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陪了黑帮老大顾梦瑶十年。 可她洗白上岸那天,手下却喊了别人「姐夫」。 那双握过枪沾过血的手,为男孩穿上帆布鞋。 「袁野,他跟你不一样。」 「你能不要名分跟着我一起闯荡,他不行。」 那天我没回头。 顾梦瑶不知道,家里人知道我犯浑。 早就帮我养了好女人,等我给个名分。 1 顾梦瑶决定金盆洗手的那天,拉着我做了个天昏地暗。 我看着床下撕成烂布条的衣裤。 一时间有些失语。 「顾梦瑶,世界末日要到了吗?」 她那欲求不满的样子。 一度让我以为没有明天。 顾梦瑶薄薄的眼皮垂着,神情迷蒙。 「袁野,我要是跟你断了。」 「你不会跟我要死要活吧?」 她说话的语气听着像是玩笑,却让我浑身一阵发寒。 跟了顾梦瑶十年,我早摸清她的脾气。 她喜欢乖的,却处处透着倔强跟叛逆劲儿。 就像现在,我接过她手中抽了一半的烟。 压下翻滚的情绪,懒倦的抬眉。 「顾梦瑶,你还当我十八岁呢?」 要是我还是穿着帆布鞋的十八岁。 顾梦瑶要抛下我,我一定闯进她的盘口,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可现在我二十八岁...... 我哽了哽,没说出下半句。 顾梦瑶却揉揉我头,掐了快烫到指根的烟。 「袁野,那就到这儿吧。」 「烟别抽了,别特么一天天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我们都不小了,不能再这么混下去。」 那一瞬,我彻底愣住。 二十八岁说分手。 先掉泪的人,会满盘皆输。 我故作轻松,拿起床下的外套要走。 顾梦瑶起身勾住我的脖子,又将我拉进她怀里。 窗外乌云卷成浓墨。 将将要落的雨。 顾梦瑶的吻落在我光裸的脊背上,娴熟的帮我调整衬衫的领口。 她还像我们从前那样咬住我耳垂。 轻轻道,「听到了吗?」 我不答,她也不恼。 话语中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掌控。 「要下雨了,晚点再走,嗯?」 十年能将所有矛盾磨合成表面的平静。 顾梦瑶大概忘了,我的脾气。 并不只是装的。 要断,就断的一干二净。 直起脊背,推开她那张唯妙唯俏的脸。 轻轻笑了下。 「这场雨能下多久?」 她心中有了别人,又能留住我多久。 那一瞬,顾梦瑶的眉角跳了跳。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 介绍那男的时说的很简单。 「袁野,你是个聪明人。」 「他叫方浩宇,他跟你不一样,你能不要名分的跟我一起犯浑。」 「他不行,他太纯了。」 我哽了哽。 低头遍地狼藉,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什么叫我能不要名分的跟着她犯浑? 衬衫、西服、制服。 顾梦瑶按照自己心意打扮我好多好多年。 等我习惯了,又觉得俗艳? 我那一刻是想质问顾梦瑶的。 但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噤声。 是叫方浩宇的男孩打来的电话。 「顾梦瑶,你不是说要来接我的吗?」 「我一个人,很害怕......」 2 顾梦瑶丢下我走了。 地下车库轰鸣,我收到条简讯。 【我这段时间不在,你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了。】 【再过两周我会找人来换锁。】 我没回消息。 沉默的清理这幢我住了五年的别墅里,自己的痕迹。 良久,手机光束闪动。 顾梦瑶大概已经见到害怕到不行的方浩宇。 体面的为这段十年的感情做收尾。 「有事打我电话。」 「除了给不了你名分,我们还是朋友。」 我爱了顾梦瑶十年。 换来轻描淡写,一句朋友。 ...... 那场倾盆大雨,下了整整两天。 南城泡在雨里,潮湿入骨。 我睡不着,总在夜半爬起来,摁开火机。 我跟顾梦瑶那年,她还是只个没钱付房租,住半地下室的混混。 湿潮的空气中,只有打火机那一簇火光。 「啪嗒」「啪嗒」,引燃又熄灭。 头发凌乱的顾梦瑶盯着一身校服的我。 「想清楚,袁野。」 「我这种人,没出息的。」 「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 我那时纯的要命。 脱了淋雨的帆布鞋。 把冻的冒冷气的脚揣她怀里。 隔着薄薄一层睡衣。 顾梦瑶的体温像火把,逐渐将我的身体点燃。 明明只有一簇打火机的火光。 我却倔强着点了头。 「顾梦瑶,我才不要什么未来。」 「我只要你。」 我跟顾梦瑶一起握过枪,一起拿过刀。 在充斥着绷带和消毒水味的夜里。 掐着脖子,一次次做到昏迷又清醒。 顾梦瑶说,等哪天她金盆洗手。 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嫁给我。 现在她要金盆洗手了。 要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和我划清界限。 我二十八岁了,确实不小了,不能继续犯浑。 家里人还给我养了女人,等我给个名分呢。 3 决定要离开南城。 我拿着别墅钥匙,还去顾梦瑶盘口。 没刻意打扮,穿着最简单的休闲裤帆布鞋。 走进盘口时,好多人没认出我。 等我摘下帽子,那群从前最热衷喊我「姐夫」的,齐齐沉默。 大抵是都知道顾梦瑶移情的事实,跟我关系挺好的小弟起哄。 「野哥,我们几个做小弟的,还是觉得你跟声哥最配。」 「一个学生仔像什么话,带出去多没面。」 「你要不去哄哄老大,老大最听......」 我自嘲的笑了下。 跟顾梦瑶在一起十年。 在背后盯着我的人不少,但护着我的人是顾梦瑶。 敢碰我一根头发丝的,都被她丢去了北疆抗沙袋。 只要我一皱眉,顾梦瑶就能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来哄我。 这是曾经只属于我的特权。 可这次,几个人没能把话说完。 瓷杯顺着眉骨砸过去,彻底碎成两瓣。 顾梦瑶脸色沉的要命。 「不知道以为这是袁野的盘口呢。」 「我不在,你们就是这么帮我守着生意的?!」 偌大的盘口,瞬间鸦雀无声。 这就是顾梦瑶的影响力。 只不过,现在这份影响力。 被用来对付我了。 我想帮着解释。 她身后的男孩却探出头,状若无意道。 「顾梦瑶,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袁野哥吗?」 「他跟我穿的好像啊!」 顾梦瑶轻压眉头,打量着我的穿着。 休闲裤帆布鞋,确实跟方浩宇的打扮如出一辙。 他犹疑的看向我。 「袁野,你调查方浩宇了?」 仔细看,方浩宇跟十八岁的我五分像。 尤其,穿着休闲裤帆布鞋的样子,更像。 我看懂方浩宇的那点小心思。 却不愿开口。 比起我调查方浩宇,难道不是有人调查过顾梦瑶的口味? 相处十年,顾梦瑶连这点都信不过我...... 我倔强的抿唇。 顾梦瑶却轻哧声,嘲讽道。 「穿的再像也不是十八岁了。」 「袁野,你在我跟我犟什么?」 我眨眨眼,不敢信刚刚顾梦瑶说了什么。 「不如这样好了,」顾梦瑶舔舔唇,毫不留情道。 「十年,你开个价?」 我一愣。 我跟了顾梦瑶十年。 帮她挡过枪子,帮她扛过刀。 唯独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痛。 指甲掐进肉里,我声带都在抖。 「顾梦瑶,你说什么?!」 「我说,耽误你十年青春。」 「你开个价。」 顾梦瑶双手插兜。 哪怕眼底情绪翻涌,也还是咬紧牙关把话说完。 我听完,几乎站不住。 方浩宇也拉着顾梦瑶的袖子,小声劝架。 「顾梦瑶姐姐,你别这么凶。」 「袁野哥也没做错什么啊。」 顾梦瑶低头,轻轻蹭了蹭她鼻尖。 「乖,听话。」 她把人护到自己身后,「我怎么都不能让你受欺负。」 顾梦瑶从前也是这么护着我的。 我看不下去,胃里酸涩翻涌。 低头,却看见手腕上套着的银镯。 银镯刚送到我手上那年,还很紧的。 可我爱顾梦瑶爱的越深。 它却越来越松了。 4 我还记得,和顾梦瑶在一起的第二年。 南城来了场大流感,死亡率3%。 我意外染上,没抗住被强制隔离。 眼睛烧的迷迷糊糊的,却看见顾梦瑶的脸在我眼前晃。 一度以为是梦。 拉着他的手,哑着嗓子喊他。 「顾梦瑶,我好想你啊。」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一天大概只能清醒那么几分钟。 顾梦瑶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 那天却嚎的像条狗。 她一个混子,不知从哪里找的门路,进学校当志愿者。 从A栋轮值到C栋,才在隔离名单上看见我的名字。 我骂顾梦瑶是傻子,不要命了才来照顾我这种重症患者。 可顾梦瑶不听,把银镯往我手上套。 她说,「袁野,生日快乐啊。」 那年我们都很穷很穷。 盯着小饰品店的一个银戒都能看好久。 我以为我不会看到下一个春天。 可顾梦瑶跟我说生日快乐那天。 樱花飘落在隔离病房窗前。 后来,我才知道。 那银环是拿顾梦瑶小时候的平安镯融的。 顾梦瑶说:「袁野,我命硬,天大的事我扛得住。」 「你就负责平安喜乐过这一生。」 银镯在我腕上晃了九年。 是青年顾梦瑶打在我身上的标记。 我那时真的以为。 我跟顾梦瑶的命,能因为这银镯融在一起。 平安喜乐。 顾梦瑶于我。 就像这不再趁手的银环。 我硬咬着牙,生拉硬拽,把手腕弄的通红时。 顾梦瑶却慌张掐断了指尖的烟。 她双眼猩红的看着我,怒斥道。 「袁野,你什么意思?!」 我拧着眉,眼底全是强忍的泪。 不是顾梦瑶问我,十年青春,要开个价吗? 我开了,她却舍不得了。 「顾梦瑶,就当我们......」 「不许说!」 她冲上来想捂住我,却被方浩宇绊住脚。 笑意很轻,有滴泪从眼角滚落: 「从没纠缠过......」 话音落下。 彻底变形的银镯被我丢进门外的鱼池。 一时之间,红浪卷动绿波。 顾梦瑶冲到鱼池前,不顾外头的大雨跪在地上,却始终找不到那一缕银光。 我看他如此焦心,拼命压抑住想冲进鱼池中捞手镯的欲望,胸腔愈发酸涩。 这算什么?是她心底还有我吗? 跟顾梦瑶的十年像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心痛到麻木,连喘息都费力。 只为了偿还那年的一句「生日快乐」。 勉强算值得。 但我跟顾梦瑶,不论那份从前如何难割舍。 都不会再有以后了。 雨丝稀稀落落的飘着。 我走进雨中时,像丢了一半的魂。 顾梦瑶追出来时,手上拿了一把伞。 来握我肩膀的手掌却容不得人推开。 「袁野,我送你。」 我没回头,方浩宇却踩过浅水坑。 刘海淋湿了,沾在那张苍白脆弱的小脸上,可怜的不行。 「梦瑶姐姐,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