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一伙下山的强盗堵在家里,一把尖枪插在胸口,钉死了。 傅兰秀没想到,她攒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克扣了一辈子,换来的一座小银山,最终便宜给了强盗! 在最后几口气的时候,她眼睁睁看着强盗们把她炕上的匣子用棍子砸开,把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和首饰全都掏了个干净! 心痛的感觉,比胸口扎的那杆铁枪还强烈。 直到丢了命,闭了眼,她才脑子轰然一响,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辈子,图啥? 一家子不吃不喝不买新衣服,个个瘦得皮包骨,都是因为她抠门,喜欢攒钱不花。 连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都苛待,全都不得善终。 她蛮打算攒到八十岁再开始安度晚年,想不到六十岁就死在了强盗的手里。 眼睛一闭,命没了,钱也没捞着花。 亏啊!太亏了! 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记得,钱该省省该花花! 上天似乎听见了她心底的声音,睁开眼,阳光白花花地刺眼。 身边站着几个眼熟的小辈,都弓着背压着手,大气也不敢出。 她晕乎乎坐起来,发现眼前的,都是她的儿女,而且是小时候的样子。 这一看,可把她惊出一身冷汗。 小女儿周冬雪开了口,“娘,您别生大哥的气了。他拿鸡蛋给大嫂煮了,是因为她晕倒了,她还怀着孩子......” “您打他们倒是行,就是一不小心踩到猪粪上,把自己脑袋摔在石头上了......这不关大哥和嫂子的事......” 傅兰秀听她的话,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屋子。 房间里新放着一个大衣柜,木料子还是新的,透出一股松油味。 她记得这大衣柜,是她在三十五岁生辰的时候打的。 还是几个儿子自己砍树自己磨木头,做了一年多,一个铜钱没花,给她打出来的。 之前那个衣柜,早就烂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半个了。 里面放点衣服,也都会发霉发臭,所以几个儿子打了个大衣柜给她当生辰贺礼。 傅兰秀记得这个衣柜,在她死的时候,这衣柜已经又是用烂了,远没这么鲜亮。 房间里其他的摆设,也和她死的时候不一样,就连她装银子的小柜子,锁头也是银亮银亮的。 “我又活了?这是三十年前?” 她自己小声嘀咕,旁边的两个儿子面面相觑。 “娘这是怎么了?摔坏脑子了?” “要不叫郎中来给她瞧瞧吧。” “别了,叫郎中不管开不开药都要给诊费,她不会舍得的。” 傅兰秀听见二儿子周夏丰这么说,目光落在了他的脚上。 裤脚卷上去半截,脚上包着破布,脚背上还有未干涸的血渍。 傅兰秀记起,前几天老二进山打猎被夹子伤了,二儿媳说找郎中,就被她给拦住了。 她还大骂了二儿媳一顿,说她变着花样败家,根本不是过日子的料。 把儿媳妇骂得直哭。 最终她用草木烧了草木灰给老二敷上,又裹了破布条,就说肯定会没事的。 其实她就是不舍得钱。 前世她也是这么做的,结果老二的腿直接废了,一辈子都是瘸子。 她还陷在回忆里,忽然老大往她跟前走了一步,闷声说。 “娘,我错了,你打我。” 老大最是一个闷葫芦性格,话都不爱多说。 她以前也最能欺负老大,天天告诉他,他是大哥,要多为弟妹承担。 结果他跟老黄牛一样干了一辈子,闹得个妻子俱亡的下场。 而他媳妇和孩子的死,也都跟她傅兰秀有关,是她让老大媳妇在怀孕时候亏了身,生下的孩子才接连夭折的。 想到过去种种,一股股悔恨涌上心头。 傅兰秀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都是她糊涂,上辈子钻进钱眼儿里,把钱看得比亲人还重,当了一辈子守财奴,一家人没一个好下场。 再次看见这些鲜活的年轻的儿女们,她心里不知多满足! 这一世,她定不会让他们再经历那些悲惨的结局! “我的儿,娘干嘛打你?娘稀罕你还来不及,过来让娘看看。” 傅兰秀伸手拉过老大瘦硬的胳膊,把他上下左看右看,简直要把他装到眼睛里去。 “儿啊,你太瘦了。娘看了心疼。以后多吃点饭菜,啊。” 她这关心的话一说出来,老大的身体就僵硬起来,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不多吃......以后我就吃半碗米汤,行不行?野菜也只吃两口。娘我真错了。” 说着挺大个子的男人,就开始抹起眼泪来。 傅兰秀有点傻眼,怎么回事? 她是在心疼他,怎么他还哭上了? 听了旁边老二说的话,她才想明白。 “娘你别生气了,大哥拿那个鸡蛋真不是贪嘴,就是想给大嫂补补身,她已经饿晕三次了。明天我进山多打两只野鸡,给补上。” 原来老大以为她这话是在说反话,讽刺他。 这一下子,她还真难解释。 怎么解释她是从过去死过来的?他们也不会信。 她换了一个方法,用愤怒的语气说道。 “你们都竹竿子似的围在这干嘛?盼我死了吗?还不抱柴做饭去?几点了?今天多做点,我饿了。” 果然她一语气刻薄地讲话,大家反倒一脸习惯了的样子离开了。 傅兰秀有些无奈,看来她以后还得保持住这个刻薄脾气对他们,不能对他们太好。 很快,一家人就忙活起来。 冬雪烧火,老大媳妇齐雁大着肚子做粗面饼,老大蹲地上摘野菜。 傅兰秀想起,自从老大十五岁娶了亲,她就不怎么做饭了。 洗衣做饭打扫这种家务活,全都由老大媳妇干。 现在她怀着孕,不能下地,家里的活还是一样不落地干。 她跟老大一样,是个没嘴的葫芦。 脸长得挺清秀,就是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这么瘦的人,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有点怪模怪样。 傅兰秀想起上辈子,齐雁死得有多惨,顿时心里不忍起来。 她上前,轻轻把齐雁扒到一边。 嘴里声音比动作大得多,语带嫌弃地说道。 “雁儿,你这粗面饼,放的面粉也太多了!你家是开面粉铺子的吗?不知道节俭?滚一边去,我来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