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死对头穿进古代,成了联襟。 他娶了表姐,我娶了表妹。 世人皆言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可他被关柴房三日三夜,喝下锁阳散,断了香火。 我病重昏迷,夫人却为了花楼男伶给我下药。 我们一个被弃,一个被厌,困在这高门府第,如笼中雀。 府宴那日,我们在人群中对视一眼,笑意冷得像刀。 “离吧。” 后来,我们一笑泯恩仇,联手开铺。 他动动嘴,我动动手,日进斗金,贵女排队,皇后钦点。 01 乔家公子大婚那日,锣鼓喧天。 我立在街角,看他笑着望了我一眼。 “苏煜,既然我们来了这儿,便好好过日子,从前的事别再计较。” 我低下头,也浅浅笑了。 我和乔言筠曾是死对头。 大学同系,职场同岗。 我看不惯他咄咄逼人,他看不惯我行事温吞。 我们争了十年,谁也没服过谁。 直到后来,我们一起从千年后穿来这盛世王朝。 他成婚一年,早已在齐家安身立命,还被请封为五品诰命郎君,出入皆有仆从相扶,日子过得体面得很。 而我,成婚半年仍是一介白生,连出门都得小心避让。 并非我不思进取,是我穿过来时竟成了跛脚。 走多了路便发疼,几步慢行如履薄冰。 这世道讲究仪容端正,哪怕文武双全,只要肢体不全,就要被人背地里叫“废人”。 可齐书荷当初却非我不可。 那时,她顶着所有人的非议,撑伞走到我面前时,脸上带着倔强的光:“苏煜,我知道你腿有伤。” “可我就是要嫁给你。” “旁人笑你,我就让他们亲眼看着,你是我这一生最对的选择。” “我不图你能给我争什么前程,我只想你过得快活些。” 那一刻,我信了。 我甚至动了真心。 以为这古代虽苦,但我也是时来运转所遇良人。 直到那天,我去后山采药。 竹苑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我原本想避开,可走到一半却听见几声低喘和轻笑。 “书荷,你怀了我的孩子了,做这档子事怎么还像个小姑娘?莫不是那瘸子不行?” “莫要笑我......” “那你说,我和那瘸子,谁让你更快活?” “定然是你......微郎。” 我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门虚掩着,我看得一清二楚,榻上的两人衣衫凌乱地交缠在一起。 那男人不是别人,是春宁坊出身的官伶,竹微。 我认得他。 齐书荷曾握着我的手说:“那种人,徒有姿色,媚而无骨。多庆幸,我能认识你这般清醒有识之人。” 她还说无论如何,此生唯我,说我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她说的那些话,一句比一句动听。 现在每句都像刀,原封不动剐在我心口。 我转身离开,脚下虚浮,一路跌跌撞撞。 忽然想起这几个月她常送来的熏香,说是“安神静气”。我还道她细心,谢她体贴入微。现在想来,那香里怕是掺了东西......难怪每次燃香后,我都昏沉嗜睡,而她总夤夜外出。 晚上她照例来我房间,看到我摔了香炉,眉头一皱。 “阿煜,你这是......谁惹你不痛快了?” 我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淡:“你怀了他的孩子。” “你说......谁?” “竹微。” 空气顿时沉了半拍。 她张了张嘴,又合上,转开视线,干巴巴地说:“阿煜,你是不是听错了?我怎会.......与他有什么关系......” 我冷笑:“他都叫你夫人了,你还说与他在一处更快活。还要装?” 她像终于知瞒不住了,低头叹气:“阿煜,你先别气。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不是在骗你。你想想,你身患有疾,我从未多说什么,这么久以来我也始终敬你尊你。可你也知道,这世道,女人若是没有孩子会被人戳脊梁骨,可你又身子不好......” 我嗤笑,眼神凉得像冰。 “敬我?尊我?” “齐书荷,你还记得你当初成婚是怎么说的吗?” “是你亲口说此生唯我!也是你亲口说不在意我是否身患有疾!” 齐书荷皱起眉:“阿煜.......我是不在意,可我既然有了孩子,怎能弃掉?” “况且,我也没打算亏你。” “我原想的过几日稳定了再告诉你。竹微他只是一个名伶,又不求和我长久有名分,我和你又不易有孩子,到时生下来孩子不认事,你便是他的亲爹!” 02 我看着她,胸口闷得发疼,颤声道:“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齐书荷,你明明就变了,还不承认!” “阿煜,我没有......” “没有?!”我陡然提高了声音,手一挥,桌上的茶盏砰然摔碎,“没有你却如此伤我?!” 她怔住,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狼狈。 “你别激动,你向来心头易郁,动怒对你不好。” 我不管不顾,把她送我的香囊水佩全砸得粉碎。 齐书荷脸色一沉:“苏煜,你别胡搅蛮缠。” 我看着她,声音一下沉下去,眼尾却泛起红来。 “是,我胡搅蛮缠。” 屋外忽然炸响一声雷,乌云翻涌,大雨倾盆而下。 我不想在她面前掉眼泪,转身就往外走。 她追上来,抓住我:“你要去哪?雨这么大!” 我甩开她:“我若真淋雨出事,正好给你个名正言顺的由头立他为主!” “苏煜!” 我头也不回:“别喊我名字,我听着嫌恶心。” 我淋了一路的雨,跌跌撞撞到了乔言筠的院前。 “苏煜,你疯啦?!”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廊下冲出来,乔言筠撑着伞朝我奔来。 他一把将我从雨里拉起来,瞥见我湿透的袍角,脱下自己的斗篷往我身上一披。 “你还活不活了?!这雨你说下就下?你想冻死自己啊?!” 我咬着唇,眼泪却没忍住,一颗颗砸下来。 他一愣,手还搭着我肩,就听我哑着嗓子哭出声。 “乔言筠,我不是说了吗......不想跟你争了。可怎么穿到古代来,你就还是命那么好......” “你看看你现在,得封请品,夫人敬重......” 我一边说,一边抖着肩膀笑,笑着笑着,哭得更厉害了。 “我呢?我娶了个凉薄的贵女,闻着她为外伶用来对付我的安神药,还谢她体贴,她骗了我那么久......” 乔言筠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 然后轻轻叹气,拉我进门,语气很轻。 “苏煜,都到古代了,你这性子还是这样。” 我难受得一塌糊涂,没看到他眼底那一丝苦涩的笑。 那一瞬,我没读懂那笑意,也没有追问。 他吩咐人煮姜汤,又递给我帕巾让我擦脸。 我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倒在榻上,烧了过去。 第二日,天刚放晴,院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乔言筠,我要见他。” 齐书荷的声音低沉压抑。 乔言筠站在门口,冷冷拦着她。 “现在才来?齐书荷,你要是真担心他,昨夜那么大雨你怎不追出去?现在天晴了才装出一副关切样,谁信?” 齐书荷皱眉:“我昨夜有事缠身,实在脱不开身......” 乔言筠冷笑:“是你身后那位缠着你吧?” 我不忍他一人替我受气,撑着烧得发烫的身子推门出去。 却一抬眼,看见齐书荷身后的竹微。 他穿着一身素衣,皮肤白得发冷,头发束得干净整齐,一看就是特地打扮过的。 见我出来,他眼圈微红,嗓音却稳着:“苏煜,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 “出身低,不正经,还**。” 我望着他,面无表情。 他却忽然低头一笑,那笑带着一点刻意的讨好:“你若觉得我不配,你打我骂我都行,别老冲她发火。” “她连饭都吃不下,还怀着身孕......我看着心疼。” 说完,他“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不该来,可我求你,就当看在我低贱一场,别再折磨她了,好不好?” 我眸色一凛,冷声道:“滚出去。” 乔言筠讽刺地笑:“好一出苦肉计。你是不是还想让人给你披麻戴孝请功状?” 竹微垂着头,眼神却抖了一下,唇色苍白。 齐书荷皱眉,上前想扶他:“你别跪了,你身子也不好......” 她话音未落,忽然冷冷地抬头看向我,声音压得低沉: “苏煜,他跪你,是敬你。你怎能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不给?” 我怔住。 齐书荷却像终于爆发,压抑不住地怒吼:“你为何总是这样?!” “他温和从不与你争,处处让你。你口口声声说不争,可骨子里自私得紧!从来不问我的想法,只顾你自己的委屈!” “他今日来,是为我,也是为你。可你和乔言筠联手讽刺他,你让我情何以堪?!” “苏煜,你太让人寒心了!” 我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既如此,你便携他同往别院,好生过你们的‘不寒心’日子,别再来烦我。” 齐书荷气得颤抖,正要扶竹微离开。 竹微却忽然挣开她的手,踉跄几步走向池边,哽咽开口。 “我知道我出身肮脏,唱过小曲、陪过酒。你们都觉得我是祸。” “可我哪句是真话?哪句不是心疼她?” “书荷若是跟你在一起就能过得好,我认了,我现在走。” 他一步步退向池边,语气还在压着:“书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下一瞬,他脚下一滑,他整个人跌入水中! “竹微!” 水面激起层层涟漪,将所有声音尽数吞没。 03 竹微被仆人拖上岸时,齐书荷气得浑身发抖,一路疯了一般冲向医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像看一场荒唐的剧落幕。 直到傍晚,齐书荷才回来。 傍晚,齐书荷回来了。 她没有哭闹,只是静静推开门,将手中药碗放在案几上。 “药煎好了。” 我发烧后牵扯出了哮症,正喘得厉害,靠在榻上,一时间竟无力回话。 她见我不动,便端起碗走近,坐在我身侧。 “方才听婢女说你又咳了大半个时辰。” 她轻声道,语气听不出悲喜,“你这哮症,原也不是一两日了。” 我喉咙发紧,终究还是接过碗,慢慢饮了下去。 药刚入喉,我却猛地咳得更厉害,整个人弓成一团,喘不上气来。 “咳......咳咳咳!” 舌根一阵发麻,胸腔像堵了团火。 我猛地抬头看她。 “你在药里......加了什么?” 她一顿,低头抹了抹我的嘴角,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没什么,不过是加了几味助发药性之物,你这病拖太久,不破不立。” 我声音发颤:“你是想......杀我?” 她轻笑了一声,像在笑我多心,又像在笑我可怜。 “你毁了竹微的腿。他曾经可是顶尖的名伶。” 我喘地眼睛猩红,断断续续回话。 “他自己......跳的。” “他是为你而跳!” 她突然嘶吼出声,像是将所有理智一并撕碎,“若不是你和乔言筠当众羞辱他,他怎么会心灰意冷到这个地步?!” 她的吼声砸进胸口,像石子落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我忽然想起从前,她坐在我床边轻声说:“你体弱有哮症,不能淋雨、不能动怒,更不能为小事伤心。” “苏煜,我不许你死。” 那时的她,半夜为我掖被子、替我焐手、亲自炖汤熬药。 她说:“你是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人。” 可现在,却拿捏住我的弱点,要为了他人害我。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急促脚步。 乔言筠冲进来,一把将我护在身后。 “齐书荷,你疯了?!” “苏煜是你正夫,你竟敢害他?!” “你还配当个人?” 齐书荷神情彻底崩坏,怒吼着举手要推她。 但她手还没碰到乔言筠,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将乔言筠一把拽了回去。 那人身着深紫官袍,神色冷肃,是齐书荷的表姐——齐蓉悦,乔言筠的妻主。 她抓着乔言筠的手腕,眉眼冰冷:“你在这搅什么风浪?” “齐蓉悦,你放开我!” 乔言筠奋力挣扎,可下一秒,斗篷被拽落,外衫也撕裂了一角。 我怔住了。 他肩头大片青紫,触目惊心,是长鞭抽打留下的伤。 他......竟是怀着功名在身,却依旧日日被打。 我忽然想起昨夜他眼底那抹沉沉的笑意。 那不是讽刺。 那是比我更苦的、说不出口的委屈。 04 被齐书荷打后,我连着喘了两天。 像是肺里塞了炭,每一口气都得从刀缝里挤出来。 我以为我会死。 后来是小婢悄悄塞进来一瓶清息散,我才捡回一条命。 她趴在床边轻声说:“夫人今夜去了西街竹微公子那边......应该不会回来了。” 我听完那话,没有怒,也没有怨。 只觉得可笑。 夜半,我披着斗篷,悄悄出了偏院。 穿过三进花厅,摸到了后院柴房。 婢女说,乔言筠犯了错,被罚“闭思”三日。 齐蓉悦也是女官,家族也颇有势力,乔言筠怕是为了我得罪了她们家。 我必须去看看他。 门闩锈得厉害,我抬腿一脚踹开,腐木“砰”地撞到墙上,溅出尘土和霉味。 空气潮得发臭,墙角蜷着个人,像丢弃的布偶。 是乔言筠。 他衣襟破碎,鬓发凌乱,眼眶塌陷,嘴角一片乌紫。 而最刺眼的,是他脚边那滩干涸的血。 我心口一紧,快步走过去。 “乔言筠?!” 他动了动,眼皮几乎抬不起来,只咳出一口沙哑的血痰,低低笑了一声:“我不过说了句齐书荷不配做人妻,便被剥了功名,还喂我喝下锁阳散......我以后,再不能有孩子了。” 我一下蹲下,将他抱进怀里。 他轻飘飘地靠着我,像只骨头散架的猫。 我死死咬着牙,咸腥的血从嘴里溢出来。 “我们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别忘了,我们一个是顶尖设计师,一个是金牌市场营销。” “离开这里后,我们只会活得比从前更好。” 他眼神茫然一瞬,又像抓住了什么,喉咙滚动了一下:“怎么走?” 我一字一顿:“死遁,就在三日后的府宴。”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苏煜,也无乔言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