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男人在床上的话信不得。 厉云帆不一样。 他在床上只说实话。 比如,我为了救他,毁容那天。 他在床上说: “夏清和,等我上岸了,一定娶你。” 再比如,他终于上岸的那天。 他在床上说: “夏清和,我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你。” “她叫林纾,二十二岁,跟你完全不一样。” “你可以无名无份的跟在我身边九年,她不行,她受不了委屈。” 那天的港城没有下雨。 我的世界却被阴云笼罩。 第二天阳光升起,我拨通了追求者的电话。 “你不是劝我从良吗?我答应了。” 1 今天是厉云帆宣布正式上岸的庆功宴。 我穿着白色礼服,自信满满地等着他向我求婚,兑现娶我的诺言。 可当音乐响起,大门推开。 陪着他走进人群中央的,不是我,是一个才二十二岁的小姑娘。 “林纾,我的未婚妻。你们未来的大嫂。” 厉云帆和她对视一眼,笑意温柔。 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光都投到了穿着白色晚礼服的我身上。 绸缎鱼尾,法国空运,是我为今天特意准备的。 七年前,厉云帆被手下背叛,九死一生。 危急关头,是我用脸替他挡了致命刀。 醒来后,厉云帆顶着一双全是血丝的眼,笑着说: “夏清和,等我上岸了,娶你啊。” 今天他上岸了,但新娘,不是我。 刘海散下遮住了眼睛,我很想扯出一抹笑容,落落大方。 但嘴角扬了好几次,每次刚要扬起眼泪就要掉下。 最后还是兄弟们看不下去,替我开口: “厉哥,清和姐跟了你这么多年,陪你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整个云天帮都欠她的。” “而你那个林纾呢,除了年纪小,能力、情义哪里比得上清和姐,你怎么能......” 香槟塔猛地被人掀翻。 厉云帆脸色阴沉,手里的酒杯毫不留情地摔在说话人的脸上。 碎片撒了一地。 “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夏清和的狗呢?这么护着她?” 厉云帆似笑非笑,上位多年养成的威势毫不留情地扑向众人。 “你们给我记住了,我的未婚妻是林纾,夏清和,什么都不是。” “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学会改口。” 威慑完其他人,厉云帆又拉着我走到后花园,点了一根烟。 薄薄的烟雾笼罩了男人的眼眸,说出的话却让我忍不住浑身发凉。 “清和,阿纾跟你不一样。” “你忠心、重情义,可以无名无份的跟着我十年。她不行。” “她还小,圈子干净,受不了委屈。” “婚礼在下周,港城最好的酒店,你记得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 快进大厅的那刻,又突然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晶发卡。 细心地将我散下的刘海整理好。 “脸上的疤记得遮好了,阿纾胆子小,会害怕。” 七年前的事情发生后,这道疤就成了整个港城不能说的秘密。 别说提起,就是不小心多看了两眼,厉云帆也会勃然大怒,将所有嘲笑我的人扔去喂狗。 可现在,他也不在乎了。 砰。是心脏碎掉的声音。 我愣愣地看了厉云帆很久。 越看,眼前越模糊。 直到男人已经不耐地蹙起了眉毛,我才听到自己略带颤抖的声音。 “好。我记住了。” 记住了,以后不再打扰你。 2 遇到厉云帆那年,我十八岁。 因为父母双亡,被迫辍学,只能在黑心餐馆打工。 厉云帆那时候也还只是个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小混混。 每次鼻青脸肿地路过餐馆,都会忍不住停留很久。 我看不下去,把自己的饭偷偷分给他一半。 他愣住了,不争气的眼泪掉进了饭里,发誓以后一定会罩我。 后来,餐馆老板在深夜摸上了我的床。 二十岁的厉云帆听到声音,拿着临时摸到的水果刀,带我逃离了地狱。 那晚,他对我说: “清和,你等我,等我变厉害了,一定不让你受任何伤害。” 再后来,我替他挡了刀。 二十二岁的厉云帆又对我说: “清和,你再等等我,等我足够强大了,一定娶你。” 从十八岁到二十七岁,九年时间,我陪他握过枪、挨过刀。 等到了厉云帆对我说: “夏清和,阿纾和你不一样,她干净,受不了委屈,我必须娶她。” 十六岁的夏清和,天不怕地不怕,会倔强质问他: “厉云帆,那我呢?” “我怎么办?” 可二十七岁的夏清和,为了厉云帆,见惯生死别离,手上沾满鲜血。 她没办法问出那句: “厉云帆,那我呢?我怎么办?” 思量很久,我拨通了手机里一个没有署名的电话。 “谢忱,你不是总劝我从良吗?我答应你。七天后,你娶我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夏清和,你认真的?” “之前你为了厉云帆拒绝了我那么多次,现在终于想通了?你不爱他了?” 我昂起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真的,爱不动了,打算从良。” 电话那边的呼吸一瞬间加重,接着就是男人掩盖不住的笑意: “行,那我就信你一把。七天后,我亲自来接你。” 3 挂断电话,我没再回宴会厅,独自离开。 路上,收到了厉云帆询问的消息: 【怎么走了?今天是庆功宴,乖,别闹脾气。】 要是换作以前,有了厉云帆这句话,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为了顾全大局,将眼泪咽下。 但今天,我没那个心情。 动了动手指,我回复道: 【腰伤犯了,站不久。】 半个月前,厉云帆说看上了一条价值1.5亿的珠宝,说要拿来做订婚礼物。 走私货,在对家的仓库里。 多年没亲自动手的我,又一次出山。 然后腰椎骨折,差点瘫痪。 然后搏命抢来的宝物,成了他娶别人的订婚礼物。 对面持续了好一会儿的正在输入中,最后发来一句: 【哦,记得上药。】 【嗯。】 聊天框沉寂了很久,又发来一条消息: 【发卡不用还我了,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我没急着回复,而是下意识看向手腕上有些陈旧的红绳。 八年前,我被厉云帆的仇家绑架。 他们折磨了我三天三夜,又带到厉云帆面前,威胁他一命换一命。 我怕他犯傻,干脆直接撞上了绑匪刀口,鲜血流了一地。 厉云帆吓坏了,救下我后将我死死搂进怀里,颤抖着骂我: “夏清和,你疯了是不是!” “我警告你,就算我死了你都不许死,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听懂了没有!” 我嗯嗯地点头,明明流了好多血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出院那天正好是我生日。 厉云帆突然剃了个寸头,然后冷着脸将一条做工粗糙的红绳系到我手上。 打了好几个死结。 他说: “夏清和,生日快乐。” 那年,他已经在港城崭露头角,大金链子说戴就戴,钱包鼓得不行。 我笑他小气,拿条红绳当礼物。 后来才知道,那条红绳是厉云帆剪了自己的头发,亲手编的。 因为他听说,用头发编的红绳可以保佑爱人平安。 可现在,他都忘了,我的生日是四月二十四,已经过去了七天。 吸了吸鼻子,我扯下红绳扔进垃圾桶。 可下一秒,又疯了似地掀开盖子,徒手翻找。 找到的那刻,我不争气地哭出了声。 原来我也不是那么洒脱。 那天之后,我们心照不宣地没再聊天。 故事似乎也就这样走到了结局。 直到三天后,我在梦中被人从床上拖下来。 “清和,阿纾受伤了,医药箱被你放哪儿了?赶紧帮我找出来!” 厉云帆焦急地拉着我下楼,又将我推进别墅的杂物间。 等我拿着医药箱出来,才看到男人半蹲在林纾面前,握着女孩的脚腕不住心疼。 边上,还有一双歪七扭八的高跟鞋。 “你看你,走路老是不小心,扭伤了吧?” 他生气地皱眉,声音却温柔地不能再温柔。 林纾柔柔的笑着,眼神明亮,像朵温室里的娇花。 “没事啦,只是轻轻扭了一下。云帆,你别太紧张。” 厉云帆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双和我一样握过枪,沾过血的手。 此时此刻,只是温柔地替女孩贴上一块印着爱心的创口贴。 而那所谓喊疼的伤口,连皮都没破。 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像是看到了从前。 从前我受伤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对我的。 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可是后来,我们经历的风雨越来越多,受伤成了家常便饭。 他的眼里也渐渐没了心疼。 小时候看电视剧,总觉得最扎心的是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可现在经历了才知道,原来被取代,比不被爱,更难受。 4 不想再看,我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又被女孩叫住。 “清和姐!” 林纾朝我挥了挥手,递给我一个手机,笑容天真烂漫: “清和姐,云帆今天陪我去挑钻戒了。” “你快帮我看看这几张照片,哪枚戒指更配我这条项链。” 边说,她边抓起了胸前耀眼夺目的钻石项链,恨不得凑到我的脸上。 我认得它。 英国皇室的珍藏——【永恒之心】。 半个月前,我就是为了它才差点瘫痪。 发现我的眼神,林纾脸上的笑意更深。 “半个月前我在电视身上看到了这条项链,觉得好看,就随口说了句想要。” “没想到云帆立刻就让你去帮我找,还说什么......” 她娇羞地嗔了男人一眼,声音像是带了钩子。 “这条项链的寓意好,戴上了可以祝福我和云帆的爱情至死不渝。” “后来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没事了吧?” 我看了出了林纾的装模作样,并不打算搭理。 心里默默盘算着真从良了,手下的那些弟兄们该怎么处理。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林纾暗暗咬牙,转头又拉着厉云帆撒娇: “云帆,婚礼上还少个伴娘,我想让清和姐来当好不好?” “好。” “不行。” 话落,我和厉云帆同时愣住了。 厉云帆愕然地看着我,不敢相信。 “你要在我的婚礼上当伴娘?” 我点头,神色平静。 “嗯。” 我知道林纾这么做是想膈应我,但我不怕膈应。 厉云帆看了我很久,久到林纾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男人才回过神。 然后抱着林纾落荒而逃。 说实话,挺狼狈的。 婚礼倒计时第三天。 一大早我就收拾好了行李,分批寄到谢忱的庄园。 填单子的时候,厉云帆回来了。 看着忙碌的搬家工人,他眼神微愣,立刻拽住了我的手。 “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连着三个问题,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没抬头,简单解释了一句。 “你不是要结婚了吗?我住这里,不合适。” 厉云帆表情回暖,接着自然地替我挽起鬓边的碎发: “怎么,吃醋了?” 他笑了笑,好像一切又尽在他的掌握中。 “之前你说当伴娘的事情,我会帮你回绝阿纾。” “我知道你性子要强,不愿人前低头,不过你放心,我还没无情到逼着前床伴给未来妻子当伴娘。” “清和,我们还是朋友。” 九年的出生入死,换来一句轻描淡写。 是前床伴。 还是朋友。 心痛到快要窒息,但我还是扬起了一个微笑。 “不用,我是真心的。” 厉云帆愣住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婚礼倒计时一天。 因为林纾的撒娇,婚礼临时改在了游轮上。 今天是最后一次排练。 化妆室里,林纾穿着一身粉白色绸缎长裙。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化完妆的样子,竟然有些熟悉。 像十八岁的我。 心脏堵得厉害,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呼吸空气,转身就撞上了林纾。 “清和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她冲我歪了歪头,笑容明媚。 “你知道吗?云帆跟我说他不想让你当伴娘,因为你又老又丑,克死父母,他嫌晦气。” 握着栏杆的手瞬间收紧。 “你说什么?” “我说......”。 林纾靠近我,眼里带着浓郁的恶意。 “你又老又丑,克死父母,活该被人白睡九年......” “啊!” 尖叫声响起,是林纾。 她装作被人推倒的样子摔在地上,眼神恐惧: “清和姐,我真的没有和你抢云帆,你别打我。”从船舱匆匆赶来的厉云帆看到这一幕,眼神立刻变得像把刀子。 抬手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我的脸上。 “啪!” 面颊一阵火辣辣的疼,我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眼眶通红。 “她说什么你都信?” 厉云帆一愣,气笑了: “不然呢?信你一个没爹妈教养的下三滥?” 5 话落,我和他都愣住了。 厉云帆眼底闪过懊恼,伸手想拉住我解释。 碰到手腕上的红绳时,我猛地回神,后退几步。 明明是那么相爱的证据,现在竟然滚烫得我想哭。 林纾见好就收,娇弱地站起身: “算了云帆,我不生气了。走吧,排练要开始了。” 厉云帆不敢看我,嗯嗯了两句,带人离开。 晚上,厉云帆找到我。 “白天的事......对不起。” 我以为他是来道歉的,可下一秒,他又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 里面,是一顶做工精致的面纱帽。 厉云帆不敢看我,眼底的情绪几度翻涌,最后还是说坚持说出了口。 “纾纾说不想婚礼有遗憾,明天婚礼,你把这个戴上吧。” “到时候拍照也好看。” 可能是我真的看清了,这一次,我居然不用花力气伪装平静。 “知道了。” 厉云帆怔。 “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顿了顿,想到什么。 “有。” “新婚快乐。” 婚礼当天,我到底还是没做成伴娘。 因为林纾觉得我戴上面纱会抢了她风头,把我打发到大厅里当服务员。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我正站在台下鼓掌。 厉云帆却不知道发什么疯,走红毯的时候一直不停瞟向我空荡的手腕。 那条证明我们爱过的红绳,昨天就被我丢进了大海。 婚礼进行到丢捧花的环节。 林纾在全场瞩目下将捧花扔到了我怀里。 “清和姐,和你认识的这几天,我真的很开心。” “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没有青春可以浪费,我祝你早日找到幸福,别再像以前一样......” 被人白睡。 最后几个字,林纾没说出口。 但我读懂了她的唇语。 我正要反击,厉云帆却突然皱眉,面露不悦: “阿纾,你别乱说,清和的幸福我......” “我能给她!” 大厅门被人推开。 谢忱单手插兜,一向混不吝的脸上比之前多了些郑重。 他朝我眨了眨眼,不容置疑地伸手与我十指相扣。 “老婆,我来接你了。” 全场哗然。 无人注意的角落,站在台上的新郎,差点捏碎了手上的婚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