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九月,身为都尉的夫君顾衍头一回陪我往医馆问平安脉。 可刚踏入医馆,一只信鸽就朝他飞来。 惯常沉稳的夫君却瞬间变了脸色。 “夫人,都察院红色急报,又有朝廷钦犯流窜入京,我当以公务为重。” 他焦急万分,带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严,匆匆告罪后便转身离去。 我盯着他策马疾驰的背影,指甲却已将那张安胎的药方攥得粉碎。 挺着肚子雇了辆马车,我迅速道: “车夫,跟上前面那匹快马。” 呵,朝廷钦犯?这谎撒得未免可笑。 我爹爹的京兆玄镜司都未曾接到通报,他一个地方都尉,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钦犯”要捉?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上峰”,这般着急给他“传令”。 我不知顾衍究竟要去见谁,但心底的直觉总让我发慌。 可没料到,七拐八绕,马最终竟停在了都尉的官邸区门口。 我忽地长舒一口气,不是什么风月场所就好。 此地是朝廷赐给武官的府邸,顾衍也分到了一座宅院。 头胎之前,我在此短暂住过几月,四邻都算和睦。 可如今远远瞥见家门口车马云集,张灯结彩的模样,我有些纳闷,今日是什么要紧日子? 正要跟进去,却被门房拦下: “都尉府邸,闲人免进。” 我一愣,笑着解释,“我是方才进去的顾都尉的夫人。” 没曾想,门房却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顾都尉的夫人是柳如烟苏姑娘,你是哪位?冒充前也不打听清楚。” 一瞬间,我浑身僵硬,愣在原地。 柳如烟,那个顾衍为我寻来的,说是有福泽命格能保我平安生产的女子...... 回过神,不顾门房阻拦,我挺着孕肚冲到府邸门口。 只见厅堂内,衣香鬓影间皆是权贵名流,笑语喧天。 我那向来清净避世的婆母,此刻正一反常态地周旋交际。 而我的夫君顾衍,竟破天荒地抱着个婴孩,与身旁娇小的女子笑得一脸幸福。 那女子,便是柳如烟...... 一瞬间,心口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让我喘不过气。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怀头胎时,顾衍担心我体虚畏产,寻遍天下为我找来一个命格深厚的女子,说能为我挡灾祈福。 便是当时家境贫寒的柳如烟。 诞下孩儿后,他说要将人送走。 我一时心软,便留下柳如烟在府上做事,甚至时常让顾衍带补品给她。 可我实在没想到,顾衍竟与她有染,还将她养在了此处。 这座宅院,可是他升任都尉后,为我精心布置的新房。 只因离医馆远,有孕后顾衍说担心我,便在城中另置宅院搬了出去。 没曾想,倒成了他们“夫妻”名正言顺的家。 还生了孩子...... “恭喜顾都尉啊,夫人贤惠,如今又喜得麟儿,真是羡煞旁人!” “哎呀,还是如烟有福气,挑了顾衍这么个体贴夫君,真是天作之合呦!” 旁边副都尉的夫人拍着婆母的手奉承道。 婆母眼中尽是看柳如烟的满意精光,炫耀道: “能娶到如烟这么好的媳妇,才是我家阿衍的福气。” 话落,顾衍也不避众人,亲昵地在柳如烟耳边低语,不知说了什么。 柳如烟羞怯一笑,随即朝众人举杯: “是我怕在都尉府影响阿衍的官威,才未曾公开的,各位莫怪。” “今日是孩儿的百日宴,大家多饮几杯,就当是补上喜酒了。” 见柳如烟做足了场面,众人纷纷笑着恭维。 “哪里敢怪都尉夫人啊,我们还该补上一句新婚之喜呢。” “我看啊,不如趁着今日,你们再当一回新郎新娘,共饮一杯合卺酒如何!” 顾衍手下的校尉们顺势起哄,宴会气氛顿时高涨。 柳如烟忙连羞带怯地推拒,顾衍却一把揽住她腰肢,挽手交杯。 只是刚要饮下,他目光骤然对上了门外的我。 男人猛地推开怀中人,惊得柳如烟瞬间被酒水泼了个通透。 “晴儿......” 我一手抹掉满眼泪水,挺着孕肚快步上前,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掌掴声凭空响起,惊得整个厅堂一片死寂。 “阿衍!” 柳如烟两眼一翻,扑向顾衍崩溃地呵斥我:“苏倾晴!你怎么敢——” “啪——!” 又是一记耳光,柳如烟半边脸迅速红肿,趔趄着倒进顾衍怀里,委屈抽噎。 我甩了甩发麻的手掌。 “苏......”顾衍立刻反应过来,怒吼道。 “顾衍——!” 可我声调更高,偏过头,冷眼死死盯着他。 “这便是你要抓的‘朝廷钦犯’!” 满堂的官员及家眷更是惊得不知所措。 气氛凝滞间,一声婴儿啼哭,瞬间惊得所有人一个激灵。 婆母赶忙接过孩子安抚,下一秒便张嘴冲我骂道: “苏倾晴!你个疯妇,都已被休弃了,怎还敢来纠缠我儿!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冲撞了哪位大人,有你下大狱的!” 副都尉夫人也随即厉声呵斥: “你......就算你是顾都尉的前妻,也不能公然打人,说重了你这是袭击朝廷命官!” 得知我身份,厅内瞬间炸了锅,众人吵嚷着要将我关进大牢好好教训。 我却眉头一皱,揪住顾衍的衣领正要问,我好好的正妻怎么就成了前妻。 柳如烟却率先缩进顾衍怀里,泫然欲泣地看向我: “苏姐姐......阿衍已经与你和离了,你为何还要缠着我们......” 她眼泪簌簌直流:“都是我的错,我把阿衍还给你,总行了吧......” 话落,顾衍猛地变了脸,强压怒意斥我: “苏倾晴!我说过不会与你复婚!你别再来骚扰我们了!” “趁我还有耐心,滚出去!我没闲心与你计较!” 说着,顾衍一招手,几名官差便冲过来要强行押我。 挣扎间,我一个踉跄撞到婆母身上。 可在瞥清她怀里婴孩面容的瞬间,我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因为婆母怀里抱着的,所谓柳如烟的孩子,正是我头胎疼了七个时辰才生下的大宝,曜儿! 可我的孩儿,明明三个月前就夭折了,还是顾衍亲手入土为安的—— 顾衍......我呼吸一窒,眼底翻涌出浓烈的痛色。 天杀的顾衍!他竟然用孩儿假死来骗我,只为抱给柳如烟养! “把我的孩儿还给我!他是我的曜儿!” 我牙咬得咯咯作响,一把夺过襁褓,撞开婆母,轻哄着哭闹的婴孩,心疼到泪流满面。 柳如烟却突然慌了,哭着冲上来就要抢孩子。 声音哽咽颤抖: “苏倾晴,他不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曜儿死了,你受了打击失心疯了,即便和离,也非要缠着顾衍再生一个......” “我可怜你丧子之痛处处忍让,但你不能抢我的孩子啊!” “求求你,放过我们一家吧......我可以和阿衍和离,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 苏言,顾衍神色一痛,紧紧攥住柳如烟双肩喝止: “如烟,我不许!” “和离你想都别想,谁都不能拆散我们一家三口。” “那我呢!”我怒吼打断。 看着两人难舍难分地互诉衷肠,我指着沉重的孕肚,冲男人一字一句道: “顾衍,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肉,当着我的面与人苟合,将我贬为弃妇,你恶不恶心!” 他喉结滚动了下,看向我时眼神躲闪。 柳如烟的眼泪却瞬间掉得更凶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转身朝宾客哭诉。 “各位见谅,苏姐姐是阿衍的前妻,难产丧子后就得了癔症。” “后来总缠着阿衍要孩子,被拒后,就找了许多地痞无赖......借......借种......” “是阿衍念及旧情时常看顾她,却不想她竟要逼阿衍认下这野种,还......还威逼我们和离......” 这一席话,瞬间点燃了在场众人的怒火。 贵妇们立刻鄙夷地叫嚷: “疯妇浪妇让她一个人全占了!来人啊!赶紧把这泼妇打出去!” 轻哄着怀中孩儿,我冷哼一声,顿时气笑了。 看向柳如烟,我眼神冷成了冰: “是谁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柳如烟,你心里没数?要我提醒你,当初是如何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的吗?” “拿了我三万两银子,又在我面前叩首,求个府上差事的人,不是你吗?” 柳如烟的脸在我的话里,越来越苍白,我却没停。 “怎么,嫌顾衍养你给的少了?这就直接来砸我的饭碗了?” “你一个妾室非得打肿脸充正妻,脸不疼吗?” 我话还没完,大着肚子却猛地被撞一个踉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