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犹豫了一下,又说: “还有啊,他们说…沈昭南,这次回访会他可能也去。你要不要......考虑去看看?你现在变化这么大,他铁定认不出来。” 李秀兰结婚的时候,林翩然去参加了婚礼,当时李秀兰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当年那个臃肿的胖姑娘,如今竟出落得跟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 听到“沈昭南”这个名字时,林翩然瞬间僵住。 她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其实我早见过他了。 但她最后对着电话,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 “不去。” 林翩然刚踏进筒子楼,王阿婆就找上门来了。 这王阿婆是纺织厂有名的“铁娘子”,连居委会主任见了她都让三分。 四年前,林翩然挺着大肚子无处可去,就是这位“铁娘子”把筒子楼里的隔间低价租给了她。 想起往事,林翩然不由得鼻尖发酸。 那年头,生孩子要单位证明,她一个未婚先孕的姑娘家,哪有单位愿意开这种证明? 王阿婆的儿子王润生,突然说:“同志,我爸是老兵,医生说就这几天了...你要是不嫌弃,咱俩领个证?孩子落户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病床上的王老爷子别上军功章,戴上红纸花,送了一对搪瓷脸盆当贺礼。 当晚,老英雄安详地走了。 办完丧事,林翩然主动离婚,现在王润生已经是***总院的副院长了。 起初,王阿婆对这个“前媳妇”处处刁难。 去年冬天水管爆了,六十多岁的王阿婆站在冷水里干瞪眼。林翩然二话不说冲进去,堵漏眼、舀水,在冰水里泡了半个多钟头。 打那以后,王阿婆变了样,成天囡囡长囡囡短地叫小初,还常送来点心,把旧棉袄改小了给孩子穿。 这回,王阿婆塞给林翩然一个蓝布包:“丫头,带囡囡去考外文局的洋文班!” 林翩然打开一看,十五张大团结整整齐齐码在里面。 “这可使不得!”林翩然慌忙推辞。 王阿婆眼一瞪:“少跟老娘来这套!要不是为了囡囡,你能跟润生假结婚?现在孩子有语言天赋,你可不能耽误!” 小初随了她亲爹沈昭南,打小就会说洋文。 林翩然做梦都想让女儿上好学校,可每月五十多块的工资,娘俩连吃顿肉都得掰着指头算。 林翩然谢过王阿婆,拒绝了她的好意。 “砰!” 里屋突然传来铁盒子落地的声音。 林翩然心头一紧,赶紧跑进去。 林念初正捧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脚边躺着个摔开的饼干盒。 “妈妈,”小初指着照片上的沈昭南,眼睛亮晶晶的,“爸爸真的是***叔叔吗?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站岗?” 林翩然嗓子发干,轻声说:“是啊,爸爸......在远方呢。” 这是她能想到最远的地方了。 小初撅着嘴“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林翩然心疼地亲了亲小初的额头,小初渐渐长大,闲言碎语听得多了,对她编的谎话开始半信半疑。 蹲下身收拾铁皮盒时,林翩然的手微微发抖。 其实,这是一张知青点的集体照,照片上其他人都被她剪掉了,只剩下她和沈昭南“站在一起”。 照片背面蓝墨水写的“陈肥猪”“胖妞”“拖拉机”已经褪色了。 那年头大伙都瘦得跟麻秆似的,就她因为生病打激素,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 可谁能想到? 这个被人叫“肥猪”的胖姑娘,曾经被知青点最俊的京城太子爷按在谷仓草垛上,亲得两腿直打颤...... ...... 一周后,国营饭店。 文工团庆功宴正热闹着。 孙小梅凑到张戎珊跟前,笑得谄媚:“张队,这杯北冰洋敬您!咱们团这次能拿奖,您这主心骨功不可没啊!” 有人跟着恭维:“向您学习!向您致敬!以后还得跟着您多排练出好节目,给大伙儿多送些精神食粮!” 孟雅琴几个姑娘低着头扒饭,互相使着眼色。 团里谁不知道?每场演出就数林翩然最卖力。那段独舞连着返场三次,观众的巴掌都拍红了! 张戎珊抿了口汽水,不咸不淡地说:“都是同志们一起努力的结果。” 正说着,团长红光满面地走过来:“同志们!好消息!军区首长特别表扬了咱们的《红色娘子军》,重点提到小林同志那段独舞......” 张戎珊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眼角扫向角落里的林翩然。 林翩然正低头夹菜,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与此同时,隔壁包厢里烟雾缭绕,几个女知青借着酒意偷瞥主座上的男人。 沈昭南指间夹着半截香烟,藏青色中山装衬得他愈发冷峻。 他依旧是人群里最扎眼的存在。 家世好,样貌好,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文化参赞,连皱眉的样子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矜贵。 孙卫东殷勤地递过搪瓷缸:“三哥,喝口茶醒醒酒。” 沈昭南没接。他本不想来这种场合,此刻却像在等什么似的,目光时不时扫向包厢门。 直到—— “程知青!”有人惊呼,“你胖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沈昭南的酒杯猛地发出一声脆响。 门边站着的程小青局促地捏着衣角,臃肿的棉袄裹着发福的身材。 沈昭南松开手,掌心被玻璃碴划出了血痕,他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孙卫东站在包厢中央,端着搪瓷缸清了清嗓子:“今天咱们知青点的人都到齐了,五年没见——” 有人打断:“哪儿到齐了?陈明珠不是还没来吗?” 沈昭南本来闭目养神,听到这个名字,太阳穴突地一跳,酒意顿时散了大半。 “陈肥猪?那个胖妞?”彭浩宇咧着嘴笑,“记得她当年挑大粪的时候,那身膘一颤一颤——” “嗒!” 沈昭南手里的打火机突然合上,目光扫过彭浩宇的额头。 “你倒是记得清楚。”沈昭南的声音让整个包厢的温度骤降,“当年装病偷懒,现在倒有脸议论人家挑粪的。” 彭浩宇的脸色瞬间煞白。 孙卫东慌忙打圆场:“三哥别生气,大家是喝多了才胡咧咧...” 话没说完就在沈昭南的眼神中消了音。 角落里,程小青突然冒出一句:“明珠姐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屋里顿时安静。 见众人愣住,程小青又急忙补充:“真的!四年前我在妇幼保健院看见她做产检,肚子挺得老高,她爱人陪着——” 程小青突然红了脸,“个子得有一米八五呢,生得又俊。” 孙卫东愣了两秒,随即咧嘴笑了:“嚯,真没想到,陈明珠居然是咱知青点第一个成家的。” “可就算成了家,也不至于连聚会都不来吧?”有人嘀咕。 程小青撇嘴:“换我我也不来。这儿也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人,连个像样的回忆都没有。” 沈昭南掐断香烟,眼底结着冰:“失陪。” 待众人反应,他的身影早已消失。 国营饭店的走廊灯光昏黄。 “翩然姐,你瞧见张队那张脸没?跟吃了酸黄瓜似的,笑死我了——” 孟雅琴笑得前仰后合,手上力道没轻没重地推着她往前走。 林翩然被她推得踉跄,刚想笑着回话,脚下却突然一绊—— “啊!” 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堵坚硬的胸膛,鼻尖蹭过挺括的面料,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冷冽的雪松香扑面而来。 林翩然慌乱间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冷沉的眼睛。 沈昭南垂眸看她,神色疏离,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