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江南雕刻师父,唤束玉。 我所雕刻的东西栩栩如生,名震江南。 受新科状元所托来京中为他和公主大婚雕刻器具。 却不曾想,新婚当天那金娇玉贵的公主欲想和我私奔。 我却冷笑一声,「殿下,您真的是人吗?」 1. 「参见公主殿下。」 我的声音极为尖细,不像是普通正常男子。 我将手上的盆栽放下,恭恭敬敬向着面前的,眼睛蒙着白纱的少女行礼。 「你就是束玉先生?为何声音这般…」 还没等到她开口,一旁的陆之舟皱着眉看我,似乎有些不解。 看着熟悉的面孔,我压住心中滔天的恨意,这才用平静的声音缓慢地回答。 「草民家贫,家父欲想送草民进宫,便在家中断了根,哪曾想宫里不收提前断了的。」 听我讲完,陆之舟眼里闪过厌恶,但掩饰得极好。 周骄扯了扯陆之舟的袖子。 陆之舟这才低下了头看身旁的周骄。 周骄泪眼朦胧,许是觉得我有些可怜。 「他好可怜,陆之舟。」 陆之舟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少女的发顶,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一般。 轻柔地跟这位单纯的公主解释我的由来。 少女的眉眼舒缓,便向我靠近,歪着头。 「这位束玉先生身上的气味好熟悉?」 看着天真浪漫的公主,以及目光总是盯着她的陆之舟。 恨意让我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面上却有些惶恐地说着。 「草民整日与原木作伴,公主闻着熟悉也很正常。」 而我心底却暗自发冷,能不熟悉吗。 凭什么你们的幸福要拿我族当跳板? 你这一身全都是我族的精血。 陆之舟可是为了你生生屠了我整个族。 2. 我叫束玉,是一名树女。 早些年的时候,我叫宴溪。 我们树女一族精血极为稀少,传说化木加之树女族的树元,有化生之能。 传说究竟是传说, 具体是否也未曾知晓。 我族生来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们雌雄同体,只有成年才会选择性别,树元也会出现在这时。 而陆之舟,是在我族被人放火烧灵山时出现的,是他亲自带着侍卫亲自浇灭山火。 后来,他在灵山地被人追杀濒临垂死。 我救下了他,并将他带入真正的族群,悉心地照料。 他因为之前救山的事迹,自然赢得了所有族人的喜欢。 除了族长,宴川。 我是我族修炼最快的,从出生到化形也就三年。 但我除了一张好脸和天赋,没有任何优点。 同温和的族人不同,我生**惹事生非。 找宴川告状的树女族人多不胜数,那位青衣的族长总是拎着我到处给人道歉。 陆之舟为人十分亲和,并没有瞧不起我们这些精怪。 加之还救了整族,许多族人也喜欢这个心底善良的人类。 我同他也因此熟悉了起来,没过多久,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在月下红着脸颊,对我说。 「溪儿,你成年后嫁给我可好?」 我应了,却没想到成年之日,我族悉数被屠只为了精血。 那个总给我善后的宴川则奄奄一息倒在了我的怀里。 曾经温润的少年脸上沾满了我族精血,他摸着腰间一抹像叶子形状的暖玉,提着剑嫌弃地向我走来。 「若不是为了树元,我怎么会和你这种怪物周旋?」 3. 传说是真的。 得到精血的陆之舟凝塑了一座公主像。 用我的树元,让公主像有了自己的生命。 陆之舟同她青梅竹马,自然是知晓她的许多事情。 现在的周骄能有记忆都是陆之舟灌输的功劳。 我在公主府住下的第二天。 陆之舟就让我雕刻了些玩意,全是些人物小像。 我给我那从不冒头的盆栽浇了水,便专心致志观察着陆之舟给的画像。 揣摩画中的人物五官,确保一摸一样。 但总归因为我是断了根的人,长得甚至还有些丑。 伺候我的奴仆看不起我,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 「不过是个太监,说白了就是个奴才,驸马爷还给他住这么好的院子。」 也不知道周骄抽的什么风,不去粘着陆之舟,反而粘着我。 看到我被伺候的人说了闲话,气呼呼的脸颊,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生气了。 「你们在这样子说,本公主就把你们发卖给人伢子了。」 我冷笑一声,谁会听她的。 如今这公主府做主的不是公主,而是陆之舟。 从五年前起,这位公主性子就软,更别提现在还瞎了眼。 下人们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只是垂下了头,齐声应了句诺。 周骄由她身边的嬷嬷带领着走了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 「你没事吧?」 眼下陆之舟不在,我没必要对着她有任何好脸色。 哪怕我知道她并没有对我族下手,但心底却始终过不了这道坎。 「公主请走远些,不要打扰我雕木。」 4. 听说,周骄回去哭了整整一夜。 陆之舟政务过多,也得放下来哄着。 隔天,陆之舟就来到我的院子,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责问我原因。 「你把公主弄哭了?」 陆之舟,同周骄是青梅竹马,自然是心疼极了,即使她只是个替身。 周骄是皇帝唯一的子嗣,骄本来多为男子,可作为皇帝独女,是配得起的。 倘若不出意外的话,周骄未来的夫婿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 而那时候能娶周骄的人,百姓第一个就会想到是宰相的嫡子,陆之舟。 四年前陆之舟还是个小官,治水平乱等样样争先领命,事事办的极为出色。 他请命南下治瘟,周骄心疼心上人,竟百般央求着帝后让自己陪他一同南下。 最后,瘟治好了,而回来的公主变成了瞎子,陆之舟说是公主不小心沾上瘟病淤积坏了眼。 帝后震怒欲要问责,是周骄阻拦,和陆之舟跪着发誓以后会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的情深,哪是我那几月照顾和他的别有用心能够抵平的? 「是。」 「我在观摩大人给的画像,公主聒噪了些。」 我低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而陆之舟扶了扶额,也明白周骄的性子这才吩咐道。 虽然是吩咐,但是其中的命令的语气却占了多数。 「你且多担待,对公主说话亲柔些,后面报酬我会多给些。」 一个阉人,陆之舟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5. 有了陆之舟的吩咐,周骄自然是又开开心心地来我的院子。 甚至替我给我的盆栽浇水,我直接一把夺了过来,她不配浇我的盆栽。 我冷眼看着她,「公主,这是粗活,还是让在下来吧。」 我不想搭理她,便拿着小木头和雕刻刀,开始雕刻大概的轮廓,和细细打磨细节处。 作为在树群长大的我,对木头有着本源感应。 自然对木雕这一行业得心应手,不然也不会成为名震天下的雕师。 她一个劲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歇,也不管我理不理她,也拿着个小板凳坐在我的旁边。 从一开始询问我家父母,我家姐妹兄弟,到当地土特产,我都一一敷衍着。 直到她问了一句让我猝手不及的话。 「你是来自江南的哪儿啊?」 「是灵山的吗?我五年前去过那儿。」 听到熟悉的字眼,刷的一下,手中锋利的刻刀刺破了手指,眼看就要流出血。 我急忙一挥手,用袍子掩盖住。 转过头看着周骄蒙着白纱的眼睛,风吹过小院子,将她的白纱带吹得飘了起来。 我并没注意到眼罩有些松动。 她笑吟吟地等着我的答案,好像是真的无心问出这个问题。 明明是夏日,我背上却无端地升起一股寒意。 她怎么会知道灵山? 分明那次有瘟疫的是凉城。 「草民是怡城人。」 周骄听到我的答案这才瘪了瘪嘴。 一阵微风吹过,周骄原本有些松动的白纱眼罩落下。 我睁大了眼睛,即使早有设想,但我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了。 她五官极好,只有眼睛的部分全是… 没有雕刻的白木,带着无端的诡异。 6. 下午,除了一直伺侯周骄的贴身婢女。 我院子那些婢子嬷嬷们全被抓了起来,被处死。 而我也抓走关进了柴房,阴暗潮湿的环境让我身体不由地缩了缩,等待着陆之舟下朝将我发落安排。 直到傍晚,面前的陆之舟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衣服胸前甚至还有些凌乱。 像是有人在怀中磨蹭,估计是安慰被人叫做怪物而伤心的周骄吧。 哪有什么怪物之分,只是面前男人爱与不爱罢了。 烛光打在他的脸上,一正一邪。 他看我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手上却在不停地抚摸着我这几日雕刻的木头小像,这些小像极为栩栩如生。 「你看见了?」 低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我立马起身惶恐地跪下。 「回大人的话,草民看见了。」 「抬起头来,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被本官处死吗?」 我抬起了头,看着面前没有任何神色的陆之舟。 我怎会不知道,还不是想让我给周骄雕眼着睛。 京城杰出的雕刻师比比皆是,且都是老字号,如果失踪肯定会查到他的头上。 而江南出身无亲无故的我,自然是首选。 因为眼睛化生的时间比其他部位时间长,帝后想见女儿,陆之舟等不及,没有雕眼就带回了京城。 「大人…是想草民…」 我微微放大了瞳孔,装作很惊讶地样子看着陆之舟。 「没错,本官要让你替公主雕眼。」 7. 陆之舟将我放了出来,再三警告让我闭紧嘴巴,并让我面对周骄神情自然些。 还扔给我许多周骄之前的画像,让我好生揣摩雕目,过几日给他几个的样品,若是有一分一毫的不对… 我并没有担心,第二日继续浇灌着没有丝毫进展的盆栽。 即使我日日浇灌,它始终不愿意冒出来。 却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已经悄悄走到我的旁边。 「你在伤心吗?」 说话的人是周骄,她头戴白纱帽,向我轻声询问。 我并没有理她,打算抱起面前没有植物的盆栽移到阳光处。 她却拦住了我。 我皱着眉头看着她,她却微微一笑,递给了我块暖玉。 「你试一试这个呗,算卦的说我命里会有一劫,这是一个男子送我的暖玉,说可以挡灾。」 暖玉养生,对植物也是极好的。 我看着这暖玉,熟悉的叶子形状像极了陆之舟在我族时时刻刻都不离身的那块。 当初就连我想要摘下替他清理,他都会罕见地发脾气。 原来,这是周骄的玉佩啊,难怪都不舍得让我这个怪物碰一下。 我本打算拒绝,却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将盆栽的土壤松开,放在一颗种子下面,又重新将土覆盖在上面。 没想到刚覆盖好,种子正对上的土就鼓了一点。 我怔住了,头一次对这个我没有过好脸色的周骄,轻轻地说了一声。 「谢谢。」 8. 她听到我的道谢,红了红脸颊,双手摆动。 「不用谢的。」 后来她来我院子越发的频繁。 她会在她出去施粥的时候给我带京城好吃的点心,眼巴巴地看着我吃下。 她会抱着她养的猫在我的院子向我诉说她的小事或趣闻。 会因为公主府外面她喂养的小猫小狗死了而伤心。 会因为哪家贵女在背后叫她傻子而难过。 我从起初的不理睬,到如今也应和安慰两句。 有那么一刻,我在想如果她不是用我族的精血化生,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感觉我也会喜欢这个姑娘,并和她做朋友。 可惜没有如果, 我们注定是站在对立面。 9. 直到周骄来我的院子太过于频繁,引起了陆之舟的注意。 到了和陆之舟约定的时间,我上交我雕刻的四只眼睛。 个个都雕刻地极为传神逼真。 即使是木头,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之舟并没有看那些我雕刻的眼睛,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我,沉声道。 「跪下。」 虽然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他的命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着身子问。 「是草民雕刻的眼睛不符合大人心意吗?」 陆之舟没有回答,将我雕刻的四只眼睛盘在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东西是好的,可人不是。」 还没等我反问,藏匿在暗处的暗卫便出现,狠狠朝我左右开弓,打得我的脸皮发麻肿胀不堪,才堪堪停手。 「知道错了吗?」 此时的我还在云里雾里,明明他很满意我雕刻的眼睛,为什么还要罚我! 难道是… 陆之舟见我不说话,直接站了起身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你一个阉人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人。」 「记住你的身份。」 「事成之后,本官会给你找几个美人的。」 陆之舟说完,便丢给我一个盒子,像是丢一个不值钱的玩意! 那熟悉的味道,让我颤着手,将盒子拿起,一打开,是一小段白木。 说是白木不如说是树女族人的精血凝固而成的胶体。 「白木不同于其他容易雕琢,木质温润易脆弱,这是最后的白木,给你练手,五日后给她雕眼。」 这一晚,我看着这段最后的白木,一晚没睡。 10. 我又回到了我的院子。 陆之舟在院子里安插了很多侍卫,而且撤走了所有的侍女婢子,不准任何人靠近我的院子。 包括周骄。 「让本宫进去。」 周骄对着院子门口驻守的侍卫娇滴滴地说道,却不曾想侍卫还是严守着自己的岗位。 「大人有令,束玉先生最近会雕刻一些比较金贵的物什,旁人勿扰,即使是公主殿下您也不行。」 「放肆。」 「公主殿下,束玉先生也是不想见你的。」 侍卫知道昨晚我为何被训斥,说出这番言论也不为怪。 「我不信。」 周骄用力拍打着院子的门,「束玉!我…」 而我看着面前被拍打的门,「殿下请回吧,免得院子里的尘埃弄脏殿下的裙摆。」 「阿骄。」 传来陆之舟严厉的声音,听着他带着周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我握紧了拳,陆之舟,再给你点快活日子,接下来啊咱们有的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