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个忌讳。 不能烧纸扎的电子设备。 中元节,二叔为了发财,带着我给奶奶烧了个纸扎手机。 晚饭,我奶在餐桌上,露出两排尖牙,僵笑给二叔夹菜。 “老二家的,嘿嘿,娘想你。” 1 “你俩在烧啥东西?” 村长从山上祭祖回来,瞧见我和二叔在村口老槐树下鬼鬼祟祟。 “没啥,没啥,给我娘烧一套衣服。” 二叔心虚,挡住村长的视线。 “怎么不去坟前烧?” 村长将二叔推开,纸扎手机已经变成灰烬。 伴随夕阳西下,最后一点火光也消失。 “你不带你儿子一起烧纸,带着大妞烧?” “那小子淘,早不见踪影。” 二叔骗人,耀祖早上就在院子里玩。 他背着耀祖,给我两块糖。 强迫我跟他出来烧纸。 “我告诉你,别烧电子设备之类的,你忘了孙二一家?” 孙二一家,原本住在我们村的末尾,他女儿小花是我为数不多的玩伴。 那天我去找她玩,发现她家周围充满血腥味。 推门进去,一家五口,整整齐齐吊在房梁上,死不瞑目。 眼珠子突出来,舌头伸得老长。 我当时被这一幕吓得半死,大喊大叫,将全村人吸引过来。 后来听家里人说闲话,是孙二给他娘烧了一台纸扎手机。 孙二他娘生前脾气就不好,死后不会用,一气之下,将全家人都带了下去。 “真是衣服,你也知道,我娘生前最喜欢花衣服。 “我这不是想,趁着中元节,给她烧两件,让她保佑我也发财吗? “你看,我大哥过的日子。” 村里很讲究孝道,孝顺的人会发财。 我爹是村里有名的大孝子,奶奶在世的时候。 路都不用亲自走,去任何地方,都是我爹背着。 在村里的口碑,跟二叔相比较,一个天一个地。 奶奶头七那天,我爹给她烧纸,一个月后,他分到的地,就被人高价承包。 这件事在村里传开,大家都说,是奶奶被我爹的孝心感动。 头七那天,从下面回来教我爹挣钱的法子。 一些人还说,我爹给我奶烧了纸扎电子设备,我奶才上来。 村里不少人想冒这个险,给长辈烧些电子设备。 蠢蠢欲动。 还是孙二一家,犯了这个错误,才打消他们的念头。 二叔又骗人,他给奶奶烧的,明明是纸扎手机。 “生前不咋孝顺,死后来这孝顺劲。” 村长瞧二叔行为异常,又没有抓到什么,开口嘲讽。 被人嘲讽,二叔也不生气。 我抬起头想说些什么。 却被二叔狠狠掐了一下。 发出“哎呦”一声,他以此为借口,提着我跑回家。 “赔钱货,别把这事告诉你爹娘。 “不然我打死你。” 2 村里对中元节很讲究,祭祖结束。 大人会聚在自家大院,烧上一桌好菜。 祭拜祖宗后,晚辈才能开饭。 奶奶和爷爷,就两个孩子,我爹和二叔。 二叔是个不着调的人,爷爷奶奶为他操了一辈子心。 我爷死得早。 奶奶快不行的时候,握住我爹的手,叮嘱他不能和二叔分家。 得到我爹保证才肯咽气。 二叔一家,没少拿这个借口来我家占便宜。 我娘很讨厌这一家三口,要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早和他们吵起来了。 晚饭大家一起吃,二婶将两只鸡腿都夹到耀祖碗里。 我娘冷下脸,将一只鸡腿,夹到我碗里。 耀祖不开心,干嚎起来。 我娘瞪了他一眼。 “给小丫头,吃这么好干啥。” 二婶嘟囔一句。 食材都是我爹买的,她只能嘴上表达不满。 我夹起鸡腿,突然觉得对面凉飕飕。 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 仔细一看,二叔和耀祖中间,好像多了个人。 头发花白,脸色发灰,眼眶铁青,身体紧绷。 是奶奶! 我吓得一哆嗦,鸡腿掉到桌子上。 “怎么了?” “你看,鸡腿给小丫头吃,她也吃不明白。 “大嫂,不是我说,谁家像你这样惯着小丫头。 “以后嫁到婆家,不得被人打死。 “要我说,就是大妞太丧气,不然你也不会过了八年才怀上二胎。 “你要是跟村里人一样,把女儿当牲口,早怀上了。” 二婶不满,说教起来。 我娘没理她,又将鸡腿重新夹到我的碗里。 “娘,是奶奶......” 我颤颤巍巍,指了指两人中间。 “你个赔钱货,胡说什么。” 二叔不高兴,拍桌子想要呵斥我。 手却悬在半空中。 他僵硬回头,与奶奶对视。 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老二家,你给娘烧的手机,娘不咋会用。 “你下来教娘咋用呗。” 奶奶的声音很空灵,她嘴一张一合,发出吱嘎音。 “娘,那是大妞给你烧的。 “你要带人走,就把她带走。 “把她带走吧。” 3 “你坏了规矩,想带我娃走。” “都怀二胎了,还在意这个赔钱货干啥。” 眼看我娘要和二婶争执起来,我爹将我护在怀里,又给她一个眼神。 “娘,你回来一趟,坐下来吃点?” 他将我娘的凳子搬到我奶后面。 又将二叔拽起来,按着他强行坐在凳子上。 奶奶瞧见二叔坐下,僵直入座。 吱嘎吱嘎的响声回荡在院子内,不知是凳子发出来的,还是奶奶发出来的。 “大哥,我能不能先带耀祖离开。” 二婶坐在我爹旁边,小声嘟囔,说话也磕巴起来。 我爹回头剜她一眼。 “嫂子都能......” “想活命就闭嘴。” 我爹低声呵斥,二婶闭上嘴,眼神幽怨。 奶奶用手抓走耀祖碗里的鸡腿,递到二叔嘴边。 “老二,吃。” 二叔紧闭双眼,死活不肯张嘴。 “快吃。” 我爹呵斥,他张嘴撕掉一口肉。 恶臭味扑面而来,我们强忍着恶心,不让自己吐出来。 死人碰过的东西,活人是不能接触的。 “呕。” 二叔撑不住,一口吐在桌子上。 几条鲜活的蛆,在上面缓缓蠕动。 他抬起头,双眼猩红,眼眶发黑,气愤道: “你是想让我跟娘走,让赔钱货活下来吧。” 眼神恨不得将我和我爹活剥。 丝毫没注意,一旁的奶奶,咧个大嘴,露出漆黑的尖牙。 “老二家的,娘想你。” 二叔听这话,跑到我身边,试图将我从我爹怀里拽出去。 我紧紧抱住我爹。 我爹将他踹倒在地。 二叔脚离地的瞬间,奶奶飞扑上去。 “娘,你就带大妞走吧。 “你活着的时候,不是最讨厌她吗?” 二婶抱着耀祖,一动不敢动。 我爹上去想将两人拉开,用了好大力。 奶奶身体僵着,纹丝不动。 脖子越伸越长。 二叔发出痛苦惨叫,他左脸上的皮和肉,被奶奶一口撕下来。 场面血淋淋。 二婶发出尖叫,耀祖被吓昏过去。 我用双手捂住眼睛。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4 一声嘶吼。 我睁开眼睛。 原来是我娘叫来陈瘸子和村长。 陈瘸子是从外地流来到村子,要到两口饭,在村子扎下根来。 奶奶的后背,被他贴上一张符。 发出滋滋响声。 陈瘸子看了一眼二叔,果断朝他的脸,撒上一把黑糯米。 “你给你娘烧什么手机啊。” 面对众人的指责,二叔从地上爬起来,看我爹眼神跟淬毒一样。 “还不是我也想过上我哥的好日子。” “你哥老实忠厚,你没少偷鸡摸狗,咋好意思说这话。” 眼看村长和二叔要吵起来,陈瘸子将两人拉开。 “先给你娘送走再说这些。 “将你娘留下来的东西全都找出来。 “午夜十二点,在老槐树下集中烧毁。 “金的银的值钱的,都得拿出来烧毁!” 陈瞎子强调最后一句。 全家人忙前忙后,恨不得将大院翻个底朝天。 终于赶在十二点,将奶奶的东西都搬过去。 “都在这?” “嗯,都在这。” 我爹和陈瘸子讲话,二叔背对着两人,一脸犹豫。 奶奶站在老槐树下,表情阴森,手里拿着纸扎手机,目光死盯二叔。 “老二家的,娘不会用。” “快下去找你家老爷子,以后会用的。” 陈瘸子嘱咐两句,点火烧东西。 火势很大,几次差点烧到我们身上。 最后有惊无险。 回到大院,我娘和二婶收拾餐桌。 二叔来到我身边。 “大妞,这个给你。 “你爹生二叔气,你替我求求情。” 二叔将一个小金猪递给我,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一溜烟跑开。 我仔细观察这个小金猪,总觉得有些眼熟。 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没准是二叔趁我家没人。跑进去顺走的。 耀祖跑过来,将小金猪抢走。 “好看,给我,赔钱货。” “归我,嘻嘻。” 他小我一岁,话说得不是很利索。 “还我。” 想要抢回来。 二婶将我拦住,猛踹一脚。 “死丫头,耀祖手里的东西,你也敢抢。 “给你脸了。” 我躺在地上,腹部剧痛,几滴眼泪滚落下来。 我娘闻声赶来,第一时间选择安慰我,不和二婶算账。 二婶瞧见阴阳怪气道。 “嫂子,你也别有意见。 “大哥都说了,耀祖要的东西给就是。 “他有钱,可以再买!” 她最后一句,语气拉得很长。 “偷鸡摸狗的爹,偷鸡摸狗的娃。” 我娘也不惯着她,出言嘲讽。 “生不出儿子,跟不会下蛋的母鸡一样。 “我劝你还是多巴结巴结我家耀祖。 “二胎还是女娃,以后还得指望耀祖撑腰,到时候你把家产都给耀祖,我们才能考虑考虑。” 我娘神情愤怒,刚抬起手。 就被我爹牵住。 他将我抱在怀里,牵着我娘回屋。 “家和万事兴。” “两个大蝗虫,一个小蝗虫。 “都是你惯的。” 我娘没好气道。 我爹自知理亏,只是憨笑。 他向来就是这样,有些愚钝。 可就是这份愚钝,让他和村里的男人不同。 我不叫招娣,待遇比村里许多男娃都好。 5 我被尿意憋醒,天蒙蒙亮。 穿好衣服,来到院子。 睡眼惺忪,却看到二叔屋门前,站了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背对着我,似有所察觉。 僵硬转身。 是奶奶。 她一个飞扑,将我扑倒在地。 我被她吓得呼吸都不敢,浑身僵硬。 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心扑通扑通跳着。 奶奶露出两个尖牙,在我身上,嗅得很仔细。 不知过了几分钟,她从我身上离开。 朝着二叔家去。 我全身上下发麻,没有力气爬起来。 她进了屋子。 窗前多出一个身影,手里拿着类似胡萝卜的东西。 应该是在咀嚼。 汗水裹湿全身,察觉自己恢复些力气。 连滚带爬回到屋内。 爹娘被我吵醒,忙问发生了什么。 “奶,奶回来了。” 大口喘气,手脚发抖,惊魂未定。 “大妞,你去找陈瘸子。” 爹娘爬起来,将我送到大门。 路过二叔屋,里面传来嘎嘣脆的咀嚼音以及耀祖的哭喊。 路上我拼命奔跑,最终一头扎在陈瘸子怀里。 “我......我奶......回来了!” 陈瘸子一听,脸色大变,快步朝我家赶去。 靠近大院,里面传来哭声。 “我当时只觉得头顶有人,睁眼一看, “娘把耀祖的手指头掰下来,当胡萝卜啃。 “儿,你命好苦。” 二婶哭得上气不接下,耀祖昏迷不醒。 前脚踏进院子,后脚被二叔踢到地上。 “我给你的金猪怎么会出现在耀祖手上?” 二叔恶狠狠看着我。 我爹按着奶奶。 我娘瞬间明白过来,将我护在怀里。 “你私留娘的金猪,给大妞几个意思?” “先别吵,先把老太太送走再说。” 陈瘸子将黄符贴在奶奶头上。 重重叹气。 “老太太尝过人味了,再不送走,全村都得没命。” 我娘去叫村长,剩下四个人商量起来。 “先管管耀祖,他可是以后要为家里传宗接代的人。” 二婶将耀祖抱到陈瘸子面前。 他左手的五个手指头,被吃掉四个,还不停滴血,脸色发灰。 “你去找碗黑狗血。” 我不敢回屋,索性蹲在我爹脚边。 正对着奶奶,她紧闭的双眼,一下子睁开。 灰白色的瞳孔,变成血红色。 “老二家的,娘还想吃胡萝卜。 “老二,你不是要尽孝吗?” 奶奶声音阴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