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时,司冠冥才出生。 起初他和我关系亲密,可渐渐的,他嫌我老,并且在学校交了年轻漂亮的小女友。 司家按照祖宗规矩,定下我们的婚期。 小女友恸哭,求我成全她和司冠冥。 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对司冠冥死心塌地,非他不可,于是我摇了头。 司冠冥盛怒,将我拖到悬崖前,划花我的脸。 “糯糯痛彻心扉,差点跌落悬崖,都是你,连说假话安慰糯糯都不愿。 “既然你这么恶毒,就赔条贱命让糯糯开心一下吧!” 司冠冥毫不犹豫将我推下悬崖。 我浑身血肉被无数突起的锋利岩石割烂,手脚骨头摔成粉碎。 烈阳下暴晒三日,我浑身腐烂生蛆,绝望而亡。 重活一世,我三拜九叩,爬完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掷出圣杯,断绝和司冠冥关系。 司冠冥却说,他知错了。 1 我猛然睁眼,痛到麻木的手脚还没有恢复知觉,就被迎面一巴掌打到耳鸣晕眩。 司冠冥盛怒不已,死死揪住我的头发:“颜辞,你疯了!你是不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敢吼糯糯?”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位置是什么。 司冠冥说过很多遍,要不是为能让他出生,司家根本不会把我带司家,我现在就是一具被野狗咬碎吃肉的烂骨头。 我根本没资格,把自己当成人看。 阮糯糯如风中摇曳的柔弱小白花,委屈不自胜:“阿冥,身份尊贵的是你,颜阿姨怎么会看得起我呢......啊不对,颜姐姐才三十岁,我不该这样叫她。” 司冠冥脸色难看:“她就是个老女人,不叫阿姨叫什么?她吼你,你打她,生死不计!她没脸没皮的,我妈动不动罚她跪钉板,和狗一起吃饭,她一点反抗都没有。” 阮糯糯眉眼弯弯,十分有些兴趣的样子:“真的吗?都说等郎女逆来顺受,不如今天,我们试试她的底线在哪里?” 等郎女,到无儿的家中带去好运,让家中妇人产下男婴。 等男婴长成男郎,与其结婚。 就算男婴一辈子不来,我也得等一辈子,不能和别的男郎结婚。 我永远属于司家。 没有尊严,没有后路。 面对阮糯糯的提议,司冠冥迟疑一瞬,可视线落在我了无生趣的眼珠上时,立即改了主意。 他拖着我,像拖一具行尸走肉。 终于,他把我扔在泳池边上。 “你父母是被水淹死的,你向来怕水,只有我妈罚你去水边时你会跪下求她,这次,你怎么求都不行,必须下去,把糯糯的项链捡起来。” 司冠冥说着,把阮糯糯的项链扔入水中。 阮糯糯轻捶他胸口:“阿冥,我们是同龄人,这是你送人家的18岁生日礼物,怎么能为了试探颜阿姨丢掉,等郎女又不算人,她怎么配?” 司冠冥哄她:“怕什么,丢不了,颜辞这个死女人不敢不捡起来,不然,她知道自己会遭受什么惩罚。” 作为一个活人的意识终于回笼,我深深打了个哆嗦。 我不想再被关在漆黑的屋子里,一遍遍被迫观看父母淹死时的视频了。 他们撕心裂肺的求救,和我摔下悬崖后绝望的哭喊一样。 我想活,想活下去。 我立即爬到水边:“我捡,我这就去捡,求求了,我受够了,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司冠冥瞳孔一缩,一脚将我踹离泳池,随即欺身上来,死死掐住我的下颌:“你是不是只有一副唯唯诺诺的死样子,做出这副样子,是想让我觉得亏欠你?” 濒死感让我再次想到悬崖底下成群的苍蝇,腐烂的蛆虫。 我不断摇头:“不是的,饶了我,这一辈子,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你们放过我吧。” 2 司冠冥当即笑出声。 就像我说了天大的笑话。 “好啊,等郎女一生只有一个男人,就是她等到出生等到长大的老公,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就和别的男人鬼混吧,我成全你。” 我惊恐摇头。 不可以的。 等郎女必须从一而终,保持贞洁。 如果发现和别的男人有一丝一毫不清不楚,无异于犯了死罪。 要被扒光衣服关在笼子里,示众七日。 然后自尽而亡。 阮糯糯看到我畏惧的神情,兴奋道:“阿冥,我看行,你家里不是在商量等你毕业后就和颜阿姨结婚的事吗?现在又不是二十年前,又不是还生活在大山里,哪里还需要遵守死板的规矩,就算不娶等郎女又怎么了,没人会指责你们的。 “我们现在就把颜阿姨丢到农民工工地去吧,保证第二天,她连腿都合不拢。” 司冠冥有些意外看阮糯糯一眼,她沉浸在对我的恶毒当中,毫无察觉,还不断催促司冠冥快点儿做决定。 司冠冥深吸一口气:“颜辞,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站起来,跟糯糯道歉,我就让你滚回司家。” 他又要说,阮糯糯不过就是关怀乞丐,把我的衣服给乞丐,让他们能假想而已,她也是出于好心,我凭什么觉得屈辱对她那么大声讲话了。 司冠冥话音未落,我立即膝行几步,朝阮糯糯磕头:“对不起我错了,我学乖了,不会再把自己当人看了,我没有人格的,我不要尊严,求求你原谅我。” 死过一回。 撕心裂肺,喊到声音嘶哑,喊到喉咙出血,无一人出现。 那种绝望,早让我学乖了。 尊严没有用。 我只想活着。 司冠冥怒吼一声:“够了!” 他当即带着阮糯糯离开,不想多看我一眼。 夜里我躺在床上眼珠飞速滑动。 无法睡安稳。 我一闭眼,就是飞舞在身边,几乎将我吞噬的苍蝇。 和挥之不去的,血肉腐烂后的恶臭。 突然,房门被猛然踹开,我尖叫一声,抄起身边所有能够到的东西,使劲砸向门口。 阮糯糯带着一众人如恶魔般出现,她皱着眉,痛呼一声:“快把她的嘴捂住!颜大妈,你发什么疯,一会儿有你叫的。” 她说着,嘴角翘起,恶意横生。 我被捂住嘴,使劲挣扎,她直接拿起一个花瓶把我砸得头破血流。 “在人前装的多听话,在我面前却跟即将被杀的猪一样难按,不过你放心,我这次来不是要杀你。” 阮糯糯吩咐人把我手脚绑住,嘴堵住。 扔进一个贫民窟。 无数衣衫褴褛的男人,像终于见到肉腥的饿狼朝我扑来。 我拼尽全力远离他们。 可我根本动不了。 我就像又回到悬崖下面。 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 阮糯糯心满意足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司冠冥,然后甜腻腻地发语音:“阿冥,我知道你不忍心,我来帮你,为了你我就算是当恶人又怎么样,你放心,我会全程录像的,到时候你父母知道养的等郎女是个残花败柳,就不会逼你娶她了。” 阮糯糯手机很快“噔楞”一声。 间隔的时间,只够发个“好”过来吧。 我衣服被撕烂,身上落下的手越来越多。 我低低笑起来。 笑着笑着,血水模糊了双眼。 重活一世,难道我只能命运更加悲惨? 我不断诘问。 直到我的腿被抬起来,都得不到一个答案。 3 我再次醒来,是在病房。 我全身多处被石膏固定,头上也缠了绷带。 我想要感受身体的异样,却察觉不出来。 “怎么,你不会在庆幸吧,告诉你,一切都发生了。”阮糯糯见我醒来,手里晃晃一盘录影带,“昨晚几十个男人围着你,我想要拍清楚,找了好几个角度都不行,没办法,人实在太多了,我拍不到,就叫了更多人进来。” 我不断嘶吼大叫,让她闭嘴。 阮糯糯笑得欢喜,停顿一瞬,欣赏我的表情。 “啧啧,有什么可痛苦的?你应该爽才是,昨晚放荡的样子需要我放给你看吗?我想以后,你就不用看你父母的视频了!” 我咒骂她,让她去死。 她混不在意,反而更痛快。 突然她的笑声转为哭腔:“阿冥,她又骂我,我昨晚想要叫停的,是她自己和别人连在一起没办法分开,她凭什么把这一切怪到我头上。” 司冠冥大步走入病房内,狠狠摔了床头的玻璃杯。 他指着我骂:“现在好了,现在你满意了,本来你只要答应不和我结婚就可以了,现在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到底图什么!” 我仰躺着,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我说不结婚就可以了吗?” “什么?” “我说不结婚,司家就会放我走?族里就能饶恕我,不掘我爸妈的坟,把他们的尸体扔在乱坟岗?” 司冠冥一滞,声音很低:“你可以偷偷逃走,或者,率先把你父母的坟迁到安全地方,这不是你非要嫁给我的理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想要不屈服命运,有很多办法。” 都什么年代了。 司冠冥不愿娶我,却不敢自己反抗。 我说:“你说得对,也不是全都没有办法。” 我知道一种法子。 可以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天阶,全程三拜九叩。 到山寺庙的最高处。 一次性掷出圣杯。 只要神同意,我就可以解除等郎女的契约。 并且得到所有人认可。 但如果没有一次性掷出圣杯。 我就要当即从山顶跳下去。 如果赌一把。 我很可能和前世一样,绝望死去。 司冠冥很明显也想到了我说的办法。 嗤笑一声。 他知道我最惜命,根本豁不出去。 在阮糯糯说她头晕时,立即将她打横抱起,离开了。 我走到山脚下时,司母打来电话。 她养尊处优,语气里是经年累月的高高在上:“朝着司家的方向磕三个头,然后跪下听。” 她从前总这样要求我。 要求我对她绝对的毕恭毕敬。 只要她开口,我绝对不可以拒绝。 可这次我不想了,哪怕是最后一次。 没听到我的回应,司母大吼。 “你是不是活腻了,你知不知道阮糯糯给了我什么,她给了我你被几十个男人玩儿的录影带! “就算你刚开始被绳子绑住,可你失贞是事实,看你这些年听话,我不把事情做绝了,你自己去死,我不报告族里,想保住你父母的坟,你就乖乖听话。” 司母给我打这通电话,只为保全司家的颜面。 我说:“不必了,我在神的脚下,我会虔诚叩拜。 “等我从山上下来,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和司家再没关系。” 司母惊住了:“你要登天阶掷圣杯?那条天阶可是布满荆棘,光是撑到山顶就能丢掉半条命,就算你真的掷出圣杯,你的腿也绝对会残疾,不比死了强!” 我淡淡地回她,这一切我都清楚。 司母完全不能理解:“何必呢,你都已经脏成什么样子了,一条贱命,有什么非活着的必要?” 我笑了下:“录像带里的一切不是我的耻辱,是那些人的罪证。 “我活着,才能拖他们下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