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他风雨十年, 如今却看着他,用那双在十里洋场搅弄风云的手,为另一个女人画眉。 “静姝和你不同,她是大家闺秀,不能没有名分的跟着我。” 我点点头离开了。 沈逸飞不知道,跟着他之前,我也是名门贵女。 我那童养夫,也在等着我回家。 —— 雕花的大床晃了一夜,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窗外传来报童的吆喝,“号外号外,沈逸飞金盆洗手,洗白上岸啦!” 我推开身上的人,他昨夜疯得可怕。 “你是又中药了吗?” 沈逸飞翻身坐起,不回我,点燃一支烟。 屋内昏黄,留声机咿咿呀呀的唱曲子。 一曲终了,他说:“苏绮梦,断了吧。” 缭绕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我看不清他。 但我知道他的此时的表情,决断、冷漠、让人身心俱寒。 我十六岁跟了他到现在,实在太了解他。 他不喜欢女人纠缠,我的骄傲也不允许我这样做。 我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烟,又吐出烟雾。 我爱烟的那股子劲道,又讨厌它会熏黄手指。 就像沈逸飞,明明爱浪荡反骨,又嫌它掉价。 借着烟草的劲儿将眼泪憋回去,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可以。” 然后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 天渐渐暗下来,乌云在窗边聚拢。 沈逸飞倚在床头,眼神肆意地追随着我穿衣的动作。 他指尖的烟快燃尽,我也穿戴齐整。 他摁灭烟头,开了口。 “想要多少大洋,自己去支,你知道怎么取。” 上位者的姿态,口吻不容置疑。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还有心思调侃:“不怕我卷干净你的家底,小妹妹跟着你喝西北风?” 他也跟着笑,“你最懂事了。” 顿了顿,道,“静姝和你不同,她是大家闺秀,不能没有名分的跟着我。” 女人的直觉准得可怕。 第一次见到何静姝时,我就觉得要坏。 等沈逸飞让人站在身边的时候,已经是在摊牌了。 “静姝娇贵,跟了我,不能让她吃了苦的。” 他那小姑娘娇贵,我就是天生贱皮子。 我眼前闪过我们的过去,枪林弹雨的街道,浓烟滚滚的码头,我们一起穿梭奔逃。 窗外突然炸开一声惊雷,沈逸飞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叱咤上海滩的男人会怕打雷。 以往雷雨夜,都是我抱着他入眠。 “绮梦......” 又一声惊雷掩盖了他的声音,我装作没有听到。 我这几年太和顺,让沈逸飞似乎忘了,我的眼里从不容沙子。 今天就算他不提,我也是要走的。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留声机音量开到最大,周璇的《夜来香》温柔地盖住窗外的雷鸣。 沈逸飞似乎有些动容,他走近我,想说什么。 这时,电话机子响了。 小姑娘娇嗔的声音混着雨声:“逸飞,我被困在霞飞路了......” 沈逸飞立刻越过我,开门时顿足,回头看我。 我摘下耳朵上两颗珍珠扔过去,他默契地接住。 我佯装洒脱,“姐姐赏你的,走吧。” 他松了一口气。 门开了,屋子里的空气开始流通。 十年,我十年的青春,就像这屋子里的烟雾一样散去了。 明明雷声并没有停歇,沈逸飞的脚步却不停。 爱情可真是个伟大的玩意儿,伟大到让人把软肋变成铠甲。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发丝凌乱,眼眶发红,真狼狈呀。 离开前,沈逸飞还留下一句话。 “绮梦,把烟戒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