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笑。” 他掐住我的下巴:“你的眼睛不像她。” 后来我才知道,我不过是养来给白月光替命的药引。 直到他的心上人苏醒那日,我主动饮下鸩酒。 “主子,”我呕着血轻笑:“现在我的眼神,像她了吗?” 他疯了一样砸了药碗,可已经晚了。 我死的那天,白月光站在我的尸体前,突然尖叫着捂住脸—— 她的容颜正一点点变成我的模样。 1. 大红的喜烛烧到一半,烛泪在鎏金烛台上积了厚厚一层。 我端坐在婚床上,掌心全是冷汗。 盖头下的视线里,一双玄色锦靴停在我面前,金线绣的云纹在烛光下明明灭灭。 “抬头。” 盖头被玉如意挑起,我仰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 谢小侯爷生得极好,眉目如画,只是此刻眼底的光倏地冷了。 “别笑。” 他忽然伸手掐住我的下巴,拇指重重碾过我的唇角,“你的眼睛不像她。” 喜婆们识趣地退下后,谢容与扔给我一幅画卷。 “记住这个神态。” 他指着画中抚琴的女子:“从今日起,你就是苏明月。” 画纸上的落款是三年前的春分—— 那日我替人浣衣搓烂了手,只为给他凑够买琴的银两。 寅时三刻,我被嬷嬷从被窝里拽起来学仪态。 “苏小姐从不用左手执盏。” “苏小姐抚琴时小指要翘三分。” “苏小姐......” 铜镜里,我的发间簪着苏明月最爱的绿雪含芳簪,可额角新添的淤青怎么都遮不住—— 昨夜谢容与醉酒,说我行礼时的弧度差了一分。 冬至那夜,我撞见管家往偏院给苏明月送药。 “是解忧散。” 煎药的小丫鬟偷偷告诉我,“侯爷每月都让人快马加鞭去江南取。” 我摩挲着腕上淤痕,忽然想起画中苏明月腕间也有道类似的疤。 大雪纷飞的清晨,侯府突然钟鼓齐鸣。 我赤脚跑过回廊,看见谢容与抱着个昏迷女子冲进暖阁。 她苍白的腕间,一道陈年疤痕刺得我眼睛生疼。 “滚出去!” 谢容与反手给我一耳光:“你也配穿她的衣裳?” 我跌坐在雪地里,看着自己身上的绿罗裙—— 这是昨日他亲手赏的,说最衬我的肤色。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雪水浸透了裙摆,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谢容与眼底的暴戾还未散去,他盯着我衣襟上绣的并蒂莲,突然伸手狠狠扯裂—— “这花样也是你能用的?” 碎布在风中飘远,像极了去年春日。 他亲手为那位系上衣带时,落在她鬓边的海棠花瓣。 侍卫们噤若寒蝉,我望着他腰间晃动的双鱼玉佩,忽然笑出了声。 那本是一对的,另一块此刻正贴在我心口发烫。 “侯爷莫非忘了...” 我抹去唇边血迹:“这料子,是您从她尸身上扒下来的。” 2. 大雪下了整整三日,暖阁里的药香飘满了整个侯府。 我跪在廊下煎药,手背上的冻疮裂开,血珠滴进药罐里,“滋”地一声化作青烟。 暖阁的雕花窗突然开了条缝,谢容与的声音混着热气飘出来: “药引子备好了吗?” 老管家躬身递上鎏金托盘,里头摆着把精致的银刀—— 和我腕上那道陈年疤痕的弧度一模一样。 暖阁里炭火烧得太旺,熏得人眼睛发疼。 苏明月安静地躺在榻上,苍白的腕间疤痕已经溃烂,渗出诡异的青紫色。 “解忧散只能压制毒性。” 府医抖着手掀开我的衣袖,“当年种在苏小姐体内的’同命蛊’,需要......” 谢容与突然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铜镜。 镜中我们的倒影并列,我终于明白为何他总说我“眼睛不像”—— 苏明月眼尾有颗泪痣,而我的在眼角。 “用你的血养着蛊虫。” 他指尖划过我突突跳动的腕脉,“等她醒了,你就能解脱。” 第一碗药灌下去时,我疼得咬碎了臼齿。 解忧散根本不是解药,而是让蛊虫活跃的引子。 剧痛中我听见府医颤抖的声音:“侯爷,这丫头怕是撑不过三次......” 谢容与正在给苏明月擦身,闻言头也不回:“江南不是还养着七个替身?” 疼痛间隙,我梦见十岁那年。 谢容与翻墙来浣衣局找我,往我手里塞了包桂花糖:“小丫头,帮我试个药好不好?” 糖纸里裹着的根本不是糖,而是一颗猩红的蛊卵。 第七次试药那晚,我撞见老管家在焚毁信件。 残页上隐约可见。 “苏氏女......活不过......替命之法......” 偷看的代价是三十藤条。 行刑时谢容与亲自监刑,却在最后一鞭落下时,突然抓住我鲜血淋漓的手腕:“你的胎记呢?” 我茫然地看着臂上朱砂痣—— 那是进府第一天,被他用烙铁亲手烫掉的。 冬至祭典上,我的血终于染红了整碗药。 而死亡的苏明月终于苏醒了。 谢容与急切地捧药进屋,却听见暖阁传来苏明月的尖叫: “滚开!这是什么鬼东西!” 药碗砸碎在地上。 我蜷缩在门外,看着苏明月疯狂抓挠自己的脸—— 她眼尾的泪痣正在消失,而我的眼角突然刺痛难忍。 铜镜里,我的眼角缓缓浮现出一颗陌生的泪痣。 3. 苏明月的尖叫声撕裂了侯府的宁静,我眼角的泪痣在铜镜中灼灼发亮。 指尖刚触到那粒陌生的朱砂,暖阁的雕花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谢容与的手掌如铁钳般掐住我的后颈,将我拖行数步,狠狠掼在苏明月的床榻前。 “贱婢!你动了什么手脚?” 苏明月裹着锦被缩在床角,露出的半张脸正诡异地扭曲着。 她抓起案上的白玉枕砸向我时,我清楚看见她右脸的皮肉如蜡般融化,露出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侯爷!”我侧头躲过玉枕,金线绣的枕套仍在我脸颊刮出一道血痕,“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话未说完,滴落地毯的血珠突然蠕动起来。 七八滴血珠膨胀爆裂,化作红翅小虫振翅飞向苏明月。 谢容与的剑光如雪,虫尸簌簌落地。 府医颤抖着捏起一只残虫,虫腹上的红痣与我眼角的泪痣一模一样。 “这不是同命蛊......” 府医面如死灰,“是南疆秘术’移花接骨’!以七人为祭,夺其容貌寿数......” 谢容与的剑尖抵住我咽喉:“江南送来的七个替身,今早全都暴毙了,嗯?” 我被铁链锁进柴房时,月光正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老管家提着灯笼在门外哭诉: “侯爷,第七个替身咽气前说,她们从小就被喂一种药,每月十五都要对着苏小姐的画像梳头......” 我低头看着水中倒影—— 我的鼻梁正在变高,唇形渐渐丰满,连发际线都开始呈现苏明月特有的弧度。 只有左眉那道疤还顽固地留着,那是十岁那年替谢容与挡刀留下的。 半梦半醒间,我跌入诡异的梦境。 十岁的苏明月穿着鹅黄衫子,站在谢府后院的合欢树下。 她脚边跪着七个瘦弱的女童,每人都捧着一碗血。 “把这些脸都记熟了。” 小苏明月将血浇在树根上,树皮立刻浮现出七张人脸,“将来都是你的替死鬼。” 泥土翻涌,露出底下埋着的七份庚帖。 最上面那张墨迹未干,赫然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天光微亮时,柴房门被猛地踢开。 谢容与手中的灯笼照在我脸上,他竟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我的五官已有七分像苏明月,唯有左眉疤痕和略微下垂的嘴角还保留着原本的特征。 “侯爷现在可满意了?” 我咧嘴一笑,感觉到自己的犬齿正在变尖,“这副模样够像您的明月了吗?” 突然暴起的力道挣断了铁链。 我扑向谢容与的手腕,狠狠咬下去。 温热的鲜血涌进口腔,竟带着合欢花的甜腥味。 与此同时,正屋传来苏明月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的右手腕凭空出现与我咬痕一致的伤口。 谢容与震开我的力道让柴草堆轰然倒塌。 撞翻的灯笼点燃干草,火舌瞬间窜上房梁。 浓烟中,我看见他撕开衣袖,那个牙印正扭曲变形,渐渐化作一朵桃花烙印。 “不可能......” 他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神色,“阿月的胎记怎么会......” 我扯开燃烧的衣领,露出光洁的肩头:“侯爷看清楚了,现在谁才是替身?” 火势渐猛,谢容与的瞳孔里映出两个扭曲的人影—— 我的面容在火光中不断变化,时而像苏明月,时而恢复原本的样貌。 而他肩头的桃花烙印正在渗血,那分明是当年他亲手烙在我身上的标记! “我的脸!把我的脸还回来!” 苏明月的尖叫从远处传来,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 谢容与下意识要冲出去,却被我拽住了玉佩。 “侯爷可知,”我吐出一口血沫,里面混着半片桃花瓣,“为何移花接骨需要七个替身?” 玉佩坠地碎裂的刹那,苏明月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整个侯府突然陷入死寂,只有柴房燃烧的噼啪声格外刺耳。 我的指尖突然生出尖锐的指甲,轻松划开谢容与的锦衣。 他心口处浮现出七颗红痣,排列如北斗——正是江南七位替身的命宫位置。 “第一个替身死于心脉断裂。” 我点着最亮的那颗红痣。 “第二个溺亡,第三个自缢......” 每说一句,苏明月在正屋就发出一声惨嚎。 谢容与的剑当啷落地。 他颤抖的手抚上我的左眉疤痕:“这个伤......” “是替你挡的刀。” 我凑近他耳边轻语,“可侯爷当时说的是可惜不是阿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