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冲过去,将那具尸体翻了过来。 李孝恭那张因为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腹部有一个巨大的豁口,里面的肠子流了出来,和地上的血污焦炭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啊……” 李渊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鸣,他想伸手去碰,却又停在半空,全身都在发抖。 “母亲!无垢!” 李世民双眼赤红,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在废墟里疯狂地翻找。 他踢开一根烧断的房梁,扒开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 终于,在内院厢房的废墟下,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金钗。 金钗下,是一具已经烧得不成形体的焦尸。 可那身段,那轮廓,李世民不会认错。 “娘——!” 一声凄厉的悲鸣撕裂了夜空,带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李世民跪倒在地,双手刨着滚烫的灰烬,想把那具焦尸抱起来,却只抓到一把黑色的粉末。 李渊听到儿子的哭喊,踉跄着走了过来。 当他看到那具焦尸,看到那支他亲手为妻子插上的金钗时,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喊。 只是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爆起,虬结在一起,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 那副样子,比任何哭嚎都更让人心头发寒。 刘弘基和裴寂看着这修罗场般的景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太狠了。 这是多大的仇,多深的恨? 几个跟来的世家子弟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白天被抄的林家,也没这么惨吧?” “林家好歹还留了全尸……这,这简直是挫骨扬灰啊……” “李家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 府兵们开始清理现场,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来,摆在府外的空地上。 一具,两具,一百具,五百具…… 最后,一个负责计数的军官颤抖着声音来报。 “启禀主公,府内……府内共清点出尸首一千一百二十三具,其中……能辨认出人形的,不足三百。” 李家的根基,在太原的核心宗亲,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 李世民跪在母亲的焦尸旁,双目空洞。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旁边的瓦砾中摸索,忽然,他碰到了另一具尸体的手。 那是叔父李孝恭的手。 那只手被烧得血肉模糊,但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李世民用袖子用力擦拭着那只手掌。 血污和黑灰被擦去。 一个用利刃刻出的字,出现在焦黑的皮肤上。 ——林。 李渊也看到了那个字。 林家。 林玄宸。 那个他以为早就死在乱葬岗的丧家之犬。 一股腥甜的激流猛地从胸口涌上喉头。 “噗——” 李渊张口喷出一大片血雾,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父亲!”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住。 李渊悠悠转醒,嘴里反复念叨着两个字。 “林家……林家……” 裴寂等人面面相觑,一个商贾余孽,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屠尽上千护院家丁,血洗唐国公府?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 可再一想两家的血海深仇,这个笑话,却又成了最合理的解释。 李渊被人搀扶着站起身。 他脸上的悲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 “传我将令!” “悬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官升三级。“ “取林玄宸那杂碎的人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李世民也站了起来,他擦干脸上的泪水和灰尘,一字一顿地立誓。 “不杀此贼,我李世民,誓不为人!” 李渊的嘶吼声还在太原府的上空回荡。 整座城池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封城!” “挨家挨户地搜!” 刘弘基与裴寂领了将令,带着上万府兵,如同潮水般涌入太原城的大街小巷。 沉重的城门一扇扇关闭,落锁的声音在夜色里传出很远。 火把的光芒映照在每一个府兵冰冷的甲胄上,肃杀之气弥漫。 “开门!府衙搜查要犯!” 一户民宅的大门被粗暴地踹开。 睡梦中的一家人被惊醒,男人刚想呵斥,就被冰冷的刀锋顶住了喉咙。 妇孺的哭喊声被捂在了嘴里。 士兵们冲进去,翻箱倒柜,连米缸和水井都不放过。 相似的场景,在太原城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一时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裴寂骑在马上,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心里却在盘算。 李家这次,亏大了。 根基都被人刨了,这要是传出去,对唐国公的声望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弥补这个窟窿,也为自己捞取更多的资本。 刘弘基则想得更直接。 那个叫林玄宸的,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李世民没有跟着他们。 他跨上一匹战马,带着自己最精锐的一队亲兵,朝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父亲和那些人想的是复仇,是李家的颜面。 他想的,是长孙无垢。 那个清丽的身影,那个与他定下婚约的女子。 她还在那个魔鬼的手里。 一想到她可能遭遇的处境,李世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林玄宸,你最好别动她一根汗毛。 否则,我李世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 东城门。 林玄宸一行人勒马停步。 前方,城门紧闭,城楼上下的火把比其他地方多了数倍。 数百名守城府兵手持长矛,背靠坚盾,严阵以待。 “城门封了,守卫加了一倍。” 一名九黎将士低声说道。 林玄宸怀中的长孙无垢,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身后那个男人胸膛的温度,稳定而有力。 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冲过去。” 林玄宸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喏!” 七十二个人,齐声应喝。 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气,冲天而起。 城楼上的守军将领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人? 光是这股气势,就不是他手下这些府兵能比的。 “放箭!给老子放箭!”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稀稀拉拉的箭雨落下,却连九黎将士们的甲胄都无法穿透,发出几声不痛不痒的叮当声。 “杀。” 林玄宸吐出一个字。 赤兔马长嘶一声,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第一个冲了出去。 七十二骑紧随其后,组成一个锋利的箭头。 “顶住!顶住!” 前排的盾兵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他们将大盾死死地抵在地上,试图组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下一秒。 轰! 如同山洪撞上了堤坝。 最前排的十几个盾兵,连人带盾,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直接撞飞了出去。 沉重的身体在半空中划出抛物线,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重重地砸进后方的军阵里,引起一片人仰马翻。 防线,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九黎将士沉默地挥舞着兵器,每一次劈砍,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没有多余的吼叫,只有利刃入肉的闷响和濒死的惨叫。 林玄宸一马当先。 他甚至没有刻意去杀人。 霸王戟在他手中,只是随意地拨弄。 凡是靠近他三尺之内的府兵,无论是人还是兵器,都会被一股巨力荡开。 轻则骨断筋折,重则当场死亡。 长孙无垢被他护在身前,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她只能看到身侧的府兵,一个个面带惊恐地倒下,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裙角。 她看着林玄宸,震撼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