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你每天不愁吃不愁喝,又不用赚钱,每天只要念书享清福,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掏心掏肺砸锅卖铁,你来当妈妈,你去感受感受我每天要死要活过着都是怎样的苦日子!” 可没过几天,我妈就天天写作业写到凌晨两点。 还因为考了倒数第一,被老师用钢尺把手心抽得又红又肿,更是被班上的同学造黄谣。 我妈根本不知道,我在这个全市最差的学校里是过得怎样的日子。 1 我们学校有学生跳楼自杀,学校放了半天假。 我妈说:“现在这些小孩真脆弱,不愁吃不愁喝,又不用赚钱,每天只要念书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都这样了,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娇生惯养,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寻死觅活的,怎么这么矫情?” 她把吃了几天都没吃完的排骨又热了一遍,端上桌摆在我面前。 我皱起眉毛,“妈,我不是都让你扔了吗?” “昨天就已经酸了,我一整天都在拉肚子,这不能吃了…” 我话音未落,她就重重的一拍桌子,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嘴巴怎么那么刁呢?怎么就你能吃出来酸,我怎么吃不出来!” “我昨天也吃了,怎么我没事就你有事?” 她拍着胸脯,怒火中烧,“一定是你在外面买那些乱七八糟吃的,我早就说让你不要买,不要买,你死活不听,那外面的都是垃圾食品!” 我说一句话,她能反驳我十句。 排骨她昨天一口没动,说自己不舍得吃要全都留给我。 我吃坏了肚子,急性肠胃炎,还是慧慧帮我在医务室拿的药。 我不想和她争辩,也知道自己根本争辩不过她,索性撂了筷子,说自己吃饱了。 谁知我刚站起来,下一秒我妈就一把攥住了我的耳朵,狠狠的拧了下去。 尖叫声冲出喉咙,我拼了命的抓她的手腕,“你这是干什么!我说我吃饱了!” “疼啊,妈!我疼!” 她呲牙咧嘴,“你饱了?吃了两口就说自己饱了!” “我辛辛苦苦给你弄了一桌子菜,你还没村里的鸡吃得多,长得又矮又瘦,别人看见了要说我虐待你!” 她扯着我的耳朵不放,好像要硬生生的把我的耳朵拽下来。 耳朵连着头皮一起在痛,耳朵一阵阵嗡鸣。 我没忍住掉了眼泪,“我真的吃饱了,我昨天拉肚子,今天真的没胃口…” 她松了手,一巴掌扇在我头顶,刘海窸窸窣窣落下来遮住了我的脸。 她冷笑一声,“鬼才信你吃饱了!平时吃的比猪还多,这会又吃饱了,拜托你搞搞清楚,是我生的你!你什么死样子,我这个妈最清楚!”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 “对!你上次和我要了三十块钱,你骗我说花完了,一定在外面偷吃了,馋死你!怎么不馋死你!” 她抄起晾衣杆,追着我打。 晾衣杆举起落下,抽在我后背上,抽在我腿上,我屁滚尿流,哭着和她求饶。 她把我逼进角落,看着我蜷缩起来浑身颤抖的样子,又恨铁不成钢的骂我窝囊,骂我不争气。 我哭,她就比我哭的更大声。 “你爸那个短命鬼早早的死了享福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熬着,每天一把屎一把尿跟在你屁股后面伺候你。” 她红着眼眶控诉,唾沫星子在空气中四散。 “都这样了,你怎么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她扯开我的书包,把里面的课本文具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她在里面翻翻找找,势必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掘地三尺要挖出我偷偷藏起的钱。 可书包里除了污渍和烂开线的线头,就再也没了别的东西。 “钱呢!” 我小声呜咽,“之前就花完了,我没有在外面偷偷买东西吃。” “我真的不舒服,我吃不下饭,我真的饱了不想再吃了,妈妈。” 她依旧咄咄逼人,“三十块钱你出去玩一次就都花完了!你真有本事啊,李晓萌!三十块钱可以够我们一个礼拜的菜钱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咱们家不比别人家,人家爹妈都在,这个家里只有我和你,我要掏心挖肝的养你!供你!” 落日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困在她的影子里。 她永不停歇的咒骂声一遍遍在这个破旧狭小的房间里回响。 我痛呀,哭呀,道歉呀,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2 最后我还是吃完了那碗坏掉的排骨。 腐臭味是我妈倒了很多调料都压不住的,我咬紧牙关咀嚼,咽下阵阵反胃。 她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一个人去了厨房。 厨房的灯昏暗还在不停的闪着,她挤在小马扎上,小口小口的喝着米汤。 屏幕快碎成渣的手机里放着营销号博人眼球的夸张新闻。 我爸还在时,我妈还不像现在这样,至少没有毫不讲理到几乎是神经病的地步。 我爸是累死的,不仅短命也没有发财的运气。 腊月的时候,家家都挂起了小彩灯,临近过年,却迟迟没有下雪。 睡觉前,我爸上一秒还在和我妈讲话,下一秒却闭着眼睛,喉咙里呜呜呜的闷响。 我妈喊了他几次,没得到回应。 救护车赶来时,医生说瞳孔已经散了,心梗。 我妈哭叫着一把推开医生,抓起我爸的衣领子开始狂扇他巴掌,一巴掌接一巴掌,对着他破口大骂。 医生离开了。 本来筋疲力尽坐在地上的我妈,一转头,看到了门口不知所措的我。 于是她开始扇我巴掌,用我从未见过的阴狠语气,抓着我的脑袋质问我,“你爸为什么死了!为什么!” 我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也答不上她之后问我的许多个问题。 比如为什么考不了第一名,为什么长得又瘦又小,为什么总是不能给她争气。 我爸在三年前就下了葬,埋在老家,想必身体已经腐烂。 而我妈大概早在他死的那天就已经烂了。 学校的作业很多,我每天都要写很久。 好在今天放了半天假,给我了喘息的机会,让我能早早躺在床上。 可我却怎么都睡不着,我妈的咒骂声和哭喊声填满了我的脑袋。 第二天起来时,煮蛋器里照旧放着我妈留给我的鸡蛋。 我把鸡蛋揣进校服口袋,匆匆忙忙出门。 这是我上高中的第一年。 我中考的分数并不低,可我妈却执意让我上了这所离家近的高中。 她盯着我填报志愿,替我做出人生的选择。 她当时掰着手指头给我分析利弊,“你考去市里谁照顾你?你要是住校,住宿费一年就要八百!有这八百块我能给你做多少顿肉?” “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和毛驴一样,抽一鞭子才肯走一步,懒散惯了,跑去市里要彻底放飞自我了。” 她拍着胸脯,“我必须要两个眼珠子都粘在你身上,你以为你中考能考这么高全是你自己功劳?那都是我在管着你!” “好学生去哪里都是好学生,和学校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争气,就算去了最好的高中都没救。” 我的分数整整比这所学校的录取线高了二百五十六分。 拜我妈所赐,我上了全市最差的高中。 快要早读了,我边跑边胡乱的剥着鸡蛋,往嘴里塞。 蛋壳死死的粘在蛋白上,剥完壳的鸡蛋坑坑巴巴,我不敢浪费,仔细的嗦着残存在蛋壳上的蛋白。 进校门时,站在门口的年级主任踹了我一脚。 她敲着手腕上的表,呵斥我,“怎么老是你,几点了!” 我小声辩解,“我离家远。” 她骂道:“离家远你不会住校?你不会早点起?总有这么多借口!” 我不再吭声。 到了教室,我的座位上又被他们拿马克笔写了字。 歪七扭八的污言秽语,评价着我,评价着我全家。 慧慧在早读铃响的前一秒跑进了教室,手里还拿着我的杯子,她看到我在奋力的擦桌子时愣了一下。 她和我解释:“晓萌,对不起啊,我来晚了着急去给你打热水。” 我闷声说:“这不关你的事。” 马克笔很轻松就可以擦掉,他们也知道我会擦掉,所以乐此不疲。 但是我心里的马克笔却好像永远都擦不掉。 早读是班主任的课,他教数学,昏昏欲睡的早晨,大家都在打瞌睡。 我专心的记着板书,一笔一画。 谁知凳子突然被身后伸出来的腿猛地一踹,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秒就翻了凳子坐在了地上。 地上是没干的水渍混着他们随地乱吐的口水。 后排的女生捂着嘴哧哧的笑着,几个男生跟着一起起哄。 “李晓萌把凳子坐烂啦!” “这么牛?下次让她坐你腿上。” “去你的。” ...... 3 我后座坐着白江,他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家里有钱,成绩烂,父母懒得管。 白江的同桌是张雅萌,很不幸,我和她的名字都有萌。 就像古代进了宫的奴才要避讳娘娘的姓名,否则就是大不敬。 她对于和我这种肮脏又恶心的人共用一个字非常的鄙夷,我成为了她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里消遣解闷的玩具。 第一次,是她指着我发黄的领口,在晚自习上大声惊呼,“天呐!你的衣服几天没洗了?” “黄黄的,这是什么啊?好恶心,你出汗了吗?” 她拽着我手臂,给大家展示我被汗水泡湿的腋下。 第二次,是她指着我几天没洗的刘海,一脸嫌弃,“你的头都臭了,李晓萌。” “拜托,我坐在你后面,你可不可以讲点卫生?” 她翻出香水,对着我狂喷,最后干脆拧开瓶子,一股脑浇在我身上。 后来无端砸向我的字典,莫名其妙粘了口香糖的头发,还有被撕烂的课本。 他们说我过敏的荨麻疹是梅毒,说我长了菜花。 入学时年级第一的成绩在他们言语和拳脚的关怀中逐渐归于蹉跎,只是一个学期,我就掉到了中上游。 但他们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开心畅快的大笑,仔细品尝我每一次失态丑陋的模样。 就像现在这样。 慧慧吓了一大跳,拉着我的胳膊扶我起来。 她慌乱的用卫生纸擦着我校裤上的水渍,小声说:“晓萌,你裤子湿透了。” 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默不作声,等他们笑够了才开始维持秩序。 他对着我说:“坐没坐样,坐不好就去后面站着。” 白江从后面踢着我的鞋,学着班主任的语气,“李晓萌!快去后面站着!” 张雅萌皱起了眉毛,扯白江的袖子,“干嘛,她好脏的,别碰她。” 慧慧敢怒不敢言,气得手都在抖。 我坐下,把凳子往前挪了挪。 白江看到,把桌子往前挪了挪。 我往前,他也往前,直到他的桌子紧紧抵上我的后背。 我像是被夹在了缝隙里,喘不上气,我沉默的承受着。 白江只安静了五分钟,他又故技重施,伸出腿一脚踢上我的凳子。 凳子摔在地上,一声巨响。 这一次我没能如他所愿的摔在地上,我比他更快一步站了起来。 班主任看向我,我抱起书,“我去后面站着。” 白江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嘴里嘟哝着:“真没劲。” 靠着墙壁,我的脑袋不受控制的开始神游。 我很讨厌班主任,讨厌他教的数学,讨厌他从不认真讲课,讨厌他冷眼旁观我的痛苦。 每次看到他那张脸,我都有种想把他的眼镜一拳砸烂的冲动。 我又想起了我的妈妈。 那个歇斯底里,状似癫狂的疯女人。 她的怨气总是诞生在许多个莫名其妙的瞬间。 我爸死的时候明明留了十万块,我妈每个月的工资也有五千块,甚至每年年底还能拿一两万的奖金。 我家穷吗? 我妈说很穷。 她不舍得给自己买衣服,也不舍得给我买衣服。 我偷偷花十块钱在拼夕夕买来的半袖,既不吸汗也不耐磨,粘了一点污渍就怎么都洗不掉。 发黄的领口和湿透了的腋下,是因为我的贫穷。 我妈不舍得用水,她每天拿着桶,拧开一点点水龙头,让水一点点滴在桶里,以为这样水表就不会走字。 她只许我一个礼拜洗一次澡,我想洗头,那就是浪费水浪费钱。 我几天没洗的刘海,也是因为我的贫穷。 贫穷的声音震耳欲聋,贫穷也让我浑身赤裸。 如果有一天我因为贫穷死掉,我不会恨班主任,也不会恨白江和张雅萌,我只恨我妈。 她比他们每一个人都更加可恶,她亲手造就了我的贫穷,是我一切痛苦的始作俑者。 4 晚自习结束,我和慧慧走回家。 她家离得近,只能陪我十分钟,剩下的二十分钟只能我一个人走完。 九点半下晚自习,我回到家十点十分。 我妈精确的卡着我到家的时间,提前把防盗门打开等我。 我在门口换鞋的空档,我妈看向表:“你今天干什么去了,差点就要晚一分钟了,走个路磨磨唧唧的。” 她看着我吃饭,然后兴冲冲的拖出一个大包,在里面翻翻找找。 “你姨妈又收拾衣服了,这衣服都好好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扔。” “我说,你扔了干嘛,不如给我,我回去洗干净了一样能穿…结果人家还满脸不情愿的,我寻思这不是做好事么!” 我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姨妈家的。 每一次姨妈整理衣服,我妈就会舔着脸凑上去。 我妈自以为帮了别人,殊不知人家也会因为她这种捡破烂的行为而苦恼。 我妈连表哥的旧内裤都不放过,洗干净了让我穿。 刚咬了一口的馒头硬生生卡在嘴里,我十分震惊:“这怎么穿!这是男人的内裤!” 她骂我,“内裤还分什么男人女人,洗干净了有什么区别!” “本来就难看,还想打扮得多好看啊?你一个学生,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成天到晚想着打扮自己,真是长得丑还有一肚子花花肠子。” 她不顾我的抗议,把内裤塞进了我手里。 那条内裤像烫手山芋,我尖叫着站了起来,“你疯了!我不穿!你要穿你自己去穿!” 她愣了一下,指着我的鼻子对我破口大骂,“你在挑什么?我身上穿的哪一个不是你爸的衣服,我给自己买新的了么?你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你爸的内裤、袜子和背心,都烂了我不照样穿着,洗干净了能有什么?再说了,你好像有多干净一样。”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桌上的饭也一口都吃不下去。 她又翻出一双运动鞋扔给我,“这鞋还是名牌的呢。” “现在穿刚刚好,你那双旧鞋不是都磨烂了,现在也不用买了,你明天正好穿。” 灯光照在她头顶生出的细碎白发上,她佝偻着背,像条狗一样在那个袋子里翻找宝藏。 我说:“我吃饱了,去写作业了。” 她看着我关上门,还在门外喊:“怎么又吃了这么点?我都把排骨倒了,今天的菜是我现炒的,这死丫头…” 学校布置的作业很多,光是卷子就有七八张。 班上没人会把作业当真,能抄就抄,慧慧也一早就给我发来了答案。 但写作业是我唯一能拥有的只属于自己的安静时刻。 我不想自甘堕落,真的放弃自己,哪怕老师从不好好讲课,哪怕我写得很吃力。 第二天,我穿着我妈给我的运动鞋去了学校。 旁边的座位空着,慧慧今天请假。 白江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笑出了声。 张雅萌抬起头,仔仔细细的扫描着我,最后目光停留在我脚上的那双鞋。 她心领神会,嗤笑着对别人大肆宣扬,“李晓萌,换新鞋啦。” 大家哄堂大笑,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七嘴八舌的研究起我脚上的鞋。 “哈哈哈哈什么啊,这是拼夕夕几十块钱买的吗?” “别人是耐克,她这是耐刺。” “我要是穿这种假的不能再假的鞋出门,一定会走下水道的。” ...... 校服是淡化贫富差距的上等布料,可学校统一了校服却没统一脚上的鞋子。 我的脚滚烫,骨头和血肉在那些眼神的注视下烧了起来。 于是我把鞋脱了,塞进了书包。 袜子破了洞,滑稽的露出大拇指,于是我把袜子也脱了。 早读完第一节课是体育,今天要测八百米。 我光着脚站在塑胶跑道上,很扎,头顶的阳光晒的人头晕晕的,我吸了吸鼻子,感觉像是感冒了。 我站在人群里,藏着自己的赤裸的脚。 白江看到,脸上有些震惊和无措,“你…” 我微微偏头,对上了他额头碎发下的眼睛,我说:“你这个傻逼。”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心虚,尴尬的为自己大声辩解,“李晓萌!我只是开玩笑!” 张雅萌安静的看着。 哨子响了,我越过他,开始奋力奔跑。 5 逞强的下场就是脚受了伤。 有细小的玻璃碎渣扎进了肉里,一拔出来就汩汩往外冒血。 我想回家。 我给我妈打去了电话,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妈,我胸口痛,喘不上气,能不能给我请个假。” 在电话那头的我妈脱口而出,“我当年出车祸,锁骨断了打钢板都一声没吭!” “什么这疼那痛的,我看你就是装的,昨天在家好好的,一去学校就不舒服,你不想念书干脆就不要念了,你去工地给别人打工去,我看你还痛不痛…” 她话音未落,我打断了她,“妈,我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她依旧不假思索,“谁欺负你你不会欺负回去么?你没长嘴吗?不会告老师?我警告你,你不许在学校给我惹事,咱家很穷,得罪不起!” 老天爷会惩罚撒谎的小孩。 我妈挂断电话后,我的胸口真的开始痛了,像是有一千根穿过了我的胸膛。 晚自习回家,我出了校门把书包里的鞋袜拿出来,再穿上。 因为脚受了伤,所以我走得很慢,回到家已经十点一刻。 我走过楼梯转角,一抬头,看到了阴恻恻站在家门口的我妈。 她冷声问我,“你去哪了?” “放了学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我默不作声,站在门口慢吞吞的换鞋。 看到我袜子上渗出的血迹,她愣了一下,问我,“你脚怎么了?” 我依旧默不作声。 我不开口,她也不愿意和我讲话。 她把热好的饭摆在桌上,就去沙发上打毛线。 她打的毛衣毛裤从来不给自己和我穿,都按十几二十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别人。 今天的菜也是现炒的,她还炖了红烧肉。 我从前最喜欢吃,可现在却吃不下去,只觉得油腻的让人反胃。 我撂了筷子起身,她却冷不丁的叫住了我。 她问我,“今天早晨,煮鸡蛋在哪个格子里?” 煮蛋器有七个格子,可以一次煮七个鸡蛋。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她想问什么。 她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我,像是审视着一个犯人。 “垃圾桶里两天都没有鸡蛋壳,你不愿意吃我煮的鸡蛋也不应该扔掉。” 一瞬间,我的脑袋像是炸开了。 潮湿的记忆像洪水把我淹没。 我试图解释,“我这几天起得晚了,来不及在家吃,我都是边走边吃的。” “我怎么能记住鸡蛋在哪个格子里,你每天都放的不一样,就因为这个你就觉得我把鸡蛋扔掉了?” 我自顾自说了许多,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研究着手里弯弯绕绕的毛线。 我崩溃的毫无征兆。 就因为鸡蛋在哪个格子里这样的小事,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眼泪冲出眼眶,我喊的撕心裂肺,“我吃了!我吃了!” 她终于肯抬起头,“这么一点小事,你至于吗?” 我抓着胸口,感觉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痛。 “这句话你应该说给自己,这么一点小事,你至于吗!就算我真的扔了那又怎么样!” 她把手里的毛线砸在地上,勒令我闭嘴。 我转身回到卧室,摔上了门。 隔着薄薄的门板,我能听到她摔东西和破口大骂的声音。 贫穷压弯了我的脊梁,也彻底压垮了我的自尊。 我不认识球鞋的牌子,分辨不出来是真货还是假货。 我不记得鸡蛋被她放在哪个格子里,猜不透她的心思。 我坐在窗台上,看着黑漆漆的天空。 原来我和我的妈妈,在爸爸死掉的那一天就一起烂掉了。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腐败的酸臭味,有霉菌爬满了我和我妈的身体,钻进我们的鼻子和嘴巴。 我把脚探出了窗外,一点点挪着,想要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夜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要比我妈先去死,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论是我爸还是我,她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我要她为我爸送葬,为我送葬,为自己一滩烂泥的人生送葬。 我正要松手时,脑袋里突然传出声音。 【叮。】 夜风吹醒了我。 【宿主已绑定交换系统,是否愿意和母亲交换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