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天崩开局,幸好我没有放弃。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再回首,但求无愧于心。 三日前,我与萍儿起了冲突,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我反思过自己的问题。 那日是我冲动,一开口就带了怨怼,说话态度不好。 我明知萍儿气性大,往日无事时,都处处让她一头。 可偏偏那天…… 我真是气糊涂了。 那日我外出归来,推开柴门时,没有听到大黄的叫声。 这实在很反常。 大黄是一条野狗,出生没多久,就被我捡到。 这么多年,与我感情甚笃,我早已将它当做家人。 我去窝棚里看,大黄不在。 院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它藏身之地。 心头顿时涌起担忧。 我出门去找,沿着蜿蜒的小巷,扣响邻家的大门。 可都一无所获。 直到遇上隔壁年迈的阿婆,她见我脸色不好,主动上前询问。 过后却说,“萍儿不是说,大黄生病了,养不得了,要把它杀了补身吗?” 她问,“云峥啊,你不知道吗?” 那一刻,我头都发懵了。 阿婆说,萍儿晌午出门,手里提着奄奄一息的大黄,往村东头去了。 我知道,她又去了铁匠家。 当下便不顾一切,拔腿往李柏家跑去。 可我还是来晚了。 铁匠家里炊烟袅袅,浓浓的肉汤味,惹得猫儿惊叫连连。 我进屋时,正看见苏萍儿端着一碗热汤,坐在李柏母亲床前。 她笑靥温柔,与李家人谈笑。 “伯母,这可是陆云峥亲手养大的狗,吃了它的肉,您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母满脸欣慰,慈爱地看着李萍儿。 “萍儿,难怪我家李柏一直夸你,果然是个实在的孩子。” 李萍儿闻言,娇羞地瞥了李柏一眼,而后默默低下了头。 “您说笑了,我哪儿配得上李大哥啊!” 她这厢欲拒还迎,温柔知礼的模样,与面对我时迥然不同。 但这都不重要。 我走上前,打破一室和谐。 “萍儿,你怎么能杀死大黄?你明知道,它对我来说不一样,你怎么可以…” “陆云峥!” 李萍儿打断我的话,她神色尴尬,焦急地推搡我。 “你先回去,有什么话,我回头跟你解释。” 我一贯顺着她,可大黄的死,让我无法保持理智。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逼她给我一个解释。 这张清秀可人的脸,却说出残忍的话。 “陆云峥,你别给脸不要脸,不就是条狗吗,满大街都是,你再捡一条就是。” 她嗤笑,“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现在的模样,好像一只狗啊!” 她取笑我,换来铁匠家哄堂大笑。 我没忍住,等反应过来,已经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那天天气很冷,我眼前模糊,最后的印象,就是苏萍儿楚楚可怜地尖叫。 “陆云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苏萍儿是个可怜的女子。 初见时,她孤零零坐在泥地里,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父亲是乡里的教书先生,为人心善热情。 他不忍心,提出收留苏萍儿。 “我家虽不富裕,可还有栖身之所,不会让你饿肚子。你可愿意跟我回去?” 苏萍儿愿意。 从那天起,我便多了一个妹妹。 萍儿说,她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嗜赌成性,对她非打即骂。 不久前,她父亲醉酒摔死,她成了可怜的孤儿。 舅舅找上门来,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搜刮一空,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他们要将我卖给老头做媳妇儿,我不肯,他们便不给我吃饭,后来我趁他们睡着,偷偷溜出来,幸好碰见了你们。” 那时,萍儿十分乖巧。 她生得玉雪可爱,又手脚勤快,主动帮母亲做活计。 母亲心疼她,把萍儿当亲女儿,什么好吃好用的,都先紧着苏萍儿。 这还不够。 她再三叮嘱我,“萍儿是个好女孩,既然遇上了,我们就要对她负责。” 在爹娘授意下,萍儿与我定下婚约,约定待我科考之后,便迎娶她进门。 原本是好事一桩。 却不想天意弄人,一年前,村里遭遇暴雨,冲塌了沿街的山路。 我父母皆葬身于此。 从此以后,家中生计尽落在我身上,而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窘迫的日子着实难熬,等我渐渐接受现实,却发现萍儿变了。 她嫌弃我无能,不能给她优渥的生活。 不止一次在我耳边说,“你看着人模狗样,可实际并不中用。你瞧人家李铁匠,虽然粗俗了些,可每日都有进账,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实在让人羡慕。”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牢骚话,并未放在心上。 可后来,萍儿和李柏越走越近,他们互相探望,携手同游,还私相授受。 闲言碎语渐渐多了起来,我曾问过萍儿。 “你若真心悦李柏,我愿意成人之美,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名节何其重要,万不可自轻自贱。” 那时,她斜眼看我,语气颇为不屑。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管我的事,你烦不烦啊!” 萍儿不愿与我说话,即使同处一个屋檐下,她日日早出晚归,视我如空气。 实在无可奈何。 只是事到如今,我总算明白了。 她的心已经偏离,再强留下去,只会害了我们。 我决定放手,给她自由。 萍儿不知,我父母虽亡故,可早年积攒的身家,都被我妥善保存。 这笔钱,我原本打算用于科考之资,可现在…… 罢了,好歹相识一场,便赠她做嫁妆吧。 这几日,我在等一个时机,能跟萍儿安静相处,商谈取消婚约之事。 等来等去,却不想,她先开了口。 “陆云峥,上次是事情,是我不对。虽然我是好心,可大黄毕竟是你的狗,我应该先征得你的同意。” 女孩双颊泛红,娇俏地笑道。 “这样吧,晚上我坐做一桌好吃的,给你赔礼道歉。” 我欣然接受。 我将银票放入锦盒,准备当夜便交给她。 可谁知,夜幕降临时,萍儿跑出门外,热情地迎接来客。 李柏带着他未出阁的妹妹,径直走进里屋,坦然坐下来。 口中说着,“陆家兄弟,是萍儿妹妹叫我们来的,你不会介意吧?” 我能说什么呢? 只好勉力笑道,“来者是客,坐吧。” 席间,萍儿表现得十分反常。 她一改过去横眉冷对的模样,对我和颜悦色,不断敬酒夹菜,没有一丝不耐。 她说,“云峥哥哥,你从小便照顾我,我知道,不管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是不是?” “我年纪小不懂事,有时候嘴快说错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举起酒杯,往我唇边递。 “今日这酒,你可不能拒绝我,否则就是还在怪罪我。” 她一声声叫着哥哥,好话连篇地哄着,我着实无法拒绝。 一杯杯酒下肚,不觉便醉了,耳边听到萍儿还在低声呼唤,她发出清脆的笑声,有人挪动我的身体,替我盖上被褥。 再后来,衣领被解开,绵软的呼吸落下来,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猛然坐起,却见一女子坐在床前,含羞带怯地惊呼一声。 “是你?” 竟然是李柏的妹妹,李桃花! 见我醒来,李桃花仍未停手,反而愈发迫切。 “陆家哥哥,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梦都想有这一天,你就从了我吧!” 李桃花幼时顽皮,纵火烧坏了脸,是村里有名的丑女。 从前我从未因此轻看她,却不想,她的心和外表一样不堪。 我用力挥开她的手,迅速整理衣衫,冲出房门。 院子里,苏萍儿磕着瓜子,跟李柏赏月谈情,好不自在! “陆云峥?” 见我出来,苏萍儿颇为差异,细长的眉毛竖起来,不怀好意地笑道。 “不会吧,这么快就完事儿了?你还真是不中用啊!” 李柏也笑,“陆兄弟文弱,想来也在常理之中,萍儿妹妹莫要取笑。” 他们一唱一和,全然不觉自己有错。 我怒上心头,呵斥道。 “苏萍儿,所以今日这场鸿门宴,全都是你的安排!” 我又气又悲,“我与你有何怨仇,你何故如此害我!” 她闻言大笑,“陆云峥,你装什么清高呢?你也不看看自己,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哪个好女人肯嫁给你呢?也就是桃花妹妹傻,看上你这张脸,愿意把身子给你,你就知足吧!” 事到如今,她还不知悔改。 这一刻,我彻底心死了。 取出婚书,当着他们的面,撕了个一干二净。 “苏萍儿,从今日起,你我两不相欠。” 我撵她出门,“我陆家无能,不敢耽误苏姑娘的前程,自此便是陌路。” 那一夜,苏萍儿骂骂咧咧,跟着李家兄妹离开了。 她口口声声,骂我负心薄幸,不会与我善罢甘休。 无所谓了。 反正这个地方,我也不会再待了。 第二天,我外出归来,老远便见巷子口围了人,大婶儿看见我,做贼似的将我拉至一旁,小声说道。 “小陆,不得了了,你家那个童养媳,在门口撒泼耍赖,说你欺负她呢!” 院子落了锁,苏萍儿进不去,坐在门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乡亲们,大家给我评评理。我从小长在陆家,虽然不是亲生的,可也帮了他们不少。陆伯父在世时,挟恩图报,将我许给陆云峥,我心里虽然不愿,奈何孤苦伶仃,只能认命。谁知道,陆云峥并非良人,他不懂持家,这段日子食不果腹,我都快被他饿死了,幸好李柏大哥好心,收留了我。” 苏萍儿嘤嘤啜泣,“这个陆云峥,就是人面兽心,他昨晚将我赶出来,想活活冻死我!” 在场的人,有不少看着我长大,不信她所说,反问其缘由。 苏萍儿指控,“他试图轻薄我,我抵死不从,他就翻脸不认人,你们不信,可以问李柏!” 李柏站在一旁,坚定地点头。 质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窃窃私语之声,朝我扑面而来。 我若无其事地出现,任凭苏萍儿撒泼耍赖始终不接话。 最后她忍不住,提出了要求。 “陆云峥,看在过往情分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我陪你这些年,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这间院子你的给我,还有里面的东西,你一件都不许带走!” 呵,好大的口气。 只是遗憾,她晚了一步。 “房子我已经卖了,明日我便会离开,你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 苏萍儿愕然愣住,李桃花冲出来,不顾礼义廉耻,焦急地抓住我的衣袖。 “陆哥哥,你要走?” 她瞪大双眼,脸颊更加焦红,面相犹如夜叉。 “陆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昨夜我与你已有肌肤之亲,你要娶我啊!” 话音刚落,人群哗然。 不用我说,旁人已有异议。 “不会吧,云峥能看上桃花?” “可是不对啊,刚才萍儿不是说,云峥想轻薄她?” “对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萍儿脸色苍白,李桃花手足无措,就连李柏都悄无声息。 我迎着他们,缓缓笑了。 “怎么不说了?” “我陆云峥,从未做过亏心事,不怕流言诋毁。倒是你们,身为女子,却无半点矜持,主动与外男牵扯,还试图混淆是非,给我泼脏水。”“殊不知,走投无路的,只会是你们自己。” 后来,苏萍儿还想纠缠,可新房东上门,与我交接完毕。 对方是外乡人,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 苏萍儿再不甘心,也不敢与他起冲突。 最后,只能在李家兄妹扶持下,对我放下狠话。 “陆云峥,你会遭报应的。” 真是笑话。 我离乡背井,一路北上,着实不容易。 过往二十年岁月,我读过万卷诗书,如今初行万里路,身心皆大为震撼。 因为资费有限,我省吃俭用,举止寒酸,挨了不少冷眼和讽刺。 这都没什么。 却没曾想,在临近京城时,却在城郊的山路上遭遇意外。 那时,我背着行李,独行于山间小道。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如无意外,天黑前便可进城。 可突然间,一声厉喝从马道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男人放肆的狂吼,和女人惊恐的哭求,铺天盖地传了过来。 我躲在密林里,眼看贼人掳了妇孺,将行李全部劫走,正在扎堆清点。 就在这时,一书生模样的男子,突然站起来,猛地扑向贼首。 “混蛋,谁给你的够狗胆,敢抢到我头上,看我不收拾你!” 他声音尖锐,气势如虹,俨然像个游侠。 可一出手,却是个花拳绣腿,仅仅一招之内,便被贼人擒住,一个耳光打下来,将他随手丢了下去。 此地多枯枝碎石,即便摔不死,摔残了也有可能。 可好巧不巧,他落下时被树枝钩住衣裳,刚好吊在我头顶不远处。 我悄声移动,小心翼翼地将他救下来,拖到视线盲区的小山洞里。 “小兄弟,醒醒?” 他皮肤白皙,右颊留下一个手心,红肿骇人。 我试图唤醒他,可不论怎么叫,都无济于事。 不得已之下,只好将他背在背上,只求能下山求医。 只是山路蜿蜒,我体力有限,天黑之际,途径破庙,只能将就一晚。 而这时,书生已经发起了低热。 “小兄弟,快醒醒,不可再睡了!” 我拍他脊背,锦缎之下,身躯纤细瘦削,我惊讶于他的孱弱,更害怕他出事。 紧要关头,想起身上还余一包伤风药,是我半月前服用剩下的。 看样子,已经有些不新鲜了。 可是,也没有办法了啊! 拾柴生火,我将药材煎好,喂给书生吃。 可他牙口紧闭,抿到一丝苦味,不耐地哼唧几声,之后便再也不肯开口。 我劝他,“良药苦口,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总要以性命为大。” 话音刚落,我仿佛听到一声娇哼,似是女子撒娇,可再想分辩时,书生却一动不动。 这可不行啊! 软的不吃,只好来硬的。 我暗道一声“得罪”,掐住他下颌,用嘴对嘴的方式,把一碗药喂了个七七八八。 中途,书生试图反抗,小兽似的啃咬我嘴唇。 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后,又调皮地伸出舌头来舔。 那一刻,触电般的感觉直冲天灵,我蓦得抬起头,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眸。 他问,“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