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我身上最后一滴琉璃血也被抽干,就要神魂俱灭。 谢隐止携娇妻大赦三界,一同巡视炼魂狱。 望着奄奄一息的我,他冷声训斥。 “逆徒,当年你违抗师命,屠杀妖族三百七十二条性命。” “如今九千年酷刑已满,你可有悔过之心?” 我望着他额间的琉璃印记,勾唇一笑。 “师尊忘了,我可是恶妖,恶妖又怎会有心?” 谢隐止勃然大怒: “还不知悔改!” “既如此,便赐你极刑,七日后处死吧!” 他拂袖离去,再不愿看我一眼。 可谢隐止不知道,当初是我用幻术篡改了他屠杀妖族的记忆。 而我体内被抽取了整整九千年的琉璃血,皆是为他续命。 如今,我就要死了。 1 谢隐止一声令下,无数道怜悯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他们还沉浸在被赦免的喜悦中,整个炼魂狱,只有我一人被判死刑。 我深吸一口气,头重重磕在地上。 “谢仙尊恩泽。” 小妖佩佩哭着上前求情,被我一把抓住手腕,摇了摇头。 谁知下一秒,一道凌冽的仙术击中我的手臂,生生碾碎了骨头。 “啊——!” 钻心的疼痛从断臂传来,激出一身冷汗。 我茫然抬头,却见谢隐止收了仙术,满面寒霜。 “当着为师的面也敢滥杀无辜?看来,这炼魂狱的刑罚还是太轻了!” 原来,他竟以为我要杀佩佩。 我狼狈地爬起来,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却仰头笑了。 “反正都要死了,不拉个垫背的,入了地府多孤独啊。” “要不,仙尊日后多下来陪陪我?” 谢隐止愣了一瞬,眼中燃烧起无尽的怒火。 “死不悔改,果然是无心冷血的妖物!” 他一挥手,一道布满寒刺的锁妖绳将我牢牢捆住。 我被狠狠摔在地上,寒刺犹如万千银针扎进体内,疼得浑身发抖。 百花神女盛翎悦叹了口气,出言制止。 “罢了,恶妖天生嗜杀,当初她不仅屠杀了自己的血亲族人,甚至险些对你下杀手。” “枉费你收她为徒,还苦心教了上百年,也算仁至义尽了......”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谢隐止。 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身中祟毒,被折磨至今。 谢隐止深吸一口气,眼中渐渐溢满失望。 “畜生!” 他转身想走,却被盛翎悦轻轻拽住。 盛翎悦语气怜悯,看向我的眼神却嘲讽又阴毒。 “毕竟曾是你的徒弟,这断手多有不便,还是替她治好吧。” 话音落下,一道温润的灵力化作朵朵白莲,灌注进我的体内。 我浑身一激,痛呼声却全被封在了喉咙中。 那道灵力肆意摧毁着五脏六腑,将我体内经脉寸寸折断。 我痛得冷汗淋漓,谢隐止却满眼愧疚,心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翎悦,你为我驱毒多年,早已折损了大半修为。” “如今你我夫妻一体,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说完,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这样的恶徒,死不足惜,不必相救!” 我倒在地上,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角缓缓流出两行血泪。 谢隐止仙力深厚,只需稍微探查一二,便知我体内早已千疮百孔。 可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盛翎悦,再也看不见我半分。 意识消散前,我忽然又记起当年妖族被灭的那天。 漫天黑雾弥漫,血气冲天,族人们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 谢隐止早已被祟毒侵蚀,周身布满魔纹。 唯独长剑深深刺入我体内时,恢复了片刻清明。 “知梨......”他颤抖着哀求我,“杀了我,快!” 那是我第一次违抗师命。 我没有震碎他的神魂,反而耗尽毕生修为,用幻术篡改了他的记忆。 背着他浑身是血的爬回了天应山。 得知噩耗后,天族震惊。 七位长老合力将祟毒封印在他体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生机不断消散。 濒临绝望时,有人翻阅到了古籍。 “唯有世间至纯至净的琉璃血,才能彻底净化祟毒。” 那一刻,所有人齐齐看向了我。 幻妖一族血脉稀薄,遭逢大难后,独我一人身负琉璃血。 几位长老纷纷面露不忍。 可谢隐止早已不堪重负,不出三天,必会神魂俱散。 望着他日渐虚弱的模样,我麻木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三界可以没有温知梨,却不能没有谢隐止。” “求各位长老出手相救!” 2 天族向来对恶贯满盈的囚犯才处以极刑。 按照惯例,今夜我须得被送去刑殿,受足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谢隐止要闭关,掌刑一事,就交给了盛翎悦。 她有些为难: “若是知梨不肯受罚......” 谢隐止冷哼一声,眼眸寒意刺骨。 “她敢伤你半分,我便把她碎尸万段!” 盛翎悦顿时得意一笑。 可他们不知道,每逢谢隐止去寒潭闭关时。 我都会被暗中接走,为他渡血续命。 寒潭冷雾弥漫,我与谢隐止被巨大的月影石分隔两边。 我悄悄割破手腕,将琉璃血注入寒潭中,牵引着流向对面。 “隐止仙尊!求您放过知梨吧!”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哭声,我认出这声音,是刚从炼魂狱被赦免放出的佩佩。 “她也曾是您的徒弟啊,神魂一灭,连轮回都不能入,您当真忍心吗?” 寒潭池水忽然翻涌起来。 隔着月影石,我都能感受到他不平静的情绪。 “是她找你向本尊求情?” 谢隐止冷笑着,语气中满含怒意。 “本尊给过她机会,可她却一心向恶!” “如此弑父弑兄之徒,我只后悔当初没在拜师宴上掐死她!” 心脏骤然抽痛。 我闷哼一声,妖丹被挤压着,涌出更多琉璃血来。 当初拜师时,谢隐止从一众天资卓越的仙徒中,独独选了我。 长老们都劝他再考虑考虑。 他却眼中含笑,亲手为我簪上宫钗。 “这小妖虽弱,却天生一颗玲珑心。” “我谢隐止此生只收这一徒,足矣。” 泪意打湿了眼眶,不知何时,外面变得静悄悄的。 我将自己沉入冰冷的池水中,任由刺骨的寒意渗入四肢百骸。 谢隐止结束调息,正准备起身离开。 却忽然和急匆匆闯进来的盛翎悦撞了满怀。 “隐止......”她身上沾了血迹,眼圈瞬间通红,“知梨不愿受罚,强行破了我的阵法逃走了!” “都怪我灵力衰弱,没能拦住她......” “你受伤了?!” 谢隐止神色一变,周身灵力瞬间狂暴,整个寒潭池水如巨浪滔天。 我猝不及防遭受重创,喉间腥甜,一口鲜血喷出。 谁知琉璃血竟生出几分灵性,主动向谢隐止飘去。 糟了! 我心中一惊。 一抬眼,正对上谢隐止沉沉的目光。 盛翎悦脸色一变,立刻委屈道: “原来是逃到这里来偷看!真是不知廉耻,居然敢觊觎自己的师尊!” 我沉默不语,悄悄遮住苍白失血的伤口。 谢隐止盯着半空中的血线,目露惊愕。 “为何......” 他忽然一顿,又厌恶地看向我。 “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是想勾起本尊的同情?” 我无力靠在池边,扬唇轻笑。 “是呀,师尊不也心疼了吗?” “只要能活命,这点苦肉计又算得了什么?” 谢隐止浑身一僵,像是被戳破了心事,顿时恼羞成怒。 他指尖一点,灵力化作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我体内的妖丹。 “找死!” “我说过,敢伤害翎悦,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剧烈的痛楚传来,我疼得无法呼吸,控制不住地抽搐翻滚。 谢隐止眼眸森寒凛冽,俨然下了狠手。 见状,盛翎悦神色放松,嘴角愉悦地扬起。 “你这恶妖,死到临头竟还要玷污隐止的请誉,真是本性难移!” 忽然,体内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妖丹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应声裂开。 我强忍着痛楚,泪水簌簌而下。 谢隐止并不知道,他体内还流着我的琉璃血。 一旦我妖丹尽碎,他就会被祟毒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忽然匆匆赶来。 “谢隐止,快住手!” 3 来人是大长老座下首席,谢隐止的师兄,白河。 往日也是他暗中护送我出入寒潭。 白河急声阻止,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温知梨代表妖族参与仙考,大长老已经答应了。” “你此时将她抹杀,如何向其余八族交代?” 仙考千年举办一次,下界九族会挑选天赋最强者参加。 如今妖族被灭,选我为代表也算合乎情理。 可谢隐止是何等人,只一眼就看破了师兄的谎言。 他收了灵力,视线落在我和师兄身上打转,眼中忽然升起莫名的怒火。 谢隐止忍不住冷笑: “温知梨,我还是小瞧你了,竟能勾得师兄挺身相护!” “如此放荡,果然让人恶心至极!” 他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冷意,沉下脸转身离去。 盛翎悦紧跟着追了过去。 我倒地呛咳,被白河师兄扶住。 他满眼愧疚:“知梨,你受苦了......” 白河师兄曾告诉我,幻术篡改过的记忆并不稳定。 一旦谢隐止心生怀疑,执意去探究,深埋的记忆就会破笼而出。 “所以,你一定得让他深信不疑!” 白河神色肃穆,再三叮嘱: “谢隐止一生清正,知道真相后定会自毁谢罪。” “没了他镇守天应山,三界必生大乱!” 我有些恍惚,思绪渐渐回到从前。 谢隐止第一次醒来时,脑海里全是我虐杀妖族的记忆。 他痛苦地抱住我,眼里布满血丝。 “知梨,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真切的记忆,长老们一致的说辞,都没能让他信服。 直到我操控着灵力,狠狠洞穿了他的胸膛。 滚烫的鲜血汩汩流下。 我咽下泪意,面无表情地讥讽着: “谢隐止,我本就是恶妖,在你面前装乖卖巧,不过是贪慕你的权势罢了。” “既然被你发现了真面目,我也懒得再装了。” 谢隐止捂住伤口,怔怔地望着我。 直到眼中最后一丝光亮破灭。 他自嘲一笑,深红的眼尾沁出浓烈的恨意。 “所以,从头到尾你都在在骗我,对吗?” 我忽然惊醒,满头大汗,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白河师兄将我送回了炼魂狱。 他传音叮嘱我,谢隐止很快会迎来一场天煞,也是祟毒最易破封的时候。 如今我妖丹受损,恐怕粉身碎骨也再难抵挡。 “唯有参加仙考,夺取护神玉,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沉重的声音渐渐消散在半空。 我握着遍布伤痕的手腕,凄苦一笑。 谢隐止如今恨透了我,又怎么可能任由我夺走护神玉呢? ...... 仙考当天,八族齐聚天应山。 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唯独我与佩佩形单影只。 众人微微一愣,肆无忌惮地哄堂大笑。 “这不是灭了自己全族的恶妖吗?她怎还有脸登台?” “可惜了,隐止仙尊一生清名,全毁在这逆徒手里了。” “我还听说,这恶妖曾和隐止仙尊有过一段......” 仙台之上,盛翎悦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忽然开口提议。 “知梨毕竟是戴罪之身,即便破格参考,也不该和其他八族享受同等待遇。” “我看,不如就让她先受一百蚀骨鞭,以示公平,如何?” 谢隐止指尖微顿,若无其事地赞道。 “甚好,还是翎悦思虑周全。” 我被强行按倒在地,长鞭破空甩下,霎时皮开肉绽。 几十鞭下去,后背已是血迹斑斑,淋漓一片。 我死死咬住牙,唯恐泄露一声痛哼。 意识模糊之际,忽然听到佩佩一声悲鸣。 “知梨——!” “快住手,她的神魂被抽散了!” 闻言,谢隐止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4 耳旁传来急促地呼喊。 我强撑着打起精神,竟破天荒从谢隐止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 可下一秒,望着渐渐凝聚的神魂,他蓦然怔住。 “谢隐止,你可真好骗。” 分明疼得钻心刻骨,我却笑得越发没心没肺。 “该不会以为我要死了,所以你心疼了吧?” 周身气压忽然变冷。 谢隐止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眸中骤然失了温度。 随后大手一挥,祭出护体灵剑,稳稳立在登仙台上。 而那枚护神玉,被他顺手送给了盛翎悦。 “本尊的夫人需要护神玉调养,今日仙考至宝便换成这柄灵剑。” “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大喜过望。 护神玉虽珍贵,却只是温养神魂的宝物。 可隐止仙尊的护体灵剑,那可是绝世神兵啊! “仙尊果然疼爱夫人,居然舍得用灵剑换护神玉!” 众人齐声赞叹着,盛翎悦微微一笑,面带羞涩。 我呆呆地望着那柄剑,又扭头看向谢隐止,心中蓦地一疼。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伤势惨重。 也看出我急需护神玉温养身体。 可即便我就要死了,也不抵讨盛翎悦的欢心来的重要。 谢隐止周身涌动着强大的威压。 我狼狈地坐在地上,恍惚间,热血顺着口鼻滴落。 盛翎悦举起那枚神玉,得意洋洋地笑道。 “不如这样,只要你跪着爬到我面前,大喊三声师娘我错了,我就把这枚玉让给你,怎么样?” 众人纷纷跟着起哄。 谢隐止温柔地望着她,余光都不曾落在我身上。 以前阿爹总告诉我,我是幻妖一族的公主,要担得起全族的尊严。 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弯下脊梁骨苟且求生,似乎也没那么难。 迎着无数的嘲讽声,我屈膝一寸寸挪到盛翎悦面前。 鲜血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痕迹。 我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师娘——!我错了!” 清亮的喊声回荡在登仙台上空。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盛翎悦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忽然,一道重重的巴掌将我扇倒在地。 谢隐止抖着手,神情阴沉可怕,咬牙切齿道。 “温知梨,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不过是块护神玉,得不到难道会死吗?!” 我苦笑着点头。 “会。” 没有护神玉,我真的会死。 可谢隐止不信。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样子,痛心,失望,最后汇聚成无尽的冷漠。 他用灵力将护神玉捏了个粉碎,纷纷扬扬洒落整个登仙台。 然后,冰冷地吐出一字一句: “那你就去死吧。” 世界忽然天旋地转。 我僵在原地,浑身止不住颤抖。 眼睁睁看着护神玉化为乌有,急怒攻心下,我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佩佩尖叫着,挣脱重重守卫,扑过来将我护在怀里。 她哭的撕心裂肺,冲谢隐止大喊。 “仙尊以为她为何会虚弱到要靠护神玉吊命?” “知梨把她的琉璃血全都渡给了你,替你受了整整九千年的酷刑!” “如今她妖丹已碎,又失了护神玉,她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