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银行柜员,遇见过无数奇葩人物,但第一次遇到在我柜台前做法的人。 我礼貌并带有歉意地说。 “奶奶,您这卡里…没有钱啊,取不出来的。” 这老奶奶听了,不屑地笑了一下。 她拿出一个小灵通手机,播放了“大悲咒”。 嘴里还念叨着“来财…来财…” 然后用手电筒照着银行卡的正反面。 “叮…!” 老人猛地睁开眼,大声喊道。 “到账了!” 我懵在原地,把卡一刷,发现里面真的凭空多出了五十万。 只是这五十万从机子里取出来…竟然都是冥币。 1. 现金长什么样我知道。 但我手上的这五十万,绝对不是现金。 “愣着干嘛呢小姑娘!” 那老奶奶有些不耐烦了,她大手一伸,想直接伸进柜台里抢我手上的“钞票”。 “别动。” 我往后一退,站起身来。 “这钱,我需要核实一下。” 老奶奶急了,她把脸贴在玻璃挡窗前,对我吼道。 “你这个小柜姐想干嘛!私吞我的钱财?来人呐——这臭不要脸的姑娘要私吞我的钱呐!” 一些人对我指指点点,但我不在乎。 这五十万冥币为什么会从机子里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钞票。 黑白色的,中间画着一些花纹。 钞票的两边写着“阴间之财,享之不尽。” “李晔,你过来。” 陈总管被这骚闹的动静吸引了,他大手一挥,示意我把钱给他。 但他转手就还给了那个老奶奶。 “奶奶,您数数,看数目对不对?” 一脸谄媚。 我懵在原地,不理解陈总管的举动。 老奶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屑地从陈总管手里接过钱。 “小陈啊,你这新来的人?可真不懂事。” “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那老奶奶大摇大摆地走了,好像从银行里取冥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刚想说些什么,陈总管脸一横,示意我跟他进办公室。 “小李啊,不是我说,你也太爱管闲事了。” 陈总管点了一根烟,眯起眼睛看着我。 “这能取出来冥币的人,你不长个心眼?还敢得罪人家?” 我虚心请教道。 “陈总管,这老奶奶是什么来头?咱们银行还有取冥币这业务吗?” 陈总管笑了一声,油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我在他身边乖乖坐下,露出双穿着丝袜的腿。 陈总管这才开口。 “那老人啊,是烧东西的。” “给死人烧的。” 我皱起眉,没明白他的意思。 陈总管从柜子里掏出一张我刚刚看见的冥币。 “死人得到了从阳间烧过来的东西,就会把冥币打到她账户上。” “可这冥币,在阳间怎么用?” 陈总管笑了。 “我们活人是用不了这冥币。” “但一只脚快迈进土里的那些人,他们对谁用这冥币,你还不清楚吗?” 我想起那老太太脸上堆起的纹路。 还有那健壮的身子骨。 “这就是冥币买寿。” 2. 我假装恍然大悟,对陈总管说。 “您见识真广,可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陈总管吸了一口烟,色眯眯地看着我。 “小李,随便你问,我什么都知道。” “那烧东西的活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秘诀不成?” “平日里给死人烧纸钱,大家都能干啊。” 陈总管笑出声,好像在笑我的天真和呆傻,而他早已见识过人间险恶复杂的奥妙。 “小李啊小李,怪不得说你天真可爱呢。” 他一只手摸上我的大腿。 我埋下心里厌恶的感觉,娇笑几声。 “你以为,死人在阴间,只要点纸钱就够啦?” “生活用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房子车,媳妇老公…都要靠阳间的人给他们烧过去呀。” “这阴和阳,总是等价交换的。” 我突然感到一阵令人浑身鸡皮疙瘩起来的阴森和不快。 陈总管开始他滔滔不绝的解说。 “你看那些个穷人,死前拼了命地吩咐自己的孩子给自己烧纸钱,怕自己到了下面还是穷人。” “但是啊,哈哈,纸钱又有什么用?” “烧到下面,也就是个纸,连屁股都擦不了。” “这些个人啊,就恼火生气,半夜里去骚扰没出息的儿女孙辈,叫他们烧点管用的东西,烧点钱!烧点真钱啊!” “可烧钱,那不犯法么,那不浪费吗。” “死人要什么真钱,买点纸钱肯给你烧就不错了,这是这些穷人的思维。” “所以,在地下都活不起的牛马,能给自己的牛马孙辈祈什么福气呢。” “他们不骂死这些个窝囊废,不咒死他们就算好的了。” “要烧还是得烧点真管用的东西。” “所以这有钱人啊,到了地下,也照样是有钱人。” 陈总管笑嘻嘻地说着,好像这荒唐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成了金科律法一般。 我也假装大彻大悟一般,捧他的臭脚。 “照陈总管这个见识,您也给地下的人烧过些什么吗?” 陈总管抿了口酒杯,他掐灭了手指间那根快要燃尽的烟,沉默一会儿,然后冲我挤眉弄眼,假装神秘地压低声线。 “那可不,你上司能是什么牛马人?” “我啊…” 我附耳贴去。 “烧过人。” 我惊讶地捂住嘴。 陈总管眨了眨眼。 “几个干净漂亮的女孩,给我爷爷送的。” “他收到后,喜欢的不得了。” “当晚就给我托梦,说我是大孝子,他会保佑我升官。” “没过一个月,我就当上总管了。” 3. 从陈总管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手里多了一张卡片。 “我知道你家也死了不少人。” “要想这后半生有福气,就得下点功夫。” 陈总管将名片塞进我的手里。 “那老太太本事大着呢,去问问她吧,不会让你后悔的。” 我握紧了名片。 “专业烧火人,刘姐。” “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我不敢烧的。” 我当天就联系了刘姐。 她早上在柜台前还佝偻着的腰,到了下午一下子挺直了。 脸上的皱纹也少了不少。 整个人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只怕不能再叫她老奶奶,而是刘姐了。 “哟,小姑娘,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刘姐好似看穿了一切,早就料到我会联系她。 她气定神闲地坐在咖啡座上,看着我的脸蛋,笑了。 “说吧,你想让我烧什么,烧给谁。” 我没有回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自顾自地说起来。 “刘姐,你做这个行当有多久了?” 刘姐也不急,相反,她饶有兴趣。 “好几十年了吧,比你这小年轻的命还长,怎么,你信不过我?” 我笑出声,摇摇头。 “不…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刘姐,你帮陈总管烧过人对不对?” 刘姐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好像这并不是什么犯法的,难以启齿的事情。 “小陈这个人,野心大,也没什么道德底线,是个好合作的客户,他那死去的爷,也是个人物,和他合作一笔能让我年轻十岁不止。” “你看,我也不是什么活都接,我今天见你,其实是知道你也不简单。” 她在等我开口。 “几天前,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我妈妈打来的。” 我停顿了一下。 “可问题是,我妈妈早就死了。” “你知道死去的妈妈在电话里对我说了什么吗?” 刘姐不语,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缓慢地开口。 “她跟我说,我在地下过得好难受…一个老人玩命地欺辱着我…” “而她,正是被烧死的。” 刘姐凝住了身子,谨慎地问我。 “你想报仇?” “冤有头债有主,你可想好了,我是烧了人,但真正害人的并不是我。” 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个理,所以今天我来见你,也是想烧点东西罢了。” 刘姐打断我。 “那我接活要的冥币,你惨死的妈妈怎么给我?她本就自顾不暇了。” 她作势要走的样子,好像是得知我死去的家人没什么来头,还是个受害者后觉得无利可图了。 但我早已准备好了。 “您别急。” 我握住她从桌子上撤离的手。 脸上大概是挂着我这辈子最诚挚的笑容,我开口对她说。 “我妈给不了,但我可以给啊。” “您也知道,我是陈总管的弟媳,对不对?” 想起今天那个男人对我所做的事情,看过来的眼神和动过的手,说出这句表明身份的话时竟让我浑身颤抖。 刘姐这才不动了,她探究的双眼打量了我好久好久,才又回到了座上。 “说吧,烧什么。” 我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文静儒雅的男人,十分秀气。 “我的老公,陈靖。” “我要你把我的老公烧死。” 4. 等我回到陈家的时候,陈靖已经乐呵呵地给我泡好洗脚水了。 “老婆,工作一天辛苦了吧?” 他拉着我坐在床边,帮我把鞋袜脱掉。 那双轻柔的手在我脚上揉来揉去,让我脚底直发痒。 我冷眼看着陈靖,他丝毫不在乎我的冷淡,继续向我絮叨。 “我的好老婆要做职业女性了,我这个当老公的得帮你把家内事做的好好的才行。” “今天我做晚饭,你就乖乖等吃饭吧。” 陈天,也就是那位陈总管,他抱着臂膀倚在门口看着我俩笑。 “老弟真是个妻管严。” “小李在工位上做的好着呢,也没人让她受气,至于这么疼吗?” 陈天盯着我被捏在陈靖手里的脚,我回视了过去,他暧昧地笑了。 陈靖说。 “那可不一样,这是我老婆,我就爱疼她。” 甜言蜜语。 陈家给予我的,就是这样的糖衣炮弹。 当时我也相信了这些话。 我高兴地带着孤身一人的妈妈嫁到了陈家,以为这就是此生的归宿。 直到妈妈被活活烧死。 那天晚上,陈家只有她一个人。 “李妈妈,麻烦你看家了,我们要带这孩子去给他爷爷上柱香。” 陈婆婆笑得特别慈祥友善,她握住妈妈的手,送了她一条金项链。 妈妈慌乱地摆手,说。 “这有什么的,不要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一家子已经待我们娘俩这么好了,我受不起呀。” 陈靖难得强硬一次,他拽过妈妈,帮她把项链戴在脖子上。 “待你们怎么好也不够。” “你们,可是我们陈家人呀!” 那天妈妈感动地哭出了眼泪。 我跟着陈家人走之前,她靠在门上冲我们使劲挥手说再见。 “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当晚,一把火烧掉了陈家。 妈妈一个人在陈家活活被烧死。 我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一具辩不出容貌的焦炭。 只有那脖子上的被熔掉的金项链,让我认出这就是我的妈妈。 我哭倒在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陈家人嘴角那止不住的笑意。 “这下爷爷就有福可享了。” “那女人也是个美娇娘,怪不得爷爷惦记她,我每晚也想她想得要紧呢。” 刘姐告诉我,这是陈天当时委托她说的原话。 “陈靖呢?陈靖干了什么?” 我追问道。 刘姐迟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老公,什么也没做,与陈天相比,他算是个大好人了。” 我点点头。 “是,那就对了。” “可你第一个还是要烧他?” 我想起来,陈靖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我与妈妈共同经营着一家花店,那天,我和妈妈一同站在花店门外,打理着花。 “你好,我,我想买束玫瑰。” 陈靖特别腼腆,他红着脸靠近了我。 “我一直质问我自己,陈靖怎么会看上我的?” 我默默地,把弄着手指上那枚钻戒。 “后来我想起来了,结婚那夜,我问过他。” “他说,他觉得我们娘俩可怜,孤苦无依,他想做我们俩个的靠山。” “当时我和妈妈都很感动,但现在想来,这句话的意思就不一样了。” 正因为孤苦无依,才好下手。 正因为可怜,才能得来不费工夫。 我紧紧地盯着刘姐,她早已了然。 “是陈靖挑选的我和妈妈。” “他无辜么?” 陈靖是挑选猎物的那个罪人。 5. 陈靖做了一大桌子菜。 而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他在饭馆里打包的菜。 陈靖就是一个只做表面功夫的人。 “老婆,吃这个肉,可香可嫩了。” 他殷勤地给我夹肉夹菜。 我嫌恶地看了眼那筷子上沾上的他的口水。 真恶心。 陈天时刻关注着我,他看见我把碗里陈靖给我夹的肉拨到一边,笑着开口了。 “咋了,小李还嫌弃你老公不成?夹的菜那是一口没吃呀。” 陈靖亮晶晶的眼睛终于也看了过来,他委屈地看着我,好像真有点受伤。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 “我…最近不太想吃肉,太腻了,反胃。” 陈靖听了,直接伸筷子把我碗里的肉又夹了出去。 “那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啊老婆。” 我的饭碗被他这么一搅和,全是这畜牲的口水了。 我闭上眼睛,放下了饭碗。 一旁的陈婆婆突然开口道。 “小李胃口这么不好,是不是…” “有了?” 一瞬间,饭桌上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睁开眼,对上陈婆婆的眼神,她很期待,也很兴奋。 我点点头,捂住肚子。 “妈你猜的真准,我刚检查出来,两个月了。” 但我已经预订好堕胎手术了。 就是在我检查出我怀孕的那一天,妈妈给我打了电话。 喜悦被恐惧和惊惶冲走。 妈妈在电话那头用枯哑无力的声音对我哭诉道。 “晔啊,妈妈好痛苦。” “一个老男人,把我当成奴隶,肆意地欺凌我,侮辱我啊…” “妈妈忍不下去了,妈妈在下面好痛苦啊…” 通话时间只有半分钟。 但我却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去熬过这半分钟。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长得像陈爷爷遗照的男人,把妈妈压在身下。 妈妈蓬头垢面,一边哭一边骂。 “臭不要脸的老东西!我要杀了你!” “我杀了你!” 那老人身后还站着几个女子,她们有的还年轻,有的甚至还是孩子,唯一的共同点是,她们都很漂亮。 而这种漂亮,是建立在痛苦与迷茫之上的。 “哈哈哈,等我把你女儿也带过来,让你们母女团聚!” 说着,那老人突然从妈妈身上抬起头,眼睛放光地盯向了我站着的地方。 一股寒意冲上脑门。 “阿晔!快跑!” 妈妈尖叫出声。 那老人连裤子都没提,直直地向我冲来! 我大叫着从梦中醒来。 而身旁的陈靖早就醒了。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眼里全是惊吓出来的泪水。 “老公…我做了个好吓人的梦…” 陈靖没有反应。 他直愣愣地看着前面,像是没听见我一样。 “老公?陈靖!” 如大梦初醒一般,陈靖这才注意到我。 “老婆,咋了?” 他依旧恍惚,没有注意到我的泪水和苍白的面容。 我觉得不对劲,先问他。 “你怎么了?” 陈靖这才回过神,他打了个哈哈,挠挠头。 “没事没事,我做了个梦。” “梦见爷爷了,爷爷给我托了个梦。” “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我把嘴闭上了,没有对他说我梦见了什么。 幸好,幸好那晚我没有告诉他。 当陈家的人知道我怀孕后,眼里露出了我熟悉的狂喜,我才知道陈爷爷又给他们托了什么梦。 陈天拍掌大笑。 “好!正巧我们又要给爷爷去上柱香,带着他的曾孙,他老人家一定在地下乐得打滚儿呢!” 陈靖点点头,他笑着对我说。 “老婆,这次上香,我们给爷爷报喜去!” 刘姐离开前,对我发出了警告。 “陈靖昨天跟我说,他又有一笔生意想找我合作。” “他说,他想再烧个人。” “这次他要烧的,是个孕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