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江船坊上,周尧年靠在我的胸前,把玩着我腰间的肚兜系带,眼眸里满是温柔缱绻。 他说他喜欢海棠,想在生辰那晚看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海棠花开的场面。 为了偷偷完成意中人的愿望,我没日没夜培育海棠,终于在前夜筹备完成。 我本想给他个惊喜,却意外听到了他和友人的谈话。 “那个卖花女的身段够不够软?你准备何时把她纳入房中?” 周尧年的笑依旧温润如玉,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寒又毒。 “一个卖花女而已,玩玩可以,纳她做妾,她还不够格。” 1 做妾都不够格...... 原来我在周尧年心里这么的不堪。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寒冰所笼罩,难受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边,周尧年一群人的话还在继续,却越发的肆无忌惮: “周兄说的是,不过那卖花女看着身段就撩人,比起那花楼里的头牌也不差什么。” “哈哈哈......周兄要是玩儿够了的话,咱们几个也可以尝尝滋味,还别说有次我看着那卖花女弯身打理花圃时,我都有些情不自禁,就是不知道周兄调教的怎么样,花样多不多。” 周尧年的笑容淡了些: “比起花楼里的姑娘还是差点滋味,到底是没经过熏染调教的。” 其中一人突然一脸神秘的拿出一本书: “这是我新到的货。” 被传阅后,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可以啊,这春宵图上的姿势,新鲜多了。” “周兄快,拿给卖花女看看,让她仔细学学,啧啧......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想出来的,瞧瞧,这肚兜都搞出新意来了,真够带劲儿的。” “就卖花女那身段,周兄你赶紧找人照这上面做几件给她。” “只是不知道阿蓉穿上这种衣服又是何等的风姿?” 此话一出,在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凝固,周尧年的脸色冷了下来: “阿蓉岂能穿这种下贱的玩意儿,江海棠也都算了,阿蓉不是你们能随意编排的!” 阿蓉,青山书院沈夫子的女儿沈慈蓉。 沈慈蓉是不可亵渎的。 而我,却是连花楼妓子都不如的卖花女。 一时间,耻辱、难堪各种情绪在心头交织,屈辱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下。 我一手紧紧的捂住呼吸难耐的胸口,一手死死的抓住花篮。 篮子里还装着我精心准备的腊梅花。 黄的白的腊梅花,在篮子里交织着,犹如我跟沈慈蓉一般。 黄腊梅是我,可以任人调戏玩弄。 而白腊梅是沈慈容,圣洁又高雅不可亵玩。 2 好像从一开始,主动权就掌握在周尧年手中。 我不知从何时起,让周尧年不断地攻破我的城池。 扬州的富家公子,为了附庸风雅,学文人雅士,最爱赏花弄草,作画‘愚’玩。 不过这一举动倒是让我家的花卉生意好了许多。 依照惯例我照常去扬州首富周家送花,周尧年却留下了我,他摘下一支盛开的芙蓉,插在我的发间,笑看着我:“芙蓉不及美人妆,花开不及美人笑。” 至此之后,每次他见我时,总会送我一些撩动人心的小玩意,甚至,他还会为我作画。 那是第一次有人为我作画,我紧张的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还是他握着我的手,柔声细语缓解了我的紧张。 他会送我漂亮的首饰,我推辞时,他会说:“这些东西固然好看,但却不及小海棠万分,你值得全扬州最好看的东西,红妆配美人,越看越好看。” 看到我热红的脸,他会亲昵的刮刮我的鼻尖:“这是谁家的水蜜桃啊,诱人的真想咬一口。” 当家中花铺遇到挑刺找茬的客人,说要让我以身相赔。 父亲无力阻拦,我无力反抗,心灰意冷时。 也是周尧年出面,平息了花铺风波。 他一点一点的攻破我的心防,也一步一步的对我攻城略地。 他会趁我送花,避开府中小厮,将我扣在墙角,脖颈顿时传来一股热浪。 我全身抗拒的都紧绷了起来,他大手却更加肆意在我身上游走。 急促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小海棠,你的真美,你的身子也真软,你以后不许再别的男人面前这样,这样的小海棠只能我一人独享。” 他不经意的一句话,我当真了。 误以为他会娶我。 可到头来,在周尧年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沈慈蓉一个。 沈慈蓉是不可觊觎的宝贝,而我却是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可若非有意,我岂会罔顾男女授受不亲? 然而这些在他们口中却成了下贱。 原来深情,真的是可以演出来的。 生辰宴尚未结束,周尧年的友人转移阵地时,我如小丑一样,慌乱的躲在了树后。 脑海中回响着周尧年的话,字字如刀般割在我心上。 疼得我失声痛哭起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那些话语也让我清晰的意识到富家公子的爱最薄情,作为卖花女的我高攀不起也够不上,我于扬州首富之子周尧年而言,只不过是个低贱的玩物。 片刻后,我抹掉眼泪,转身离去。 3 从那儿之后,我没再去周尧年府上送花。 没过几天周尧年就找到花铺来了。 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幽怨的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收敛起像往常一样跟我爹打招呼,这才故作好意般的上前帮我的忙。 实则他气我那日没去参加生辰宴,也许也在气我没把那九百九十九朵海棠花献上,让我丢了他的脸。 他故意把我整理好的花卉弄乱。 我也不跟他恼。 他弄乱,我便重新整理。 看他这样,我又升腾起一点点的希冀,希冀那日的话语,只是玩笑。 只不过没过多久,他便失了耐心,看向我的目光泛着寒意。 我在心头讽刺,也是,我一个卖花女,又怎能让他费功夫哄? 这时,帮忙取花的学子议论。 说沈夫子今日没去书院,因为沈慈蓉病倒了。 周尧年眸子骤然一缩,踩着我的花,横冲直撞的跑出了花铺。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我的心就如同被他踩在地上烂了的花一般,碎掉了。 4 后来我听说,周尧年不顾闲言碎语,收起富家公子养尊处优的做派,足足照顾了沈慈蓉三日。 即便沈慈蓉大病初愈,周尧年也不离其左右。 有人偷偷议论: “周大公子对沈小姐还真是情深义重。” “难道周大公子和沈小姐的好事将近了?” 沈慈蓉羞红了脸,颔首细语。 “我已痊愈,周公子不必再跟着我,免得落人口舌。” 周尧年依旧为她举着伞,替她挡去烈日,眼里满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和怜惜。 “没事,有我在,没人敢胡说八道。” 沈慈蓉害羞抬眸,正巧与受父亲所托去沈慈蓉家送花的我四目相对。 她顿时像一只做错事的小兔子。 “海棠,我跟周公子什么都没有......” 她的话虽没说完,但我听得出,她不希望因为我的三言两语,败坏了她大家闺秀的名声。 周尧年冷眸扫向我,眼底轻柔早已不见踪影。 “一个小小的卖花女,要是敢胡言乱语,我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他冷漠的警告,让我心上的口子,再次撕裂,疼痛难忍。 可我不明白。 对于他们二人的事,外面早已议论不断,我又能左右什么? 而周尧年明明心里都有沈慈蓉了,却还纠缠我。 错的人,明明是他,为何被羞辱,被诋毁的人是我? 难道仅仅是我无权无势,无名无分,所以活该吗? 心底里蔓延的苦楚,驱使着我把沈慈蓉要的花,直接塞到她怀里。 在眼泪涌出来之前,快速离去。 5 翌日,街头小巷纷纷议论: “听说周公子寻遍整个扬州,找到了失传已久的张大师画作,只为博美人一笑。” “平日看着周公子不着调,没想到对沈小姐那么好。” “别说沈小姐了,我都要被周公子的深情给打动了。” “不过,我昨儿看到街头花铺的卖花女去找周公子了,她可真会自讨没趣,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那周公子也是她能觊觎的?” “借着送花的名义,使**手段,跟花楼里的姑娘有什么区别,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气得早就从坟头爬出来了。” “就是,也不知道爬了多少男人的床,毕竟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勾三搭四的,丢尽女人家的脸。” “就她还妄想插足周公子和沈小姐的感情,简直痴人说梦!” 而路过的周尧年,只有在听到议论沈慈蓉时,才出面: “别拿她跟阿蓉相提并论,她不配!” 不配? 也是,不起眼的海棠如何跟圣洁的腊梅混为一谈。 呵。 好一把温柔刀,刀刀致命。 “小心手!” 闻声,我才发现自己失神,弄伤了手。 顾休辞疾步上前,把我手里的剪刀拿走。 他一边心疼的替我包扎,一边小心安抚: “他们不了解姑娘,亦不知姑娘的好,姑娘别往心里去。” 顾休辞是个书生,我曾帮他从窃贼手里抢回了钱袋,因此结识。 “顾公子参加院试回来了?” 顾休辞温柔抬眸: “回来了。” 下一刻,他发现了我放在一旁揭下的告示。 “姑娘要去参加花艺比赛?” 见我点头,他蹙起的眉慢慢舒展: “姑娘从未离家半步,如今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参加比赛,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点点头,然后叮嘱: “这件事,劳烦顾公子替我保密。” 6 花艺比赛每三年举行一次,获胜者不仅有丰厚的赏金,还有机会扩大生意版图。 之前我一心为做周尧年的贤妻而准备。 任由他利用我赶走身边的花花草草,拿我当借口逃出家门。 我跟着他,追逐他,自以为在他心里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然而,却成了: 周尧年被卖花女盯上,惹了一身骚。 卖花女还真是恬不知耻,比花楼的姑娘还放荡。 卖花女就没点自知之明,就她那种货色,周尧年能看得上? ...... 旁人也就罢了。 可偏偏,在周尧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在他看来,他接近我、在意我,都是我的自欺欺人。 我的一片真心,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梦醒了。 认清了现实。 参加花艺比赛只为我自己,只为捡起我爹因我丢尽的脸面。 我把周尧年送给我的东西,通通扔掉。 如同跟和他不堪的过去做了个了结。 我开始不眠不休的研究花艺。 不曾想却病倒了。 不过庆幸的是赶在比赛报名截止之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正往家走时,忽然一只大手,将我拽进了小巷子。 周尧年俊冷的脸庞映入眼帘,他温热的气息轻拂着我的脸颊,黑眸却幽翳的可怕。 他气息凛冽,态度强势: “江海棠,你故意的?” “散播了阿蓉的谣言,就躲起来,非要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送给你的发钗,哪儿去了,说话!” 谣言? 他这是觉得那些不利于沈慈蓉的谣言,出自我之口? 被抓住手腕的生疼,瞬间让我清醒。 “周公子究竟是生气我躲起来,还是生气流言中伤了周公子的心上人?” 周尧年邪气的勾起唇角,大手扶上我的腰肢。 “吃醋了?” 我抓住他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才说了中伤我的话,现在又想羞辱我? 他还真把我当成花楼的妓子? 不。 花楼的妓子还要花钱,可我却不尝游资。 多讽刺。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用尽全力推开他: “放开我......” 周尧年短暂一怔,再次靠近我,温凉修长的手轻抚我的脸颊,言语中却带着讽刺: “阿蓉不该遭受这些无妄之灾,你做这些,跟一个毒妇有什么区别。” “何况,你我不过是露水情缘,你是不是僭越了。” 好一个无妄之灾。 好一个露水情缘。 沈慈蓉不该被评头论足,那么同样身为女子的我,就活该被指责,被诋毁吗? 太残忍了。 太可笑了。 我使出全力,甩了他一个耳光。 看着他,如同起誓般: “从此,我跟周公子,桥归桥,路归路,永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