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海宇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了前女友林亚菲。 他走在一条铺满柏油路上,对面有一个女人在拼命朝他招手,他定神一看是前女友林亚菲,就跑了过去。 刚到她面前,罗海宇看见女友的脸倏地变了,笑咪咪顿时变成凶神恶煞,瞪着眼,歪着头,眼露凶光,咬牙切齿:“钱呢,我的十万块呢?” 罗海宇一时语塞,只好无奈地说:“什么十万块,我没有。” 林亚菲涨红了脸,很气愤:“你不是说好给我十万块吗,补偿给我十万块吗,钱呢?”说完,抬手朝他的脸上扫来,罗海宇一惊,立马躲开。 谁知林亚菲不干了,干脆扑了上来,抱住他恶狠狠地说:“给不给,不给我喊了。” 罗海宇摇摇头,接着他听到林亚菲一阵声嘶力竭:“来人啦,有人强奸啊!” 罗海宇大惊,拼命挣脱。 这时,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声,他立马醒了,才知是梦。 为什么是这样的梦呢? 跟林亚菲分手时,他说过这样的话吗? 不是他要分手,是林亚菲要分,嫌他穷,家在农村,没钱,没前途,果断分了。 他怎么可能给她十万? 可见最靠不住的就是梦了。 他接过手机,一看,是苹姐打来的。 他刚按上接听键,就听到苹姐急促的声音:“你在哪啊,怎么不接电话。” 罗海宇马上解释道:“我在睡觉,没听见,什么事?” 苹姐听到他在睡觉,笑了:“哈,哈,懒鬼,太阳晒到屁股上了,快起来,到富华大酒店211房来,有事找。” 苹姐是沙林市东升建筑公司总经理。 东升,东升,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公司规模好像很大,其实很小,就是苹姐自己办的一家私营公司,名义上是建筑公司,其实就是一个中介所,“提篮子”,接工程项目,倒买倒卖,从中赚点中介费,当然,好的项目自己也会搞,主要是跟别人联营,但很少,每年只有五十万左右利润,但最近不佳。 罗海宇是这家公司营销经理。他是一年前进这家公司的,以前在其它建筑公司做事,很不顺,备受上司打压。在一次饭局上认识了苹姐,她力邀他加盟,罗海宇走投无路,最终同意。 开始是营销员,每天跟着苹姐跑跑腿,半年后升为营销部副经理,然后就是营销经理了。 升了营销经理,他的任务就广了,与各色人物打交通,吃喝玩乐,陪笑脸,有时还跟有权势的老女人吃吃喝喝,目的只有一个,签工程订单。 当然,罗海宇跟女人打交道,吃喝没问题,说二句亲爱的也没有问题,甚至大庭广众之下亲亲嘴,也行,但上床,不行。主要是苹姐不允许,绝对不许,这是苹姐制定的铁律。 罗海宇只能无奈地接受。 其实,从进公司第一天,罗海宇就强烈感觉了苹姐对他的特别,虽是营销员,每月到手的钱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当然是补贴比别人多。 这种特别就是爱吧,罗海宇想了想,也有可能是性。 苹姐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身材苗条,弯弯的眉毛,眼睛大而有神,鼻子挺秀,嘴巴稍稍有些大,抿紧嘴唇后立即露出一对动人的酒窝。她最大的杀伤力就是这对美丽动人的酒窝。 罗海宇相信,任何一个男人见了心里百分百会燃起熊熊大火,恨不得立马扑上去,看看酒窝到底有多深。 当然这个酒窝必须是苹姐抿嘴后才会产生,她不是对所有男人都会抿嘴,包括罗海宇。 罗海宇很是期待,但她一直没有。 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苹姐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啊。 然而,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苹姐来电话了,要见面了。 富华大酒店是沙林市五星级酒店,是全市仅有的二家五星级。 苹姐开了房,叫他去,肯定有故事啊。 有可能,完全有可能。 一想到这里,罗海宇心里不禁升起了一团火。 这股火很大很旺,他非常渴望。 他叫了一部的士,直奔富华大酒店而去。 本来可以搭公交车去,但他实在等不及了,咬了咬牙,奢侈了一把。 当他火烧火燎走进211房时,顿时愣住了。 她房里竟有一个男的。 看他进来了,苹姐站了起来,忙介绍:“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就是沙林市西太平洋建筑公司杨总。” 这男人稳坐在沙发椅上,一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沙林市西太平洋建筑公司,罗海宇知道,是家规模很大的中央国企。 这个杨总也认识。 当然仅限于他认识而已,就像鄙人经常兴奋地跟伙伴们说,我认识老美总统克林顿。 当然认识啦,天天在电视见面,那有不认识之理。 只是他不认得我。 罗海宇可以肯定,这个杨总也不认识他。 这个杨总名叫杨广进,四十五岁,是沙林市南太平洋建筑公司负责营销的副总经理。 在沙林市,杨广进也是大名鼎鼎人物。 作为营销经理,他自然知道竞争对手,只是没想到,苹姐与他的关系会如此亲密。 他赶紧张开双手,准备去握杨广进的手。 但杨广进没有伸出的意思,点点头,示意坐下。 罗海宇缩回了手,讪讪地笑了笑,在最左边的沙发坐了下去,当然,没坐完,三分之二的样子,离杨广进有一米五的距离,离苹姐则近些,只有三十公分。 因为罗海宇感到了他的高傲和丝丝敌意,保持距离是本能的反应。 当然,杨广进在罗海宇面前是有资格高傲的。作为一名央企副总,大小也是副处级,这是国家和社会认可的级别。 这个很重要,是社会地位和身份的象征,会让人肃然起敬。 罗海宇算什么呀,一个私营小企业营销经理,就算一个副总又能怎样?走上大街屁都不是。 况且年龄也比他大,不论从哪方面,他都有资格。 至于敌意,很好解释。 罗海宇几乎可以断定,苹姐与杨广进的关系绝对超越了普通朋友的关系,也就是说彼此之间是情人,这点绝对可以肯定。 从杨广进恼怒的眼神中就可看出,当然,这个恼怒轻飘飘,若无若无,时隐时现,一闪而过,一般人察觉不出来,但罗海宇敏锐地感觉到了。 这也很正常。 男人嘛,天生就是占有欲很强的动物。 在如此私密的场所,突然进来一个男的,如此年轻,如此英俊,杨广进心里自然就会产生一个疑问,他是苹姐什么人,是情人吗?上床了没有? 心里疑惑自然会反应到脸部表情,虽然拼命地克制,在关上门的刹那,这条带恼怒的信息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 苹姐也收到了这条信息。 这条信息份量很重,并且有加重的可能,因为罗海宇挨得她太近了。 杨广进已经感觉到了威胁。 她知道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今天的计划将泡汤。 杨广进不会容许这个威胁。 她必须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她站起来了,给罗海宇倒了一杯水,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坐在杨广进身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指头。 力度很小很轻,但苹姐注意到了,杨广进紧崩的脸顿时恢复了平静。 因为他感到了苹姐的立场。 这个立场很重要,她表明她已经跟罗海宇划清了界限,她坚定地站在杨广进这边。 苹姐的态度让杨广进心里格外舒坦。 他带着笑意,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苹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危机总算过去了。 她希望杨广进说话,希望把这个主人的身份让给他。 但他没有,始终静静地喝着茶,一言不发。 她估计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恼怒中,恼意还没有彻底消除,这是她没料想到的。 其实,她之所以把罗海宇约到这个私密性很強的地方见面,她有她的考虑。 她要向罗海宇发出一个明确的信号。 她知道罗海宇很喜欢她,或者说爱她。 但她不接受,至少现在不能。 她叫他过来,就是明确地告诉他,她有人了。 这个人就是杨广进。 她必须把这种关系直接暴露在罗海宇面前。 一是断了他的非分之想。 二是以后的工作需要他知道这种关系。 因为有一个大项目需要他参与。 有一个港商拟在沙林市投资一个五亿的项目,名叫华南商城。 这名港商是她的一个远房伯伯。 她已跟她伯伯接触过,同意她来承接,当然,她的公司没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质,所以,她找了一家有资质的建筑公司一一沙林市南太平洋建筑有限公司。 主管经营的副总经理杨广进是她的老朋友,说是老情人也没关系,毕竟公司百分之八十的业务靠他帮衬,作为女人,付出一点也是应该的。 当然,这个项目不是南太平洋公司参与就肯定能中标,不是这样。 一个项目,尤其是上亿元项目,往往会有十几家,最少也有三、四家参与竞标,而竞标过程不是她伯伯说了算,有很多部门参与,其中最主要的是市招标办,而招标办往往也说了不算。 最终,招标委员会说了算,招标委员来自各行各业,主导他们的,往往是市主要领导。 一句话,往往是领导说了算。 为了证明他的伟大与正确,下面的人需要走一系列程序,程序要合理合法,经得起检验。 投标的公司就要拼命往程序上靠,竭力证明他们才是此项目的最佳建设者。 这一切就需要人去运作。 在苹姐眼里,罗海宇就是最佳人选。 她非常欣赏罗海宇。 年轻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他聪明,沉稳,处事精明干练。 最主要的是,他长得与前男友非常的像,不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说起前男友,她心里总有说不出的痛。 前男友名叫许世荣,跟她是一个学校,中北工大同班同学。 毕业后二人一起来到沙林市谋职。 虽然都是高材生,但求职异常艰难,每家公司都是人满为患。 二人忙碌了三个月,一无所获。 主要还是高不成,低不就,小公司,待遇低,不想去,大公司,又进不了。 无奈之下,苹姐选择了摆地摊。 摆地摊在别人眼里不入流,但她从中看见了商机,因为小东西利润奇高,一个小小的发卡,进价只要二毛,却可以买一二块。 她果断从家里借了一万元,摆地摊。 许世荣自然反对,认为太丢脸了。 苹姐一句话就把他噎死:“你说丢脸,行,我不摆了,你养我。” 许世荣无言以对。 他现在所有的开支完全靠苹姐支撑,她不去挣钱,行,你拿钱出来。 拿不出来,就闭嘴。 没有经济基础,就没有发言权,许世荣最终只能选择沉默。 当然,他还是服气了。 因为通过苹姐的艰辛努力,这一年,她整整赚了十万元。 之后,二人开了家服装批发店,生意好得狠,几年下来,拥有了百万家产。 如果不是一个女人的出现,估计二人很快就会结婚成家,过上幸福平淡的生活,然而,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这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女人是许世荣的高中同学,也是他的初恋情人。 这都是苹姐后来才知道的。 她在美国留学,邀请他一起去。 他答应了。 他背着她悄悄地办理各种手续,办好后,再告诉她,他想去美国留学,并答应她,他出去后,一定带她去。 当时的她真是太天真,大幼稚了。 他说什么话都是对的,做什么事都无比正确,她唯一做的事就是相信,再相信,言听计从,无限忠于,无限热爱,无限付出。 她把店里百分之九十的资金都给了他,临走时,他说不够,又从亲戚家借了二十万。 上飞机时,她哭成泪人,舍不得,但没办法,他一定要去,她只能顺从。 许世荣到了美国,她差不多一天一个电话,其实,她很想一天打十个电话,但跨洋电话实在大贵了,她打不起,只能强忍着。 起初,许世荣还接她的电话,说些情意绵绵的话,慢慢地少了,有时光是她说,他只嗯,嗯,慢慢地嗯嗯都没了,只说一句,我很忙,挂了。 开始,她以为他压力大,真的忙,后来,她一个同学从美国回来,告诉她,她曾经看见许世荣牵着一个女人的手在商场买东西。 这时,她才发现好像是有点不妙。 她问他:“你跟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许世荣淡淡地回答:“恋人关系呗。” 苹姐以为听错了,反问一句:“你是说,我们是恋爱关系吧。” “不是,我与她是恋人关系。” 苹姐难以置信,愣在那里足足有五分钟。 她不甘心,继续拨打电话。 通了,没接。 苹姐耐心地打,一个小时后,许世荣终于接了。 这次,他十分不耐烦:“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现在没关系了,懂不懂,没关系!”说完,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 苹姐这才彻底清醒。 她失神地回到家,坐在床上,整整坐了一晚。 她真的搞不明白,搞不清楚,人为什么是这样啊。 曾经的甜言蜜语呢,海誓山盟呢,许下的种种诺言呢,难道统统死光了? 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 苹姐大哭起来,哭得天昏地暗,歇斯底里,披头散发。 她不想活了,真的不想。 心里唯一的念想没有了,你说活着还有啥意义。 她床上躺了一天一晚,不吃不喝。 她想就这样死掉算了。 谁料,第二天晚上,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人。 是她妈妈。 原来她妈妈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放不下心,连夜从小县城赶来了。 看到女儿如此,苹姐妈妈自然心如刀绞。 她哭倒在苹姐身上。 “女儿啊,你不想活了,妈妈陪你一起死。” 苹姐妈妈真的掏出一根绳子准备上吊自杀。 说起来,真的很神奇。 妈妈的哭,彻底吓醒了苹姐。 她开始以为这世界真的没有亲人了,非常绝望,突然间,她醒悟过来,谁说我没有最亲爱的人啊,谁说没有,眼前这个不就是吗? 她果断爬起来,开始大吃大喝,养精蓄锐,全力以赴经营批发店。 然而,她任何努力无济于事。 因为她把所有的资金给了许世荣,而且,她也没打算再经营这个店。 她要去美国,与许世荣汇合,过二人世界。 结果,没去成,店也没有流动资金,无法进货,而且还欠了很多货款,天天被人逼债。 正在这时,杨广进出现了。 或者是缘份吧。 杨广进路过苹姐店铺,忽地被一件花裙子吸引了。 他答应过女儿,说要给她买一件,但一直忘了,直到苹姐店铺时才想起。 他没仔细看,就要苹姐包起来,直到手伸进口袋,他才想起来,没带钱。 他十分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没带钱。” 苹姐立刻说:“没关系,你下次带来就行。” 杨广进有点迟疑,但还是拿走了。 他想,拿走就拿走,反正我会给钱的。 杨广进拿走了花裙,苹姐很高兴。 不是说她很高尚,而是她认识杨广进。 因为她去南太平洋公司面试过,而面试官就是杨广进。 她相信,杨广进不会耍赖,因为不值。 百把块钱的东西,在杨广进眼里真不算什么,但对这个苹姐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认为这个人值得交。 当然,她是女人,还是漂亮的女人,这就更应该主动交了。 杨广进主动请她吃饭,然后,买东西,开房,流水作业,一样不缺。 苹姐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但她无所谓了。 因为她的心彻底凉了。 虽然她挺过来了,但内心深处的痛始终存在,一直在撕扯鞭打着她。 每当夜深人静时,这种痛就会涌出来,让她痛不欲。 自己真是傻啊。 所谓的情,所谓的爱,原来是如此飘渺虚无。 真实却不可信。 唯一可信就是钱。 钱可以赢得别人的信任与尊重,多少也可以抚平自己的伤口,所以,杨广进主动出现,她没有拒绝。 她没有理由拒绝。 她已经深刻认识到,没有钱的可怕。 杨广进也知道钱的厉害。 作为一家主管营销的老总,目睹了很多金钱的进进出出,而他一直无法获得。 他一直想在金钱上获得大的突破。 而工程项目就是最佳突破口。 任何一个人介绍一个项目,可以拿工程总造价的百分之三到五的中介费,这是行规,公开的秘密。 他作为企业老总,却不能拿中介费,至少不能全部,所以,他心里非常失衡。 他打算成立一家中介公司,暗中操控一些项目。 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亲戚不是不可以,但是很容易曝露。 国企毕竟不同私企,亲戚介入其中很容易出事。 通过与苹姐一年来的交往,他感到苹姐人不错,值得信赖,于是,他出钱,以苹姐的名义,注册成立了东升建筑公司。 这个公司主要接项目拿提成,有时也做点的小项目,赚点辛苦钱。 在杨广进的帮衬下,苹姐做项目做得顺风顺水,买了房,买了车,人也渐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当然,男友许世荣伤她太深了,弄得她对男人有了恐怖症,对任何男人的花言巧语,只是笑笑,从不当真。 从心灵深处,她已经彻底死了心。 她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再也不会有男人走进她心里了。 然而,错了。 当她遇到罗海宇时,她的心竟再次掀起波澜,让她有点失态。 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晚上天正下着小雨,她与罗海宇神奇地相遇了。 她一人在井下酒店吃饭,外面忽然进来一个男人。 进来的男人有很多,起初她没注意,直到他坐旁边桌上,“哎”了一声,她才抬起头来。 她无意中瞥了一眼,竟万分惊讶地站了起来。 他不就是前男友许世荣么?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望着这个负心汉,她往日伤心幕幕如汹涌的洪水全部闪现岀来了。 她脑海里在不断闪现往日的画面。 他的爱,他的温暖,他的甜言蜜语,二人在一起的欢愉时刻,还有二人的笑声,在不断出现。 是的,一幕幕,一幅幅,这些刻骨铭心的画面,至死难忘。 她丢不下,真的丢不下。 至深至情的爱,谁忍放手啊。 她直愣愣地站着,始终直视着前方。 前方是什么呢? 是漆黑的夜,是满天的星星。 她失神地望着天空,望着星星。 空中有流星划过。 是星星的眼泪吗? 在流星消逝的片刻,她心里的流星升起来了。 她倏地流下了泪水,开始小,慢慢变大,她拼命压制,不让它流出来,最终控制不住,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她要尽情地宣泄,倾泻心中的苦,心头的痛,还有恨。 多少年的情与爱,就这样轻飘飘烟消云散,如何让人心甘,如何让人不痛啊! 苹姐的哭声惊动了旁边这个男人。 他走了过来,忙问:“这个位小姐姐,有什么需要帮你?” 陌生的声音让苹姐愣住了。 原来他不是许世荣。 只是像,非常像。 她收住了眼泪,笑着说:“我不需要。如果不介意,能不能我们二人一起吃。” 罗海宇点点头。 问了他的姓名后,苹姐提议换一张大桌,然后点了十个热菜,全是这个酒店最贵的菜。 她想纪念这次愉快的相见。 她忽地发现罗海宇额头上一直在冒着汗,现在天气不热呀,他为什么出汗? 她倒了一杯冷水递给他,他竟有点抖,她笑了,是不是看上我了? 接着,更奇怪的事发生了。 他的眼睛一直往服务台上瞟,神色不定,有点惊慌失措。 趁苹姐低头喝茶之机,罗海宇慌忙起身,朝服务台奔去。 这时,苹姐才晃然大悟。 原来是钱。 苹姐是搞服装出身的,自然看得出罗海宇全身上下都是便宜货。 一身上下不超过三百块。 这样的人如何吃得大餐,还是十个高挡菜? 这顿饭少说也要二千块。 他慌忙,说明他拿不出。 奇怪的是,他很快平静地回来,一直很愉快地说着废话。 苹姐一直在想,这顿饭他应该拿不出来,因为他空着手进来,口袋也不见鼓鼓的,二千块少说有一大叠,装在口袋非常显眼,但他没有。 难道他有卡? 有可能。 他卡上有多少钱呢? 苹姐突然对罗海宇的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有多少钱呢? 当然,这话不好问。 但她可以到服务台去看一下,看他是刷的卡,还是付的现金。 她笑着说:“我去洗个手。” 她来到服务台。 果不如她料,他没刷卡,他没卡。 但也没交现金。 他交饭费很特别,把自己的手机和身份证压上了,说过几天来交。 说实话,苹姐当时非常震动。 她也曾经没钱,深深体验到没钱时的无奈。 一分钱不是逼倒一个英雄汉,而是会逼死人。 如果没有杨广进的帮助,她的下场跟罗海宇一样,甚至更惨。 但从这件事中,她看出了一个人的高贵。 是,我是没钱,但我不赖帐,不逃避,勇于承担责任。 他是男子汉,真正的男人。 苹姐拿出二千五百元,然后把手机和身份证还给罗海宇。 “海宇,虽然我们初次见面,但这次客必须我请,因为是我请你,我是地主。” 罗海宇呵呵一笑:“我是男人,男人请女人吃饭天经地义,只是不好意思,丢丑了,我没带这么多钱。” “没关系的,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请我好了。噢,对了,你是干什么的?” 罗海宇简单地介绍自己的情况。 他现在正在找工作。 他毕业于沙林市师范学校。 本来他考的分数线是可以上重点本科的,只是家穷,拿不出学费,就上一个免费的师范学校,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做工程管理,做得很不顺,工资低不说,要做很多兼职,比收发、卫生、搬运等等,每天要做很多体力活。 吃不消,只好辞了。 听了罗海宇的介绍,苹姐有了点小小的惊喜。 缘份这东西真是很奇妙,旧的许世荣走了,新的许世荣又来了。 走的时候,她给他一张名片。 “你到我们公司来吧,搞市场营销,你放心,就搞营销,其它不搞。” 罗海宇接过名片,点点头:“好,我考虑一下。”说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苹姐一脸轻松地回到家。 她今天心情很愉快。 不知为什么,自从遇见罗海宇后,以前十分沮丧的心情立刻消失了,天空顿时变得晴朗起来。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虽然她恨许世荣,但心里的位置一直被他牢牢占据着,想甩始终甩不掉。 他是她的初恋,也是她生命中遇到的第一个男人。 很长时间,她一直在反思自己,在总结自己,最终的结论是,只能说当年的自己太年轻,太没经验了。 不知如何牢牢抓住自己的爱情。 她根本就不应该让他出国。 一个男人在异国他乡,一个亲人也没有,唯一依靠的就是这个女人,他能离开她吗?二人又如何不发生故事。 试像自己孤独一人在一个荒野生活,突然来了一个男人,要求住在一起,自己该怎么办?会拒绝吗? 估计不会。 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需要抱团取䁔,孤独无依会让人感到格外害怕,所以,国外一个皇帝告诉他的女儿,你不要让你丈夫离开你二个月,否则,他会背叛你。 这些至理箴言,需要自己痛后才能真正领悟到。 不过,这痛的一页总算翻过去了。 她简单洗个热水澡,就上床睡觉了。 半夜时分,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见许世荣回来了,但成了一个乞丐,衣衫褴褛,跪在她面前,乞求她原谅。 他在不停地扇自己的耳光,一边流着眼泪,大骂自己是混蛋、流氓、禽曽,人诛人灭的人渣。 他就这么一直哭着,但自己始终无动于衷,直到醒来。 梦的结果,让她心情大为好转。 看起来,罗海宇是个福星啊。 第二天一大早,苹姐就来到办公室。 她想早点来。 她怕罗海宇早早地赶来,找不到人。 结果没有。 东升公司空无一人。 八点刚过,公司的人全部到齐了,依然不见罗海宇。 怕他找不到地方,苹姐跑到公司大门口,找了一圈,依然不见人。 她站在大门口等,快到11点了,罗海宇依然没有出现。 他难道找到新工作,不来了? 她想打一下他的电话,这时,才发现她犯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错误,她没问他的电话。 昨晚分手时,心情激动,只给了自己的名片,忘了问他的电话,现在突然想起来,然而,晚了。 她十分沮丧,也十分懊恼。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办公室,坐那里直发愣。 她想东想西,有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闯入脑海中,他不会出事了吧? 其实,罗海宇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正在去女朋友林亚菲住所的路上。 二人分手后,她有一些私人物品丢在罗海宇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考虑以后上班了,怕没时间,就想送过去。 谁料,到了她住所,却大门紧锁。 他打她的电话,电话不通。 一个年老的女人走了过来。 “你找谁?” “我找林亚菲。” “她退房了,退了许久了。” “你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不知。” 无奈之下,罗海宇只好重回自己住所。 他估计,林亚菲不要这些东西了。 本来,去的时候,他有点期待,希望奇迹的发生,现在他彻底凉了。 当然,他不怪林亚菲。 当年,她也是抱一颗火热真诚的心跟他来往的。 只是在选择爱情与面包时,她选择了面包。 罗海宇的老家在沙林县坑口街上。 从字面上来看,坑口街似乎离县城不远,或者就是县城的一条街,好像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当时,就是这个地名把林亚菲骗了。 她以为罗海宇的家在县城。 其实,不是。 它是县下面一个镇的街道,大家都习惯这样喊,习惯成自然,于是乎,传开了,人人都这么喊。 它离县城有六十公里,全是山路,唯一的一条公路还是近年修建,泥巴路,如果下大雨,全部成了泥水坑,无法通行。 这地方有一个最大的特点:穷,非常穷。 而罗海宇的家又是坑口街最穷的人家。 房子是三十年代修建的木板房,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了。 破烂不堪,四面透风,往往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地面上一堆烂泥,散发一股难闻的馊味。 二人来往差不多快满一年了。 罗海宇是家中长子,父母得知他谈了一个女朋友,很高兴,希望他带回家,举行一个订婚仪式。 这是坑口街一带的习俗。 男女交往要通过订婚仪式才算,才能来往,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朋友。 只有订婚这种形式,才会被大家和亲朋好友认可。 家穷,娶媳妇不容易,父母希望通过这种仪式稳定这种关系。 他把父母的想法,跟林亚菲说了。 她很高兴,一口答应,并把罗海宇的情况向她的父母通报。 她父母也很高兴,二老口商量后,决定她去罗海宇家订婚后,再回她家,补订一个仪式,这样二人的婚姻大事就算定下来了。 林亚菲跟着罗海宇一起来到沙林县。 下了火车,罗海宇朝县汽车客运站走去。 林亚菲很奇怪:“我们不是去坑口街吗?为什么去客运站,那是去乡下的班车。” 看到女朋友惊讶的表情,罗海宇知道自己没解释清楚。 他挠挠头,笑了一下:“坑口街在县城乡下,有一百多里地,我们要快点走,不然赶不上最后一趟班车。” 林亚菲有点埋怨地说:“你怎么不早说,真没想到你家原来在乡下。” 其实,林亚菲的家也在农村,不过,比罗海宇稍好些,在市郊。 即使如此,她心里也十分不平衡。 作为长期生活在农村的女孩子,自然知道生活的艰难和农村生活的种种不便。 从小的生活让她在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考入大学后,她发誓要离开农村,在城市生活。 她最希望的是自己男朋友的家在城市,至少也在县城,这样多少可以给自己以后的生活带来一些便利,当然,经济上能给予支持则更好。 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罗海宇的家也在农村。 当然,也不能完全说农村不好。 随着改革开放,农村条件有了很大改善,有钱富裕的农家很多,如果罗海宇的家是这样也可以。 所以,她心里尽管有点闷闷不乐,但还是笑着上了车。 车驶出了县城,往乡村奔去。 从车上看乡村的风景,像幅动人的风景画。 眺望远处,柔和的夕阳,绚丽的云彩,横卧在不远处的天边群山上,倚山而建的一簇簇村落,一家家房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然后,一片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散落其间,构建了人间最美的风景。 如果有钱在此建栋别墅,到是不错的选择。 每天种种花,钩钩鱼,然后,慢步在乡间小道,闻着野花的清香,跟随叽叽喳喳的小鸟,去放飞自由的梦想。 这样的生活谁不想拥有呢?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 再美的风景填饱不了肚子,没有金钱支撑的生活,能叫生活吗? 乡村生活就是因为没有物质基础,没有钱,而变得乏味而无光彩。 而城市生活则不一样,只要你努力,就可挣到钱,城市的就业、医疗、上学等等这些,乡村与之根本不具有可比性。 这也是林亚菲选择城市最根本的理由。 当然,她很希望男方父母在城里,或者是乡村殷实人家。 这样她们以后的生活压力就会小些。 毕竟像她们这些从农村步入城市,想要在城市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必须付出巨大的努力,至少很长一段时间,生活会很清贫。 如果有父母帮衬,时间就会大大缩短。 随着客车驶出柏油路面,进入一条长长的土路,路面坑坑洼洼,车开始跳跃起来。 剧烈的震动,让林亚菲回到了现实。 她估计,再这样震下去,她的心脏都会震掉。 她很担心地说:“海宇,你家还有多远,我怎么感觉是无穷无尽啊。” 罗海宇敏锐的察觉到了林亚菲的心态变化,但事已至此,他无力改变了。 他只能安慰道:“快了,我的家快到了。” “海宇,我的心口好疼,你能抱我一下吗?” 罗海宇抱起了林亚菲。 林亚菲身材欣长,有双清澈透明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加上白皙无瑕的皮肤处处散发成熟女人的气息。 尤其是她的长发,如波浪般滑腻柔软,时时佛在他脸上,弄得他脸痒心痒。 所以,尽管抱着很累,很不舒服,但他一直忍着,痛并快乐着。 有罗海宇身体的缓冲,林亚菲几乎感觉不到车的震动,如果有也是很轻微,因此,她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似乎来到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三层楼高,房内铺设的是带青花的地板砖,古色古香的家俱,屋后是个小花池,养有各色小金鱼,还有她最喜欢的小猫小狗。 她很喜欢这地方,并大方地向罗海宇表示,她可以老死在这里。 她刚说完,忽听到罗海宇说了一句:“到了。” 这时,她才发现是个梦。 她揉揉眼,站了起来,跟着罗海宇一起下了车。 刚踏入地面,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就是所谓的坑口街啊。 地面尽是烂泥不说,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上面遍布牛屎猪屎,散发一股臭气熏天大粪味。 小街两边散落十几栋用树皮和木板搭建的茅棚屋,稀稀落落,一条小路从中弯曲着穿过,没有商店,没有人群。 这就是街? 还是什么坑口街? 这,有点搞笑吧。 林亚菲强忍着不适,一跳一跳地,跟着罗海宇跳。 正当她叫苦不迭时,只听罗海宇说了一句:“到了,到家了。” 林亚菲抬起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