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猪说要现场操作,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情急之下,他只能向楼下大妈打听我的消息。 可大妈却告诉他:“李念思?早就没了!” “听说是给他丈夫找流浪动物拍视频被野狗咬死了!” 丈夫不肯相信,认为一定是我故意躲着他。 他满脸不耐,冷声道:“不就是让她捐了几次血,竟然还敢装死骗我?!” “麻烦你转告她,晚晚的猪最多挺四天,要是不来医院,她就别想让我再给她那个化疗的弟弟缴费!” 说完,他就抱着猪也不回地走了。 大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默默摇了摇头:“可是她弟弟,也早就在医院里死了啊......” ...... 家门是被江城一脚踹开的。 我亲手雕花的木门,门锁崩坏,木屑飞溅。 他怀里那只白色宠物猪正哼哼唧唧,他却没空理会。 “李念思!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吼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震得我魂体不稳。 墙上挂钟的秒针,在那一刻停顿了一下。 我死后一个月,他终于踏进了这个家。 不是为我,是为了他怀里那只猪。 他几大步闯进来,昂贵的皮鞋底沾着外面的泥污,在我擦得发亮的地板上印下一串污迹。 他挥手将玄关的青瓷花瓶扫落在地。 哗啦—— 碎片溅开,有一片穿透了我的魂魄。 “李念思!滚出来!” 他一边吼,一边粗鲁地翻箱倒柜。 我死死盯着这个男人。 恨意是勒紧我脖子的绳索,几乎要将我这点残存的意识都绞碎。 我为他耗尽了自己,连命都搭了进去。 死了,他竟然还不肯放过我。 “呵,又玩失踪。” 江城没找到人,哼了一声,抱着那只猪,一屁股坐上了我最爱的米白沙发。 那是我省吃俭用三个月才买回来的。 他从医疗箱里,拿出一支麻醉针,还有一把手术刀。 刀锋在灯下晃过一道冷光。 他要在这里,就在这个家里,活取我的肾。 我无声地尖啸,疯了一样扑过去。 可我的手,只能一次又一次从他身体里穿过。 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刺痛了我。 我想起那个冬天,只是因为贫血多抱怨了两句,他就把我拖进浴室,拧开花洒。 冰水从头顶浇下,寒意钻进骨头缝里。 他在门外,声音也是冷的。 “念念,清醒一点,分清楚主次。” 主,是他的青梅青梅林薇薇。 次,是我。 楼下传来王大妈买菜回来的动静,她瞧见被踹坏的门,人也吓了一跳。 “小江?你回来了?找念思吗?” 江城起身走到门口,语气很不耐烦。 “她人呢?” 王大妈叹了口气。 “李念思?早没啦!” “上个月就没了,听说是给他丈夫找什么流浪猫狗拍视频,在郊区被野狗给......唉,可怜的伢。” 江城的身形顿了顿。 也只是一瞬。 他嗤笑一声。 “死了?” “王大妈,你可别被她骗了,她最会演戏。” “不就是为了薇薇的猪吗?她还敢跟我装死?” 他下意识扭头,看向我的卧室。 我的魂体也跟着飘了过去。 衣柜门半开着,里面还挂着那件他逼我穿上的真丝睡衣,上面印着他名字的缩写,JC。 他曾抚着那两个字母,用一种病态的口吻对我说:“念念,这是我给你盖的戳,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话音刚落,那件睡衣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怨气吹过,从衣架上滑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江城身体猛地僵住,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退后半步,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仿佛那件睡衣是什么索命的符咒。 但这股莫名的恐惧很快就被心头燃起的无名火压了下去。 现在我成了鬼。 他却不信了。 “你告诉她!” 江城回过头,冲着王大妈撂下狠话。 “薇薇的小猪最多撑四天,她要是不滚来医院,她那个化疗的弟弟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说完,他抱着猪转身就走,留下那扇破门在风里摇摇晃晃。 我的魂魄因恨意而剧烈地颤抖。 弟弟...... 江城,你总是拿最锋利的刀子,往我最痛的地方捅。 王大妈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又探头看了看屋里的一片狼藉,摇了摇头。 她对着空气,用自言自语的音量,幽幽叹了口气。 “造孽哦......” “可她弟弟,不是也早就病死在医院了么......” 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着,跟着江城飘进了他的宠物医院。 “城哥!” 林薇薇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裙子,人已经迎了上来。 她捏着手帕,往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睛上按了按。 “你可算回来了,晚晚它怎么样?找到李念思那个女人了吗?” 她整个人扑进江城怀里,声音抽抽搭搭的。 “小猪是我妈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是我的精神支柱,它要是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看着她这套娴熟的表演。 眼泪和示弱,永远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江城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就是这只手。 曾在我烧到四十度,整个人都快糊涂的时候,把冰冷的针管捅进我滚烫的血管里。 耳边是他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薇薇的猪急用,400cc,快点。” 那针管里鲜红的液体,是我发着高烧的血。 此刻,这只手正无比轻柔地安抚着另一个女人。 “薇薇,别怕,我肯定能找到她。” 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耐心。 “闹脾气,躲起来罢了,我会让她乖乖回来救小猪的。” 林薇薇埋在他怀里,我看见她勾起的嘴角。 为了安抚她,江城开始打电话。 他打给我仅有的几个朋友,打给我之前打零工的兽医站。 “喂,小雅?我是江城,念思在你那吗?” “什么?一个多月没见了?她没联系过你?” “张站长,我是李念思的丈夫,她最近去过站里吗?”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出去,得到的答案全都一样。 我失踪很久了。 江城的耐心肉眼可见地被磨光。 砰! 他一拳砸在桌上。 桌角那个小相框被震翻,摔在地上,玻璃四分五裂。 里面是我和弟弟唯一的合照。 照片上,弟弟笑得那么开心。 我扑过去,想把那张照片捡起来,指尖却只能一遍遍穿透地面。 “该死的!到底他妈躲哪儿去了!” 江城烦躁地咒骂,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玻璃。 “跟我玩这套!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 他压根不担心我的死活,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他烦躁地拉开抽屉找烟。 抽屉里,是我常吃的那几瓶贫血的补剂。 补剂旁边,还压着一张褪色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是我第一次穿上白大褂,笑着给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那是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说:“念念,以后我的医院就是你的家。” 他只瞥了一眼,那瞬间的恍惚让他心头一刺,但随即眉心拧成一个更深的疙瘩。 又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扫兴。 他“啪”地甩上抽-屉,转身走向医院深处的储藏室。 打开冰柜的门,一排排贴着我名字的血袋,码放得整整齐齐。 都是他提前从我身上“预支”的。 他看着所剩无几的存货,烦躁地啧了一声。 “妈的,这么快就见底了?” 可不知为何,看着那些血袋上“李念思”三个字,那张褪色的拍立得照片又一次闪过他的脑海,让他心里莫名地发慌。 最后一个电话挂断,江城一言不发,直接发动了车。 林薇薇被他阴沉的动作吓了一跳,直到车子开上颠簸的山路,她才敢小声抱怨。 “城哥,这什么破地方啊?我的裙子......” 他没理她。 车最终停在了一家破败的流浪动物救助站门口。 这里我再熟悉不过。 我就是在这里,彻底告别了人间。 一个中年男人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江城,愣了一下。 “你们找谁?” “一个月前,是不是有个叫李念思的女人来过?” 江城问,声音绷得很紧。 男人想了想,一拍大腿。 “哦,对,是有个姓李的姑娘来过,瘦瘦的,说是来后山找一只走失的狗。” 他指了指远处黑黢黢的山林入口。 “我们看天晚了,劝她别去,山里头晚上不干净。” “可她不听,说是有什么要紧的人等着,非去不可。” 要紧的人。 是啊,我弟弟的命,就攥在他手里。 我跟着他们一前一后地往后山走,林薇薇的抱怨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恐惧的抽气声。 没走多远,江城就停下了脚步。 灌木丛里,挂着一件破烂的外套,旁边是一个帆布包,被什么东西浸透,颜色暗得发黑。 江城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那件外套,是他送我的。 我唯一的生日礼物。 只因为林薇-薇曾无意中说了一句:“城哥,这件衣服真好看,可惜不衬我的肤色。” 第二天,他就买来丢给了我。 我当成宝贝,一次都没舍得穿。 如今,它和我一样,被撕成了碎片。 “啊——!” 林薇薇的尖叫刺破了林中的寂静。 她猛地蹿到江城身后,死死抓着他的衣服。 “那是什么东西!好脏啊城哥,我们快走!” 江城没动,他蹲下身,慢慢伸出手,指尖在离那件破衣服几厘米的地方,抖得不成样子。 一股邪门的风毫无征ozhao地卷起,绕着他一个人打转,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眼前的一切,让我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十几只饿疯了的野狗,利齿撕开皮肉,咬碎骨头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我在剧痛里用尽最后的力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江城,救我......山里......救救我......”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他夹杂着麻将声的不耐烦。 “李念思,你他妈又玩什么苦肉计?” “赶紧拍完视频滚回来,薇薇还等着呢!” 电话被挂断。 嘟——嘟—— 那是这世上,我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假的......” 江城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 “是她搞的鬼!绝对是!” 他一把抓住还在发抖的林薇薇,几乎是拖着她往回走。 “想用死来骗我?她也配!” 他一边走一边低吼,像一头被挑衅的困兽。 “我的东西,就算是死了,也得我点头才行!” 林薇薇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城哥,那......那小猪它怎么办啊?” 江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黑暗的树林。 “找!把她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也得把她的骨头给我捡回来!” 宠物医院里,那只猪哼唧的声音吵得人心烦。 江城拿着注射器,手却抖得不成样子,针尖几次都对不准血管。 我看着那双手。 就是这双手,曾那么利落地给我插上抽血管,一次又一次。 也是这双手,在我试图挣扎时,毫不留情地扇在我的脸上。 他会掐着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冷冰冰地吐字:“李念思,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现在,这双手却抖个不停。 是因为那片山林吗? 还是因为,他引以为傲的掌控,终于出现了裂痕? 林薇薇显然也注意到了江城的反常。 “城哥......”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一把抓住江城的手臂,“你是不是也觉得小猪没救了?这可是我过世的初恋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啊,是我的命!” “它要是死了,我就跟着它一起去!” 她说着就往墙上扑。 江城果然被吓住了,手忙脚乱地抱住她,“薇薇你别这样!我没说不管,我正在想办法!” 这一幕,可真眼熟。 我的魂体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弟弟躺在ICU,等着钱救命,我也曾这样跪在他面前,求他先借我一点手术费。 他怎么做的? 他穿着那双昂贵的定制皮鞋,用鞋尖,一下一下地碾过我的手指。 “别烦我,”他居高临下,“薇薇的兔子病了,我赶时间。” 指骨快要碎掉的疼,和被碾进泥里的尊严,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真可笑啊。 他的温柔和慌张,原来从来都不是给我的。 为了安抚林薇薇,江城强撑着开始打电话,联系他所有的人脉。 “急性肾衰?没肾源就只能等死。” “透析?猪的血管太细,风险太高,我们做不了。” 一个个电话打过去,得到的全是拒绝。 他不甘心,疯了一样冲进档案室,翻箱倒柜。 终于,他翻出了我那些工作笔记。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我为了省钱,拿自己做实验,研究动物血液替代方案的记录。 失败的尝试,严重的副作用,每一页,几乎都沾着我药物反应后呕出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 江城的手指划过那些血迹,瞳孔缩了一下。 当他碰到一处最深的暗红色时,那本笔记“啪”地一声自己合上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被这动静惊得一哆嗦。 可林薇薇在外面哭得撕心裂肺,一声高过一声,像在催命。 江城顾不上去想那阵邪风,被逼到了墙角。 他猛地站起来,眼里全是豁出去的狠劲。 “好,好得很!” 他抓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按着什么。 “跟我装死是吧?李念思,我他妈让你在社会上死一次!” 电话通了。 是110。 “喂,警察同志吗?我要报案。”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带着点压不住的癫狂。 “我妻子,李念思,恶意失踪,我怀疑她精神有问题,现在下落不明。” “对,请你们立刻立案调查!” “我要让她知道,跑?她能跑到哪儿去!” 我跟着江城,飘进了庄严肃穆的警察局。 他坐在警察对面,添油加醋地形容着我的“罪状”。 “警察同志,我妻子她心理有点问题,非常偏执。” “我们就是因为一点小事吵了架,她就离家出走,还故意躲着我,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她这个人,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折磨人,无理取闹,极不负责!”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妻子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无辜的受害者。 接待他的年轻警察听着他的陈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电脑上敲打着。 “姓名?” “李念思。” “身份证号?” 江城流利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警察将信息输入户籍系统,按下了回车键。 就在那一瞬间,我用尽了所有的怨气,扑向了那台电脑。 显示器闪烁了一下,系统似乎卡顿了几秒。 警察“咦”了一声,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江城。 那眼神里,有同情,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审视。 整个接待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看到江城脸上的自信和不耐烦,在警察的注视下,慢慢变成了一丝不安。 “怎么了?是不是查到她住在哪家酒店了?” 他催促道。 警察没有回答他。 只是默默地点击了打印。 打印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上演的好戏奏响序曲。 一张A4纸,被打印出来。 警察拿起那张纸,站起身,走到江城面前。 “啪!”一声脆响。 那张纸,被直接拍在了江城的面前。 警察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江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 “你要找的李念思女士,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确认死亡了。” “这是她的,死亡证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