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病了,肺癌晚期。 确诊那天,出差在外的妻子正与她的白月光在酒店里互诉衷肠。 就因为我的咳声打扰了林月睡觉,她对着我怒吼: “咳咳咳!整天就知道咳!咳死你算了。” 她不知道,她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可当我如她所愿真的死了,她却抱着我的尸身不肯撒手。 ........ 人来人往的医院门诊大厅。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 手里那张薄薄的诊断书因为用力,已经被我捏出了褶皱。 “肺癌”两个字是那么的醒目。 迈着沉重的脚步,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 我开门时,看到出差的林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回来了?” 怕林月发现端倪,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月却蹙眉,淡漠的眼神瞥向我: “你去哪了?我回来这么久都没看到你的人影?” “对不起,有点事儿,耽搁了。”我解释道。 林月不屑的冷嗤:“你能有什么事儿?” 然而随着我走近,林月忽然变了脸色:“你喝酒了?别告诉我你的事儿就是出去喝酒?” 是的,我确实喝酒了。 心里实在烦闷的很,我刚刚在超市里买了一瓶北京二锅头。 我没想到林月会突然回来。 我记得出差前她说三天就能回来,结果却比预期晚回了两天。 不过也正常。 有时遇到突发情况,会临时更改既定行程,所以对此我也并未多问。 “傅英卓,你平时就是这么照顾我妈的?别忘了当初是你主动要求全职在家照顾我妈的。”林月不悦的质问。 没错,三年前,岳母突然中风。 正好赶上林氏集团内部出现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为了不让林月有后顾之忧,我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工作,选择回家做全职煮夫。 “我没忘,我走之前安排了护工的。” “护工能和你一样吗?” 林月冷声打断我。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道歉并保证道。 林月冷哼一声,起身去了浴室。 我转身走进厨房。 林月的嘴很叼,吃不惯外面的饭菜。 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瘦几斤。 饭菜做好的时候林月刚好洗完澡出来。 林月自顾自的走到餐桌前坐下,低头吃饭。 我发现她似乎是在和谁聊天,就连吃饭也一直没放下手机。 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林月的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 那笑是面对我时,从没有过的。 我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 林月手中的筷子一顿,随即将那快排骨扔到一旁的骨碟里,一脸嫌弃: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给我夹菜,我要吃什么自己会夹,管好你自己就行。” 心口微滞,五指蜷缩。 我感觉自己无形中被林月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林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眸光微顿,但也就仅仅一秒便又恢复如常。 就在室内的空气几乎凝滞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个来自云城的陌生座机号。 好巧,林月刚刚就是从云城出差回来。 “傅先生您好,我这里是澄季酒店。” 听到酒店名字,我的心头没由来的一颤。 “有事?” 我有些意外,酒店会给我打电话。 但转念一想,又感觉正常。 因为每次林月出差,都是我替她预订的房间。 留下的联系方式也都是我的,预防有什么意外发生,这次也不例外。 林月这次出差就住在澄季。 “是这样的,刚刚我们的客服人员打扫房间时,发现您落下了一件灰色的男士睡衣,想问下您要怎么处理?” 闻言,我握着电话的手倏然收紧。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我的手在颤抖,因为用力,指尖泛白。 林月出差的东西一向都是我替她收拾的,这次也一样。 我很确定我没有放过男士睡衣。 最重要的是我的所有睡衣都是黑色的。 我慢动作一样转头看向一脸无异的林月。 林月也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 蹙眉道:“怎么了?” 我将听筒声音改为外放,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不好意思,您再说一次,我刚刚没听清。” 对方耐心地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一遍,末了还又追问一句:“需要我给您邮寄回去吗?” 林月表情一变,抢过电话说了句“不用了,扔了吧。”便按下挂断键。 尽管握拳的手上青筋暴起,我却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并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如常。 “他是谁?” 一个名字在我心底呼之欲出。 林月被我看得有些恼羞成怒。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她竟然承认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被插上一把锋利的尖刀,鲜血淋漓。 我一直都知道林月不爱我,她有一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七年前,如果不是林月的初恋孟伟泽选择出国深造,我也没有机会娶到她。 只是没想到,消失了七年的人,竟然回来了。 两个人还那么凑巧地在千里之外的云城重逢。 刚刚一直和林月聊天的应该就是孟伟泽吧。 也只有他能让一直冷若冰霜的林月露出少女般羞涩的表情。 我自嘲一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林月蹙眉。 “我和阿泽没有发生关系,他刚刚下飞机,很累,我和他只是在房间里聊聊天,最后抱在一起睡了一觉而已。” 难得一向对我冷漠寡言的林月竟然肯跟我解释一下。 呵! 阿泽? 叫得真够亲热。 林月叫我从来都是全名“傅英卓”。 我更想说的是,什么时候出轨以发没发生关系为标准了? 难道绿帽子还分颜色深浅吗? 我刚要开口,喉咙处便传来熟悉的痒痛感。 我弯腰剧烈地干咳,一声接着一声。 林月盯着我看了几秒,声音冷淡:“有病就赶紧吃药,别把家里的其他人传染了。” 说完便转身回了房间。 夜里。 “咳!咳!咳!” 我再次咳个不停。 这个世上有两件事隐藏不了,其中一件就是咳嗽。 我背对着林月,用手捂住嘴,把头蒙在被子里,尽量让自己的咳嗽声小一些。 可是,依然吵醒了身边熟睡的林月。 “有完没完?咳咳咳!就知道咳!怎么不咳死你?” 林月烦躁地翻身下床,拿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头也不回的去了次卧。 没多久,我便听到次卧的门又被打开,紧接着是林月急匆匆的脚步。 “砰”的一声,很快便传来别墅大门被甩上的声音。 林月走了。 这次的咳嗽持续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都长。 随着我咳嗽得越来越剧烈,我在口腔里尝到一股腥甜。 手心粘腻,拿开的瞬间我看到了掌心那触目惊心的鲜红。 我看着房门的方向苦笑。 林月不知道,我是真的要死了,她的愿望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第二天清早。 我如往常一样早起做早餐。 我给岳母林美芳简单地擦了手和脸,又喂她吃了早餐。 然后我才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的东西本就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能全都放下。 我将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床头柜上。 手指停在无名指的结婚戒指上,我轻轻摩挲几下。 最终还是将它摘下,放在离婚协议书的上面。 将行李箱放在门口,走之前我打算最后再去看一眼林美芳,这个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决定要走了吗?” 心下一惊,我募地抬头看她。 我自认表现如常,昨晚才下定的决心,不想竟还是被林美芳知晓。 “我知道你和月月早晚会走到这一天,这些年,辛苦你了。” 林美芳似猜到了我心中所想,慈爱的眼神一直看着我。 “我经常后悔,当初硬要把你和月月绑在一起,原以为朝夕相处,她会发现你的好,可惜啊,她不知珍惜。” “对不起,不能继续陪您了。”我低下头,对于曾答应过的事却无法继续我有些惭愧。 林美芳眼含水光,笑着摇头。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其实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林美芳。 她知道我喜欢林月,也给了我娶她的机会。 至于七年时间都没能让林月爱上我,只能说是我没用。 与林美芳道别后,我便离开了别墅。 我联系了以前工作单位的领导高明院长,高院长接到我的电话时明显意外。 我本是国家生物新药研究院的一名高级研究员,因为表现突出,备受当时的领导也是现在的院长高明器重。 高院长再没几年就要退休了,他本打算培养我做他的接班人。 可是三年前,岳母中风,留下风雨飘摇的林氏企业。 我不顾他的劝阻,执意要辞职回家做家庭煮夫时,高院长眼里的失望和痛惜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找我有事?”高院长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我知道他心里对我还有气。 “院长,您这里还缺人吗?”我笑着问。 高院长一愣,随即冷哼道: “不是铁了心要做家庭煮夫吗?” “我离婚了。” “离婚了?”高院长满脸震惊。 嗓子发痒,我咳了好一会儿才笑着点头。 一时之间,高院长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我。 毕竟,我有多爱林月众所周知,为了她,工作前途都不要了。 “我没事,还有一件事儿,我希望院长能够答应。” 当我说出想做新药试药者的时候,高院长一脸不赞同。 但这是我回归岗位的唯一条件,高院长只能答应。 对于我为什么一定非要做新药试药者,我虽然没有告诉他,但是高院长离开时略微沉重的脚步似乎告诉我他可能猜到了什么。 我重新加入了S项目组。 当年我在S项目进行到最关键时刻选择退出,感谢我的组员们没有怨恨我,还真心的接纳了我。 我刚在研究院安排的公寓安顿好,就接到了林月的电话。 “你又不在家?傅英卓,你最近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经常往外跑?”电话刚一接通,就是林月劈头盖脸的指责。 “有事?”我淡声问。 对于我没有像以往一样马上道歉,林月明显怔愣,但也就一瞬,林月又恢复如常那高高在上的命令姿态。 “中午做点养胃粥送来我办公室。” “送不了,让助理给你定份外卖吧。” “傅英卓,你每天在家闲着无所事事,让你送个粥就这么难吗?”林月不悦。 就在这时,我听到听筒里有个男人轻哄的声音: “月月,不要生气,没关系的,我的胃是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了,别难为你老公了。” 这话里茶味十足,我才知道原来绿茶不分男女。 “不行,就是因为你总是不当回事,胃病才越来越重。傅英卓没别的本事,但是熬的养胃粥还是不错的。” 林月说话时的声音是我从没听过的温柔。 心猛烈地皱缩两下。 不用猜也知道,说话的那个男人就是孟伟泽。 没想到,孟伟泽会跟着一起来到东城。 昨晚,林月离开家应该就是去找他了吧。 就是不知道这次两人是否只是抱在一起睡一觉还是做了什么其他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我们都要离婚了。 不过林月竟然让我给孟伟泽熬养胃粥,还一脸理直气壮是我没想到的。 泥人还有三分血性呢? 我不是没有自尊,只是因为爱她,任由她将我的自尊踩在脚下。 可是,孟伟泽是个什么玩意? 他也配? “傅英卓,我的话你听到没有?”迟迟没有听到我的答复,林月不悦地提高了嗓音。 “想吃自己买。”我还是那句话。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不爱我,我决定成全你和孟伟泽,我同意离婚了。” “嗤!你会这么好心?”林月明显不信。 也是,当初是我死皮赖脸地硬将她娶到手。 我爱得是那么的卑微。 我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不求她爱我,只求她能接受我。 可是呢? 整整七年,无论我怎样努力,始终走不进林月的心。 我累了,不想再坚持了。 我想在生命最后的这几个月为自己活一次。 不管林月信不信,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我从未主动挂过林月的电话,这是第一次。 也是第一次拒绝她的要求,更是第一次对她如此冷淡。 以林月的骄傲,我知道她肯定会无法接受,哪怕是分手,也一定是她先提出来。 她一定会再打来质问我。 我索性直接将手机静音,扔到一边。 果然,手机屏幕明明灭灭,直到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当我再次开机,已经是第二天。 手机里有两条林月发来的微信消息和一张图片。 图片是我留下的离婚协议书和戒指照片。 “傅英卓,这是什么新把戏吗?” “限你三天之内回来,否则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看样子,林月已经回过家了。 对于我的离开,林月不以为然,仍旧认为这是我玩的新把戏,目的就是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林月料定了我爱她不会离开她。 “嗯,不回去了。离婚协议签好告诉我,我们约时间去民政局办手续。” 信息刚发送过去,林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傅英卓,你可想好了,千万别像个狗似的再回来求我。”林月的声音里满是不屑。 也是,以前我爱她,哪怕是再生气,最后先低头的那个人也一定是我。 “嗯,想好了。”我声音淡淡,无波无澜。 “随你。”林月气愤地挂断电话。 “咳!咳!咳!” 一直强压的咳嗽终于冲破喉咙。 一声高过一声,我咳得根本停不下来。 肺部的气管和喉咙似是被撕裂般疼痛,窒息感席卷全身,我的脸和脖子憋得通红,额角青筋全部暴起。 我强忍着找到药,结果刚把药放进嘴里,喉咙处腥甜上涌,白色药片混合着鲜红喷撒一地。 我颓然地倒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