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鸢唰的睁开眼! 很痛,很痛。 全身仿佛支离破碎了一般。 明明腹部和背部如火烧般灼热,但内里却寒凉入骨,仿若冰窖。 她试着张了张干裂的嘴唇,然而双唇却像黏在一起了似得根本动不了。她又试着睁开双眼,终于黑暗的世界裂开了一条似有若无的缝隙。 她没死…… 天鸢感觉到背后有一根东西在支撑着她,入目之处则是高入云霄的参天大树。 这是哪里? 天鸢转动了下身子,却不料失去平衡,一头栽到了地上。 鼻口处一股咸腥味袭来。 她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定惨不忍睹…… 在费力的将身子扭转过来后,天鸢终于看清了刚刚撑住她后背的东西。 那是一棵已经枯败的大树,焦黄的树干,上面淅淅沥沥的点缀着几片枯叶。与周围正值壮年的参天大树相比,这颗老树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寂寥。 但天鸢是感谢它的。 要不是它用老迈的躯干接住她,或许……她已经死了。 天鸢有些恍惚的看着那棵老树。 渐渐地,脑海里便浮现出坠崖前自己最后看到的画面。 那是一张脸,一张充满狰狞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还是她的亲姐姐。 十三年啊,只是因为自己赢了她一次,她便要S了自己吗? 天鸢下意识的收紧身子,却不料胸口一窒。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带动了身上的伤,天鸢疼的整个身子都在痉挛。 她本想忍住,不想哭的。 但真的好痛,好痛!她出生至今,从未这么痛过! 泪水滑过脸上的伤口,天鸢那只尚能动的右手,下意识的就要去抓紧什么,却不料竟在中途碰到了一个硬物。 圆圆的形状,凹凸不平的表面,它还在动! 天鸢吓得赶忙缩回了手。 之前的咳嗽因为这一吓,也跟着停了下来。她压下身上的痛楚,忐忑的转过头去,便见视线的不远处,一颗灰色的鸟蛋正在地上翻滚龟裂。 是她在枝干上翻身的时候撞落的吗?还是之前就掉在了这里? 天鸢小心的将身子慢慢挪到了那颗蛋前。 这是一颗灰色的鸟蛋,质地非常硬实,蛋壳的表面还有着不深不浅的暗色纹路。 看蛋壳上的裂缝,想必蛋里的生物应该已经折腾了好一会儿了。 天鸢曾听大姐说过,鸟从蛋里孵化的时候,必须靠自己去破开壳。 这是它们出生时的一道坎,破开了,便是万丈高空任我飞翔。 破不开,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 它能跨过这道坎吗? 天鸢的双眼有些复杂的盯着那颗鸟蛋,就像盯着另一个自己。 同样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同样不知前路生死。 但哪怕有一口气在,还是想活着吧! 正如自己拖着这幅残破的身躯,正如它拼命的想要破开蛋壳! 天鸢伏下身,用右手环住了那颗蛋。 要出来! 一定要出来啊! 要活下去! 仿佛感觉到了天鸢的呼唤,原本只是轻微颤动的鸟蛋,突然更猛烈的翻滚了起来。蛋壳上的裂缝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天鸢紧紧咬住了干裂的唇。 终于! 围聚在蛋壳顶端的裂缝突然崩裂。一只还没有长毛的小鸟,肉嘟嘟的探出了身子。 天鸢惊喜的看着那只雏鸟,随后笑了。 干裂的唇瓣微微牵起,还没结疤的脸庞看着有些吓人。 但那只雏鸟却一动不动的看着天鸢,满眼都是晶亮。 这是它出世后看到的第一个生物,这个笑容也是它出世后看到的第一道风景。 它真的好喜欢她啊! 雏鸟颤颤巍巍的啃完蛋壳后,就蹒跚着跌到了天鸢的乌发里。 有泥土的味道,有青草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清香。雏鸟蹭了蹭天鸢的长发,便安心的缩在里面睡了过去。 天鸢扭过头去看它,过了一会儿,自己的眼皮也跟着的耷拉了下来…… 日落月升,暮色降临。 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在夜月下,渐渐地变得有些阴森诡异起来。 当雏鸟睁开小眼睛时,幽静的树林里正闪着一点一点的乳黄色光晕。 雏鸟起先还有些懵懂,随后一个激灵,猛地用翅膀去拍打天鸢的脸。 天鸢感觉到脸上的异样,有些吃力的睁开了双眼。 当她看清周围的乳黄色光晕后,先是一愣,随后才嘶哑着嗓子道:“别怕,是灯笼蛊。它们是照明用的,不伤人……” 雏鸟似乎能听得懂人话,或者它感觉到了天鸢语气里的安抚。 原本胡乱挥动的翅膀收了起来,小眼睛则一眨不眨的盯着灯笼蛊瞧。 天鸢没想到这只雏鸟还能听得懂人话,她惊讶之余不禁出言逗它。 “你若站在那边不动,说不得灯笼蛊还能飞到你身旁呢。” 雏鸟眨了眨小眼睛,竟真的站到旁边不动了。 过不久,果然有一只灯笼蛊晃晃悠悠的停在了雏鸟的身旁。然后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天鸢大吃一惊! 只见那只雏鸟双眼划过一缕紫光,随后它猛地啄向了那只灯笼蛊,竟是要吃了它! “不可!” 鸟能吃虫,却不能吃蛊。 但凡是蛊,体内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毒素。即便是只用来照明的灯笼蛊,体内的毒素也能毒死一头大象。 然而天鸢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她话音刚落,雏鸟就已经将灯笼蛊整个都吞进了腹中。 天鸢有些着急的想挪过去,却不料雏鸟打了个饱嗝,竟一踮一踮的跑到了天鸢的乌发中缩成了一团。 这是吃饱了就睡? 幽暗的树林里,灯笼蛊依旧一点一点的散发着亮光。但天鸢却已经睡不着了。 刚刚那一幕实在把她吓了一跳。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时不时的就会转过头,去看那只将她头发当成窝的雏鸟。 然而对方至始至终都是呼吸平稳,安然而眠。 或许自己对蛊的了解有些偏差? 不过也是,自己会的,大部分都是大姐教的。大姐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她再聪明也会有弄错的时候。 天鸢这样安慰着自己,不禁又将视线投放在了那棵苍老的大树上。 白日里看着这棵老树有些苍凉寂寥,但晚间褪去了色彩,那磅礴宽厚的姿态却像保护罩一样将她和雏鸟护在中间。 天鸢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疑问:先不说自己从高处坠下,它是怎样承受得起那个重量。就说这树林里,无论白日夜间,竟没有野兽出没吗? 天鸢正想的出神,不料头顶上方传来了“鸦——鸦——”的叫声! 伴随着嘶哑的叫声,一缕黑色的羽毛猝不及防的飘落在了天鸢眼前。 天鸢直觉的有些不安。 果然,原本安静的草丛里突然响起了悉悉索索,咔呲咔呲的声音。 这声音一传出,周围的灯笼蛊赶忙四散而去。 老树,转眼间便暗沉了下来。 天鸢借着月光,瞪大了水雾般的眸子往不远处的草丛望了过去。 悉悉索索,像是某种生物在草丛中行进的声音。 咔呲咔呲,像是牙齿碰牙齿咀嚼的声音。 天鸢用脸推了推旁边的小雏鸟。 小雏鸟抖了抖身子,有些懵懂的站了起来。 一人一鸟,四双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盯着草丛里的动静。 咔呲! 离天鸢他们最近的草丛被咬开,一头半人高的生物人立而出。 火红色的眼睛,圆圆的耳朵,肥硕的身躯,还有一条细长光滑的尾巴,那赫然是一只老鼠!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而且还拥有着火红色的皮毛。 火红鼠似乎注意到了天鸢和雏鸟。 它咧了咧嘴,露出了锋利的门牙。 天鸢回头看了一眼雏鸟,赶忙用右手强硬的撑起了半边身子。 “唔!” 原先有些结疤的腹部,又开始流出了黑红的液体。 火红鼠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双爪一展,竟兴奋的往它们扑去! 砰—— 天鸢捡起地上掉落的树枝,勉强挡住了火红鼠的一击。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火红鼠细长的尾巴就扫了过来。天鸢赶忙扔掉树枝,用手去接火红鼠的尾巴。 尾巴的攻势被化解,但火红鼠却张大嘴咬向了天鸢左边的胳膊。 “啊!!!” 鲜血,在月夜下倾洒而出。 洒在了幽幽的青草地上,也洒在了雏鸟的身上。 嘀嗒,嘀嗒! 雏鸟愣愣的看向了咬着天鸢的火红鼠,随后疯了似得用尖嘴去啄它! 起先火红鼠还不把它当回事,但一下两下无所谓,几十下下去,就连它都能感觉到痛楚了。火红鼠有些恼怒的松开了天鸢,转而便要去解决掉这个小麻烦。 雏鸟见了,机灵的往后逃窜。而天鸢也扶住肩膀大口的喘起了气。 “呼…呼……呼……” 即便双眼的视线有些模糊,天鸢也能看到雏鸟狼狈逃窜的身影。 帮它……要去帮它! 天鸢伏下身,用右手抓着地面,就要挪过去,却不料火红鼠对于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有些不耐烦了。它定在原地,张开嘴,一团火苗自它口中弹射而出,袭向了雏鸟。 “逃!快逃!!” 能调动天地元素的兽类,那是妖兽! 别说她现在这样,就算全盛时期也根本无法与之匹敌。天鸢害怕看到雏鸟的下场,但她又固执的咬着牙要去看。 火光过后,雏鸟半边的身子都焦黄了,但它还是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啾!” 清脆而稚嫩的叫声,仿佛是在告诉着天鸢,它还活着。 这样的姿态,无疑激怒了火红鼠。它此时再也不去管天鸢了,而是一心一意的向雏鸟奔袭而去! 天鸢暗叫不好,赶忙用右手去解腰上的素纱。 素纱一入手,便飞射向火红鼠的双腿。转瞬间,火红鼠的行动便受到了阻碍。 “快走!” 天鸢急急的对着雏鸟吼叫。却不料这小家伙竟向自己飞奔而来。 罢了,罢了! 天鸢伸出手将雏鸟环在了自己怀里,而火红鼠的火苗也攻击而至。 砰—— 一瞬间,天鸢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接着地下一阵颤动,她、雏鸟和火红鼠竟直直的向下落去。 “啾————————” 雏鸟在下落过程中,被天鸢护在怀中并没有受重伤;但天鸢那残破的身子却不停的被下落的石块击中。雏鸟激烈的鸣叫,企图扇动身上的翅膀去护住天鸢。然而它太小了,连在空中保持平衡都做不到。 下落的气旋不停的拍打着雏鸟幼小的身躯,让它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在它要完全失去意识之际,一道紫光自它身躯内漂浮了起来。 紫光离开雏鸟躯体后,刚要有所作为,却不料底下,一股令人颤栗的气息冲天而起! 那股气息,阴冷而又绵长,仿若成百上千条毒蛇,正在缠绕而上。 紫光被那股气息压制,硬生生的又缩回了雏鸟体里。 至此,一人一鼠一鸟,毫无阻拦的投入了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