的侍者穿着长衫,气质儒雅。 见我走近,微微躬身,伸手拦住了我。 “抱歉,夫人,本店今日只对受邀贵宾开放。” 贵宾。 两个字,瞬间划开了我与顾淮生之间的鸿沟。 我只能贴着窗户,像个偷窥狂。 看顾淮生为他的学生买了本,抵得上一套房的古籍。 看他拉着女孩儿的手:“若雪,你对文字的这份敏感与热忱,就如同我年轻时的模样......” 看他说这话时,眼神真挚。 同三十年前和我告白时,没什么两样。 我没法再听下去,出门找到他们停靠在路边的老蓝,靠着它,泪水决堤。 明明多年前,是顾淮生紧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 “晚晚,你就是我的港湾,是我所有灵感的源泉。” “我绝不会让任何世俗的东西,来打扰我们的时间。 是的,一开始是这样的。 直到后来,他身边的其他博导,一个个都在炫耀自己的学生多么有才华,多么有灵气。 顾淮生参加那些学术研讨会的时候,也总把传承和新血液挂在嘴边。 他看起来,非常享受那种作为导师,被年轻学子崇拜和仰望的感觉。 比起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他更喜欢那些年轻的,有活力的,看起来闪闪发光的女学生。 然后慢慢的,他的精力,被那些他称之为学术应酬的活动,与他口中最得意的学生。 占据得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直至在家中喝一杯热茶的功夫都没有。 3 抽出回忆,顾淮生正好发来语音,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他的语气仍然温柔耐心,同离开家时没什么分别。 最后,他说:“才离开半日,就深觉想你。晚晚,我不该出门的。” 好巧,语音条播放到这句的时候。 我和老蓝一起看到他搂着林若雪从我们面前走过,逛街,对视。 打了一个很温柔的啵。 与他心爱的学生,一直约会到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 衣领上带着口红印的顾淮生,才舍得与我一前一后同时回家。 他不知道我出门跟踪他的事。 看着我,眼神温温柔柔的,手上还带我最喜欢作家的新书。 “晚晚,我不该在你身体不适的时候离开,但会议的议程实在......” 似乎也意识到解释无用。 他不说话了,放下袋子,给我熬了我生病时最爱喝的鸡汤。 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和下午路边与女学生牵手的身影重合。 心里忽而空了一块,一个念头在脑海越来越明显。 离婚吧。 结束这错付真心的三十年。 厨房门推开,顾淮生熟练地给我盛好了一碗汤。 “累了一天,总算能像这样什么都不想,只陪你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了。” 偏偏一则消息在这时弹出: “老师,您送来的鸡汤妈妈喝了,精神好多了。” 后面,附送着一个飞吻的表情。 汤勺砰的一声摔倒桌上。 这下我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顾淮生也注意到我惨白的脸色,不顾我的反对,坚持要带我去医院。 被他拉着出门时,我无意中看到他打车时的手机屏幕。 那是林若雪。 她就在顾淮生的手机屏保上,那么笑盈盈地看着我,光明正大又肆意。 我深深蹙起眉。 “怎么了?晚晚,是哪里又开始疼了吗?” 顾淮生担忧地看向我。 就好像三十年前,他也是这么站在图书馆门口,那么温和地牵起我的手,说外面的风大。 “早就提醒过你,天凉了要加件披肩,怎么总像个孩子一样让人操心?” 令人操心? 我差点笑出声。 再不打算遮遮掩掩,我直接出击。 “顾淮生,你今天根本没去什么峰会吧。你的车,带你去了大学城。” 4 一句话,直接让顾淮生愣在原地。 表情一下子急了:“晚晚,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怎么可能对你撒谎......” 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 我替他按下接听键。 下一秒,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顾老师,实在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可我论文里有个概念一直没理顺,我怕会影响到最终的评审......” 娇滴滴的,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看啊,令他操心的,远不仅有我这个晚晚,还有需要他拯救的若雪。 不顾顾淮生的为难,我陪着他来了学校的教研室。 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林若雪。 “老师,您可算来了!” “这几个关键的论点,我翻遍了资料还是找不到支撑,要是毕不了业可怎么办......” 说着就要娇滴滴的扑过来,直到我从顾淮生身后走出来时,刹住动作。 她看到我。 那一刻,年轻女孩儿的脸上写满了惶恐和胆怯,瞧着十足的可怜。 说多漂亮,没有的。 但年轻,让人羡慕的年轻。 “师母,您千万别误会,我的毕业论文迫在眉睫,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深夜求助老师。” 忍不住又笑了下,这番茶言茶语,我年轻时在小说里读过太多了。 “学术问题应该靠钻研,而不是掉眼泪。哭能让你的论据自己长出来吗?” 我笑,和顾淮生道:“别愣着了,快去尽你做导师的责任吧,学生的未来可不能耽搁。” 顾淮生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 大概是觉得我并未发现,他心口一松,连忙去帮林若雪出谋划策。 “不要为他伤心。他不再是你的专属诗人,但你的世界也不必只围绕一个男人。”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也能把生活过得有声有色,不是吗?” 老蓝的声音荡漾在我的心底,很温柔。 但我仍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两人忙碌。 他们是那么心无旁骛,彼此都埋头于书海,等到其中一人有了发现,又迅速开展热烈的讨论。 发乎情止乎礼,却又让人插不进去。 直到意外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道黑影从旁窜出,冲进去,抢走林若雪的包就跑。 林若雪吓得当即尖叫。 尖叫中,已引来校警的歹徒见无法脱身,竟掏出匕首,发了狠地朝他们刺来。 “啊!” 电光石火间,顾淮生下意识地拉过我挡在林若雪身前。 他护住了他心爱的学生,却将刚刚赶到的我,完全暴露在了挥舞的刀锋之下。 一股剧痛贯穿了我的身体。 意识彻底堕入黑暗前,耳边是顾淮生终于转向我的、惊慌失措的呼喊: “晚晚!晚晚!” ...... 再醒来时,是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缝了十几针。 顾淮生守在我的床边,双眼布满血丝,憔悴不堪。 见我醒来,他立刻握住我的手,声音嘶哑: “晚晚,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们在结婚三十年,我不能失去你......”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看起来是那么的真切,那么的懊悔。 我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哭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我用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推开了他。 我看着这张我爱了三十年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顾淮生,我们离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