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出喜脉那日,夫君说要给我惊喜。 可天黑时,他却抱着浑身湿透的公主匆匆回府。 萧徽满含歉意地对我说: “公主为嫁我,跳了河。” “她身份尊贵,不能为妾,只好委屈夫人让一让位。” 我酸涩一笑,“好。” 后来,他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求我收回休书时。 我正倚在龙榻上。 看着他的新夫人,该如何向本宫行三跪九叩之礼。 1. “夫人,药要凉了。” 侍女的声音将我唤醒。 我盯着安胎药,指尖发颤。 萧徽今早出门前答应我,要给我一个惊喜。 可此刻天都黑了,他还没回来。 我的夫君,去做什么了? 突然,府门被撞开。 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传来:“萧郎,我好冷......” 我抬头,手中的药碗“啪”地摔碎在地。 我的夫君萧徽,此刻正浑身湿透地抱着一个女人。 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安乐公主。 公主像条水蛇般缠在他身上。 身体曲线展露无遗。 她看到我,往萧徽怀中瑟缩了一下。 “萧郎,她是谁呀。” 萧徽这才注意到我。 脸上闪过一丝赧然,“穗穗......” 他方才,那么怜惜温柔地看着安乐。 他从未对我这样。 我死死攥拳。 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腹中的孩子似乎感觉到我的情绪,不安地动了动。 “夫君。” 我强撑着礼度上前,声音都在发抖。 “你们这是?” “公主为了嫁我挑了护城河。” 萧徽打断我。 眼底藏着些愧疚,“穗穗你知道的,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愣住。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捅进我心口。 三年前那个雪夜,萧徽也是这么说的。 那时我倒在达拉宫前奄奄一息,是他拦下了想杀我的士兵。 “穗穗,跟我去中原吧。” “我不会让你受苦,我来做你的家人。” 如今,我深爱的夫君,却抱着另一个女人。 用同样的话来伤我。 安乐忽然抽泣一声,“萧郎,我头好晕。” 她柔若无骨地攀上萧徽的脖颈。 严丝合缝地贴上萧徽。 萧徽立刻慌了神,“公主!” 他脸庞通红,握住安乐作乱的手。 转头匆匆对我说,“穗穗,公主需要静养,今晚你先去别处休息。” 我看着他抱着安乐,大步走向我们的卧房。 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夫君!” 我终于忍不住,涩然开口,“那是我们的......” 萧徽头也不回,“穗穗,听话。” 我心头狠狠一紧。 小腹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踉跄了一下,险些倒地。 “夫人......” 丫鬟担忧地看着我。 我摆了摆手,勉强一笑,“没事的。” “把卧房收拾好,多安排些人手照顾公主和郎君。” 我安排得很好。 一如过去那样,做着一个完美的正妻。 三年前初来中原,萧徽怕我住不惯,专门按着吐蕃的风俗,为我造了一间屋子。 那本该是我和萧徽专属的地方。 可现在,却成了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乡。 泪水无声滑落。 我酸涩一笑,转身去了偏院。 既然这样。 我走就是了。 2. 天刚蒙亮,萧徽便派人来催我去正厅。 我几乎一夜未眠,身体酸痛得不像话。 强撑着梳洗,只见铜镜中的我面色惨白,形容憔悴。 我指尖颤抖,拿起妆奁里那支素银簪子。 这是三年前,萧徽送我的定情信物。 他曾说,此生绝不负我。 可如今看来,他的誓言,像个笑话。 正厅里,萧徽正襟危坐。 安乐公主慵懒地坐在他腿上,素手把玩着他的领口。 “穗穗来了。” 萧徽轻咳一声,眼神有些心虚。 我规规矩矩地行礼。 安乐轻笑一声,“萧郎,你这夫人倒是知礼数。” “不愧是吐蕃族仅剩的公主,确实有几分姿色。” 萧徽淡淡弯唇,“贱内粗鄙,不及公主国色天香。” 安乐心情大好。 “穗穗,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我心头一跳,顿感不妙。 萧徽语气严肃,“公主身份尊贵,不能委屈做妾。” 他顿了顿,“所以......” 安乐突然打断,“所以你要做妾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本公主心善,准你留在萧郎身边伺候。”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不可置信地看向萧徽。 萧徽抿唇,避开我的目光。 “穗穗,你向来懂事。” “不要让我和公主为难。” “懂事?” 我声音发抖,“夫君是要我让出正妻之位?” 萧徽还未回答。 安乐猛地拍案而起,“放肆!” 她一把抓起茶盏,狠狠朝我扔来。 滚烫的茶水泼在我脸上。 茶盏砸在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公主息怒!” 萧徽连忙拉住她,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还怀有身孕。” 我眼前一片血红,几乎喘不过气。 安乐却不管不顾,“我不管,她方才瞪我。” “穗穗!” 萧徽厉喝,“还不给公主赔罪!” 我跪在地上,血和茶渍混在一起,晕开大片污渍。 我的狼狈,和光鲜亮丽的安乐,对比鲜明。 “是妾身......冒犯了。” 我重重磕头。 心痛得几乎要滴血。 安乐这才满意,拉着萧徽撒娇: “这几日我都要住她的卧房。” 萧徽温柔称好。 他终于施舍给我一个眼神,“穗穗,你先住客房吧。” 我只知道点头。 眼前阵阵发黑,起身时,腿一软,险些再次跌倒。 安乐嗤笑,“不是说吐蕃女人身强体壮?装什么柔弱。” 萧徽温声道,“是。哪能与公主相比。”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哭声溢出来。 侍女翠儿哭着给我擦额头的血迹,“夫人,他们怎能这么欺负你......” 我凄凉勾唇,“别叫夫人了。” “现在,我是妾了。” 客房的霉味呛得我呼吸困难。 我捂着小腹,蜷缩在透风的破窗前。 发丝突然散落。 那支素银簪子,竟不知何时断成了两截。 就像我和萧徽。 我自嘲一笑,把它扔了出去。 男人的誓言。 最当不得真。 3. “哗啦!” 一盆冰水将我泼醒。 安乐公主趾高气扬,一脚踹在我膝窝上。 “跪好了。” “让本公主好好教教你规矩。” 她的侍女把我拽到水边,用力摁住我的肩,让我动弹不得。 我死死护着小腹,“公主......”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我还怀着身孕。” 闻言,安乐神情怨毒。 一掌扇上我的脸,“怎么,怀个野种也敢张扬?” 我身子一歪,小腹瞬间传来刀搅般的疼痛。 “穗穗!” 听到萧徽的声音,我本能地伸手。 却见他快步越过我,扶住了假装踉跄的安乐。 “萧郎。” 安乐靠在他怀中,故作娇弱,“方才,她故意撞我。” 萧徽看向我,眼神冷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胆,还不给公主赔罪?”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曾经深爱的夫君,此时眼瞎心盲。 为了别的女子,颠倒黑白,将我折磨近死。 可笑,真可笑。 我艰难地爬起来,鼻尖酸涩,“我......没错。” 突然瞥见萧徽腰间,缠着安乐的丝帕。 可那里,从前都是挂我送他的同心结的。 我心口疼得更厉害了。 腹中的孩子也在不安地扭动。 安乐火上浇油,“萧郎你看她,真倔呢。” “在宫中,这样倔强的贱婢,就该被发配去刷恭桶。” 萧徽面露犹豫,温声哄她,“公主何必跟个贱婢计较。” 贱婢。 我直想笑出声。 三年前我为他引路入吐蕃时。 他还说,我是他的贵人、珍宝。 我眼前一黑,气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翠儿哭着给我喂药。 “夫人,您发了高烧......” 我勉强一笑,摸出藏在枕下的那只玉鼓。 “翠儿,把这个当了,换些......” 若非走到绝路,我也不至于拿出这个。 可房门突然被踹开。 安乐一把抢过玉鼓,“偷藏玩意儿?” 她用力甩出去,眼神讥讽,“你也配?” 我扑到窗边。 玉鼓坠入湖水,不见了。 我浑身发冷。 那是娘亲死前,拼命塞到我手中的遗物。 代表我们吐蕃雪域最纯挚的赐福。 我珍藏多年,本来是想送给我和萧徽的孩子的。 可方才,我的玉鼓。 就这么被安乐毁了? “哭什么?” 安乐揪住我头发,“白日里不是挺硬气吗?” 她猛地甩开我。 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般,嫌弃地擦了擦手。 我倒在地上,疼得流泪。 萧徽就站在门口。 他对上我的目光,竟别开了脸。 我怔怔开口,“萧徽......” 原来,他一直都在。 冷眼看着安乐折磨我。 却没有半分动作。 我笑中带泪,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萧徽,再也不是我深爱的那个人了。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他。 玉鼓背面,我偷偷写了他教我念的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可如今,萧徽不再是我的良人。 那我,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泪珠砸在手背上。 我低头看向小腹。 轻声道,“孩子......” “娘亲带你,离开这里。” 4. 我收拾好了行李。 说是行李,其实也不过是几件衣物。 我来中原,本来就孑然一身。 翠儿哭着往我袖子里塞银票。 我无奈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 院门突然被撞开。 萧徽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来。 他目光落在我包袱上,瞳孔骤缩,“穗穗?” 我下意识护住小腹后退。 这个动作,却刺痛了萧徽。 他一把抓住我手腕,声音发颤,“你要走?” 我一怔。 恍惚间,又看见三年前那个少年。 彼时他在雪域的月光下亲吻我,说: “穗穗,你真好看,像白雪一样好看。” 我眼眶发酸。 哑声道,“放手。” “往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胡说!” 萧徽突然将我按进怀中。 他慌乱道,“那日救安乐是形势所迫,我心中......” “萧郎。” 安乐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说好要陪我用早膳的。” 萧徽身体一僵。 我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忽然觉得可笑。 他为了安乐那么伤害我。 如今,还有脸来装深情? “你去吧。” 我挣开他,“安乐等着呢。” “穗穗......” 萧徽眼神痛苦,指尖擦过我额头的伤痕。 “你忍一忍,我会想办法......” “想办法让我当妾?” 我笑出声来,泪水却止不住地涌出。 “像当年你养在城南小巷的那个歌女?” 萧徽脸色骤变,“你,你怎么知道......” 我笑意讥讽。 那个歌女,只因长得有几分像安乐公主,就被萧徽赎身,金屋藏娇三个月。 可笑的是,萧徽一直以为瞒我瞒得很好。 掩耳盗铃,让人心寒。 “你背着我做的腌臜事,还少吗?” 安乐推门进来,看到我们,脸色顿变。 “萧郎!你们......” 萧徽猛地甩开我,“公主误会了。” “她偷了府中东西,我在审问。” 我踉跄着撞上桌角。 小腹传来剧痛。 萧徽嫌恶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垃圾。 安乐挑眉,“原来是个贼?” 她笑得恶毒,“那更不可饶恕了。” 安乐把我关进了柴房。 我靠在柴房冷墙上,疼得浑身直冒冷汗。 幸好,安乐没有在意我的包袱。 不然,我就没法离开了。 半夜,柴房门突然打开。 萧徽逆光沾着,手中端着个汤碗。 我闻到药味,警惕后退,“这是什么?” “安胎药。” 他蹲下身,声音温柔,“你近日气色不好,这是我特意为你求来的。” 汤碗冰凉。 我盯着他闪烁的眼神,轻声道,“夫君亲自熬的?” “自然。” 他为我整好碎发,“我知你受了委屈,我又何尝不心疼你?” 我看向他袖口。 那里沾着褐色的粉末。 这碗里不是安胎药,是砒霜。 萧徽,好狠的心。 侍从冲进来,“郎君,公主突发心绞痛,吵着要见您。” 萧徽手一抖,犹豫片刻,终究松开了我。 “穗穗,你先好好修养,我去去就回。” 我浑身发冷。 再不离开,我一定会死在这里。 等脚步声渐远后,我把汤碗用力砸向窗子。 翠儿正等在外面,“夫人快走!” 她拉着我往外跑。 谁知刚出大门,背后却传来安乐的尖叫,“抓住那个贱人!” 我心下一慌,踉跄着摔进雪地。 双手、小腹,都传来剧痛。 鲜血沿着腿根滑落,几乎快把我身体撕裂。 恍惚间,我看到萧徽跟在安乐身后。 他神情闪过一丝不忍。 却立马被更浓厚的冰冷掩盖。 我绝望地笑了。 闭上眼睛,等待狂风骤雨。 然而,一双陌生的金靴停在眼前。 刚才还几乎把我淹没的大雪,突然停了。 “真可怜啊。” 我怔了怔,抬头看到一张和安乐三分相像的脸。 男人俯身,抬起我的下巴,“朕可以帮你。” 他当着萧徽和安乐的面,抚过我脸上的血痕,语气轻柔。 “让他们,生不如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