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易知蓝依然醒着。

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床单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像一把冰冷的刀，将双人床分割成两个世界。身侧的蒋安国呼吸均匀，似乎早已沉入梦乡，可易知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后背绷直的线条——那是他在极度疲惫却无法安睡时的习惯性姿态。

她悄悄转过身，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他的侧脸。眉骨的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格外锋利，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这个她爱了十五年、嫁了十年的男人，此刻近在咫尺，却又远得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流。

白天在高尔夫球场的画面毫无预兆地冲破记忆的闸门，带着刺眼的阳光和青草的气息，狠狠砸进脑海。

上午九点十分，18号球道的果岭边。

安可行挥杆的姿势漂亮得像教科书，白色的高尔夫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稳稳落在球洞旁。“易总，承让了。”他转过身，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年轻而张扬的眉眼，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白色球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易知蓝握着球杆的手指紧了紧，嘴角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年轻人手劲就是不一样。”

“那是因为易总没认真打。”安可行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和蒋安国惯用的木质香调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属于年轻男孩的、清爽又具有侵略性的气息。“是不是在想别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她颈侧，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是蒋安国以前总爱亲吻的地方。易知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身后的橡树，树干的粗糙硌得她生疼。“没有，”她移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发球台，“风有点大，影响发挥。”

安可行却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易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耳语，“你今天很漂亮。”

这句话像一根火柴，点燃了易知蓝压抑已久的某种情绪。她想起早上出门前，在镜子前试了五套衣服，最后选了这件白色的球服——安可行上周在茶水间无意中说过“白色很适合你”。这个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节，此刻被他直白地戳破，让她脸颊瞬间发烫。

“别胡说。”她别过脸，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丝巾，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安可行的手突然覆上她握着球杆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和蒋安国常年握笔形成的细腻触感截然不同。“我没有胡说，”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战栗，“从进公司第一天起，我就觉得你很漂亮。”

球杆“哐当”一声掉在草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易知蓝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安可行，你……”

话没说完，就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嘴。

这个吻带着清晨露水的凉意和青草的气息，霸道而直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瞬间浇透了她所有的理智。易知蓝的第一反应是推开他，可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安可行的吻越来越深，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性，掠夺着她的呼吸。

她能闻到他身上阳光晒过的味道，感受到他年轻身体的灼热，还有那份毫不掩饰的欲望——这些都是蒋安国身上早已消失的东西。结婚十年，蒋安国的吻温柔、克制，带着老夫老妻的熟稔，却再也没有过这样让她心跳失控的悸动。

“唔……”易知蓝发出一声细碎的***，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迎合。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抓住他的衬衫前襟，指尖攥得发白。

安可行顺势将她按在橡树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的坚硬抵着她的柔软，隔着薄薄的球服，也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易总，”他喘着气，吻从她的唇移到颈侧，“说你想要……”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易知蓝最后的防线。她想起第三次流产后，蒋安国在医院走廊里红着眼睛说“我们别再试了”时的样子；想起公司上市庆功宴上，他被客户灌得酩酊大醉，握着她的手说“知蓝，谢谢你”时的疲惫；想起昨晚视频时，他眼底掩不住的青黑和那句“等我回来”的温柔……

这些画面像碎片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却抵不过安可行此刻灼热的呼吸和滚烫的体温。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场危险的沉沦里，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明知会将自己拖入深渊的稻草。

“别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连自己都听出了其中的妥协。

安可行低笑一声，拦腰将她抱起。易知蓝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汗湿的衬衫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他抱着她走向休息区的石桌，步伐稳健，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石桌的凉意透过薄薄的球服渗进来，和身体里的燥热形成鲜明的对比。易知蓝看着安可行解自己皮带的手，突然想起蒋安国总是慢条斯理的样子——他会先亲吻她的额头，再解开她的睡衣纽扣，动作里带着十年夫妻的熟稔和温柔。

而安可行的动作充满了年轻人的急切和侵略性。他扯掉她的丝巾，撕开她的球服领口，吻像雨点一样落在她的锁骨、胸前，留下一个个暧昧的红痕。“易总，……”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已久的欲望。

易知蓝的指甲深深嵌进他的后背，感受着他年轻身体的力量，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蒋安国的脸——他此刻应该在飞机上吧？是不是在看文件？还是在想晚上的纪念日晚餐？这个念头让她一阵心慌，却又莫名地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猛地翻身，吻住他的唇，用更激烈的方式掩盖内心的罪恶感。安可行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低低的笑声，搂住她的腰，任由她主导这场沉沦。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交缠的身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亵渎神明的油画。远处传来隐约的击球声和笑声，衬得这片隐蔽的角落更加与世隔绝。易知蓝闭着眼睛，将脸埋在安可行的颈窝，不敢去看周围的一切，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

直到安可行在她耳边说“易总，你比我想象中热情”时，她才突然惊醒，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迅速推开他，整理着凌乱的衣服，手指抖得连纽扣都扣不上。安可行靠在石桌上看着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神里的占有欲像一张网，将她牢牢困住。“易总，”他递过她的丝巾，“下次……换个地方？”

易知蓝接过丝巾，胡乱地系在颈间，遮住那些暧昧的红痕。“安可行，今天的事……”

“我明白。”他打断她，穿上外套，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恭敬，“工作归工作，私人归私人。”

这种默契让易知蓝更加心慌。她捡起地上的球杆，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出橡树林时，阳光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睛，仿佛刚才那场荒唐的纠缠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可颈侧残留的吻痕，身体里尚未褪去的酸痛，还有安可行那句“下次换个地方”，都在提醒她——那不是梦。

……

月光依旧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亮了易知蓝脸上的泪痕。她侧躺着，看着蒋安国熟睡的侧脸，手指悬在半空中，想去触摸他的轮廓，却又在即将碰到时猛地缩回。

半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那是在公司的年会上，安可行喝多了，拉着她在露台吹风。“易总，你有没有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他望着楼下璀璨的灯火，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的迷茫，“我总觉得，人应该活得更尽兴一点。”

那时易知蓝只当是年轻人的感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安稳有多重要了。”

可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某些东西就已经悄然改变。安可行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的办公室，借口汇报工作，却总在不经意间说些暧昧的话；他会记得她喝咖啡不加糖，记得她对花粉过敏，记得她随口提过的某部电影上映了；他甚至在她第三次流产纪念日那天，送了一束白色的桔梗花，说“看到花店在卖，觉得很适合你”。

这些细微的关怀，像温水煮青蛙，慢慢麻痹了她的神经。蒋安国常年忙于工作，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连拥抱都带着例行公事的敷衍。安可行的出现，像一道突然照进沉闷生活的光，带着危险的诱惑，让她一步步沦陷。

第一次越界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雨夜。项目融资遇到瓶颈，她在办公室加班到凌晨，安可行突然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保温桶热汤。“我妈寄来的汤料做的，给你暖暖身子。”他把汤保温桶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疲惫的脸上，“别太累了。”

就是这句简单的关心，让易知蓝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溃。她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安可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递纸巾，等她哭够了，才轻声说：“我知道你很难。”

那个雨夜，他们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发生了第一次关系。易知蓝记得自己全程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心里想的却是蒋安国——他此刻应该在家里等她吧？是不是又在放那首肖邦的夜曲？

事后她充满了愧疚，写了封离婚协议放在抽屉里，却始终没有勇气拿出来。安可行也很默契地没有提要求，依旧在公司里扮演着恭敬的下属，只是眼神里的占有欲越来越明显。

这种地下情像毒瘾，明知危险，却让人无法自拔。她享受着安可行带来的年轻活力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又贪恋着蒋安国提供的安稳和十年感情的惯性。她像个贪婪的赌徒，试图同时抓住两张牌，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输掉了所有的筹码。

“唔……”身侧的蒋安国突然翻了个身，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易知蓝吓得屏住呼吸，心脏差点跳出胸腔。她看着他转向自己的脸，月光下，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是梦到了什么？是发现了她的背叛？还是想起了过去的美好？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像掉进了冰窖。她不敢想象，如果蒋安国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反应。以他的性格，或许不会歇斯底里，只是平静地签离婚协议，然后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就像扔掉一件不再需要的旧物。

可这恰恰是她最害怕的。

她可以接受他的愤怒、指责，甚至报复，却无法承受他的冷漠和彻底的离开。十五年的感情，十年的婚姻，早已像藤蔓一样缠绕在她的骨头上，即使已经腐烂，也无法轻易剥离。

易知蓝悄悄伸出手，指尖在距离他脸颊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她多想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告诉他“别担心，有我在”。可现在，她连碰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她想起大学时蒋安国在辩论赛上为她据理力争的样子；想起创业初期他抵押婚房支持她的决绝；想起三次流产后他默默收拾婴儿房的背影；想起他刚才在晚餐时沉默的侧脸……

这些画面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让她痛得无法呼吸。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还是被生活磨掉了初心？

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滴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易知蓝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深夜里独自承受着无尽的悔恨。

她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求求你，蒋安国，别发现，千万不要发现……

只要不发现，她还可以继续扮演好妻子的角色，继续维持这个看似美满的婚姻；只要不发现，她还能在纪念日的晚餐上笑着说“我爱你”；只要不发现，她就还能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依然是那个值得被爱的女人。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卧室里依然一片死寂，只有易知蓝压抑的呼吸声和无声的眼泪，在这漫长的黑夜里，诉说着一个女人的沉沦与悔恨。

她不知道的是，身侧的蒋安国其实早已醒了。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身边女人的颤抖和压抑的哽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

同一片月光下，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同一张床上，做着不同的梦。白天的放纵与夜晚的愧疚交织，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牢牢困在这场名为“婚姻”的牢笼里，动弹不得，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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