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好大的火。

目光所及之处，烈火焰焰，宛若人间炼狱。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越来越浓烈的烟气呛得我快窒息。

我拖着已经断了的左腿，刺痛直接引得我发抖，可依旧只能咬着牙，试图闯出去。

火把从天而降，直接落到了我的眼前，挡住了我唯一的出路。

火星窜到了我的裙摆上，引得我只能仓皇后退。

我抬起头，朝着火把来处，与殿外的人对视。

宣臣的眼睛涨红，不知道是被烟呛红，还是被仇恨燃得通红，而他的嘴角挂着狞笑，望着在火中狼狈的我笑着，恍若地狱的恶鬼。

这是与他相识多年来，第二次见到他这样可怖的模样。

第一次是在江幺幺死的时候。

至此已经八年，他越发癫狂，越发可怕。

这八年间，他屠杀了我的全族。

我的兄长被刻意远派，战死沙场。

我的父亲被安上莫须有的罪，下放入狱。

元家满门斩首，冤死断头台。

“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在全族被斩首的时候问过他。

他死死摁着我的头，让我目睹全族被斩首之状，寒风混着浓重的血腥味，只听到他如履薄冰的声音：“你好好想想是为什么。”

后来，我也被下放入狱，每日承受着非人的鞭打，却不致死，偏要吊着我一口气。

宣臣亲自拿着棒子打断了我的左腿：“你好好想想是为什么。”

现如今，我终于想明白了。

透着火光，我仿佛又看到那张柔弱的脸，弯眉远黛。

江幺幺......

我突然笑了。

原来是这样。

江幺幺也是死在火里的。

所以宣臣也想让我承受跟她一样，甚至比她更甚的痛苦。

原来他恨了八年，折磨了我八年，杀了我满门，都是为了给她报仇。

“啪”火声窜起，空气稀薄，我的眼前已经发黑，也喘不上气来。

我要死了。

可我顶着最后一口气，最后一眼，拼尽全力大喊：“宣臣！要是再来一世，我一定......”

亲手杀了你。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漫天的火扑了上来，我再也无力挣扎，仍由被火焰，被黑暗吞噬。

“小姐，小姐，快起来啦，要去赴宴了。”

一阵清脆欢快的声音入耳。

我下意识想捂着胸口，这是我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可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这个声音......小桃？

我猛地睁开眼。

没有火光，没有刺骨的疼痛，也没有窒息的黑暗。

眼前的小姑娘，一张粉 嫩的圆脸，眼睛总是弯弯的，格外讨喜的脸，活像一个新鲜可口的桃子。

我几乎一下子就落泪，直接紧紧抱着她：“小桃，你......”

我还记得，上一世，在我被抓入狱前，我曾经试着逃，当时身边举目无亲，只有侍女小桃。

她帮我逃走，却也因此被抓，被宣臣投狱，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而我最后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甚至有被野兽撕咬的痕迹。

那双最爱笑，最爱弯着唤我“小姐”的眼，也死不瞑目地望着天，从此以后不断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而现在，这双灵动的眼睛又重新在我眼前。

我重来了一世，真的重来了一世，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回到了十五岁。

这是所有的一切开始的一年。

也是所有的一切还没开始的一年。

一切，一切都还可以改变......

“小姐，你，你怎么了？”

小桃察觉到了我的颤抖，不安地问着我。

我松开她，摇摇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我深呼吸了一下，把所有的情绪平复下来。

那现在，所有的事情是进行到哪了？

江幺幺入府了吗？

还有宣臣，他要来兴师问罪了吗？

“元央，你给我滚出来。”

一声怒吼，几乎震碎门槛。

我愣了一下，下一刻轻笑出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身绛色纱袍，来者怒气冲冲，无视周边来来往往宾客惊诧的眼神，几乎是径直走向我，死死抓着我的手臂。

宣臣怒目而视：“元央，你个毒妇，你不想要夭夭入府，为什么还要致她与死地？”

哦，原来是这件事。

那是江幺幺入府的第一天。

也是我欢欢喜喜等着宣臣从衮州回来定亲的第一天。

我与宣臣的婚约从儿时即定下，我父元光衷为镇国将军，开朝功臣。

宣臣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堪属门当户对。

其实打小，我没见过宣臣几次。

只有小时候，一次我从树上下不来，周边又没人，哭得震天动地。

他恰逢路过，安慰着我，抱着我下来，还给了我蜜枣桂花糕吃。

后来，我总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说太子最是有才华，对于朝纲有自己的见解，也是最仁厚之人，心系苍生百姓。

而我默默等着，等着他发光发彩，众人对他皆是赞许，也等着他来娶我的那天。

原本一切顺风顺水，等到我生辰宴，既是定亲。

恰逢衮州出了动乱，太子体恤百姓疾苦，亲自微服私访。

去的前一天，我莫名心下不安，却不料他竟来悄悄看我。

我又惊又喜又羞。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对我说：“等我回来，阿央，等我回来就娶你，我非你不娶。”

我至今记得那天的月亮，那么圆，那么亮。

却不及眼前之人诚挚的眼神。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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