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婚之日,夫君以谢君恩的名义,入宫求见皇上。 我在洞房翘首以盼。 却只盼到他为给表妹复仇,行刺君王的消息! 行刺失败,贺瑾舟自刎于堂前:「若离,来生我定不会再让人伤你。」 他是全了鸳鸯赴死的美名,却害得我被满门抄斩! 血染嫁衣。 再睁眼,我和贺瑾舟一起重生了。 这一世,我决绝退婚,成全二人。 可当他亲眼看到,我和他死对头在一起时,却红了眼。 1 「小姐,今日贺公子来府,现下正在书房,与老爷、夫人议事呢。」 当我从一片混沌中醒过神来时, 正听到丫鬟彩玉在我耳边轻语。 她俏皮地冲我眨眨眼,圆圆的脸上一团喜气。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重生了, 重生在贺瑾舟上门提亲这日。 想起前世冲天的血腥之气,和脖颈断裂的剧痛, 我提起裙摆向书房跑去。 书房里,寒暄过后, 贺瑾舟突然直挺挺跪在我爹娘面前, 声音坚定: 「晚辈今日前来,是想谈谈我和婉宁的婚事。」 「我......不能娶婉宁。」 此时,即便我被关在门外, 也能想象爹娘的脸色该有多难看。 母亲震惊的声音近乎尖利: 「你......你的意思是......要退婚?」 也不怪她如此失态。 在他们眼里,我和贺瑾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 他五岁时随老侯爷来府, 一看到奶娘怀里的我便移不开眼。 猴儿在我母亲面前问「这雪团子一样的妹妹是谁」。 当得知我的闺名时,贺瑾舟朗声道: 「若能娶婉宁妹妹为妻,我定为她造个金屋子,好好宠她护她。」 当年黄口小儿之语,虽被长辈们当成戏言, 但随着我俩长大,我们的婚事也成了两家心照不宣的事。 我性子活泼好动,他生性稳重内敛, 我打小儿大祸小祸不断,但受罚的从来都是贺瑾舟。 他一直宠溺地护着我,为我善后。 我原本以为,我们会在打打闹闹中过一辈子的, 可惜...... 言犹在耳,人已非昨。 贺瑾舟笃定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他一字一句道: 「不敢欺瞒伯父伯母,我与若离表妹情投意合,实在不能与婉宁成婚。」 我双拳紧握了握, 虽然历经前世,我已知晓他的心意。 但亲耳从他口中听到这话, 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看来他也重生了啊, 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来退婚, 试图扭转苏若离前世惨死的悲剧。 母亲「哎哟」一声,瘫坐在椅子上,颤着声音哭道: 「我那傻女儿啊,瞧瞧你看上的是个什么货色。」 我打小便与母亲亲近, 我所有的心思,她都知道。 每每贺瑾舟来府,惯如假小子般的我,也难得有小女儿姿态, 央求着母亲为我簪花梳发,郑重装扮一番后,才肯出门见他。 今年生辰时,我还偷偷凑到她耳边, 说希望贺哥哥今年就能娶我...... 父亲在战场上驰骋惯了,向来手脚是快于脑子的, 他抬腿便把贺瑾舟踹趴在地上: 「你们贺家欺人太甚!」 「这些年,你们一直把两家的亲事挂在嘴边。为了你,我将多少青年才俊拒之门外。」 「如今只一句不娶了,就想应付过去?你当我们将军府的人好欺负吗!」 一向文弱的贺瑾舟,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摔到门板上。 霎时门户大开, 我俏生生立在门外。 贺瑾舟抬头正好与我对视, 他抹了抹唇角沁出的血,嘴唇翕动,目露愧疚。 我从容地从他身上跨过, 向父亲福了福礼: 「父亲母亲何须为此动怒。」 「我与贺公子并未签订婚书,如今说开了也好。」 我拿出巾帕替母亲拭汗, 看向贺瑾舟的眼神冰冷决绝: 「此后,我与你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望贺公子珍重!」 2 苏若离是他母家的远房表妹, 她及笄时,父母因祸横死,被贺母接到府内亲自教养。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贺府后花园。 那时的我如野猴儿一般,在假山间爬上爬下, 贺瑾舟说,他新得了只异瞳的波斯猫,我若找到,便送我。 「婉宁,慢一些,注意脚下。」 贺瑾舟宠溺地笑看着我,轻声提醒。 忽然,树影间传来一声惊呼, 贺瑾舟反应极快, 稳稳接住了那抹如粉蝶般坠落的倩影。 从树上摔下来的女孩,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却紧紧将一奶猫护在怀里。 ——此人正是刚进府不久的苏若离。 她和贺瑾舟对望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红着脸低头行礼: 「多谢表哥。」 贺瑾舟仓皇地收回手,神色也有些不自在, 清了清嗓子才道: 「下次别再这么莽撞了,当心受伤。」 而一旁的我年幼,并未把此时有些微妙的气氛放在心上, 只埋头逗弄那只刚足月的奶猫, 它好似把我当成了母亲,娇憨地嘬着我的指尖。 我欣喜地抬头,正好看见他们二人相视而笑的情景: 公子佳人并立一处, 一个清润如玉,一个端庄脱俗。 心里才泛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憋闷滋味—— 贺瑾舟那般缱绻温柔的眼神, 一向明明只在望向我时才会有。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 他在我面前提苏若离的次数越来越多, 说她知书达理, 赞她文采卓绝。 哪怕是这般, 幼小懵懂的我,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从未怀疑他们之间有私情。 3 近日,京城贵人们的饭桌上多了不少下饭的谈资。 其中两桩,皆与我宋家有关。 一是我娘公开放出要为我相看青年才俊的消息,且明里暗里表示已与贺家断绝往来。 故而一连几日,贺瑾舟的父母几欲将我府上的门槛踏破, 他们宣称是为那昏了头的儿子登门赔罪,希望将军府能不计前嫌,两家亲事照旧。 却始终被我爹娘拒之门外。 二是苏若离竟于闹市之中,长跪将军府门前。 她先是声泪俱下,当街倾诉自己不幸的身世, 而后哀婉地表示,虽她与贺瑾舟两情相悦,但因惧怕将军府给贺家施压,愿退一步,与我共侍一夫。 只求我能有容人之量,允她为妾。 丫鬟来禀时,我正惬意地靠在凉亭的躺椅上, 一边享受着穿堂的凉风,一边吃着清甜的瓜果。 我瞅了瞅外面毒辣的日头, 寻思这苏若离已跪了一天一夜,想必喉咙都喊哑了吧? 为了个男人,可真够豁得出去。 「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这样下去,我怕有损将军府的清誉。」 小丫鬟忐忑地道。 母亲这几日一直守着我,生怕我会为了贺瑾舟这个负心汉想不开。 听完丫鬟的话,她恨恨地说: 「这苏若离真不是省油的灯。」 「当众示弱,是想把我将军府架在高台上,逼我们为了名声让步。」 「还真当我们是软柿子?她想跪就跪,跪死了我花钱替她收尸!」 我心中波澜不惊,轻声道: 「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只能豁出去,替自己谋前程。」 突然想起前世, 苏若离偶感风寒,我作为她的闺中密友,前去看望。 见她桌子上散落着数个男子的画像,画中各类高矮胖瘦、歪瓜裂枣都有。 「这是什么?」 我好奇地翻看。 身后躺在床榻上的苏若离,声音有些心灰意冷: 「是姨母为我物色的夫婿人选。」 她的姨母,就是贺瑾舟的母亲贺夫人。 听她说,这些人里,有发妻新丧便迫不及待另娶的鳏夫,也有年近六十、妻妾成群的老汉, 唯一相同的一点,是他们都在京中掌有实权。 我很难将眼前这个清丽女子,和那些须眉浊物联系在一起。 我问她何苦费神看这些,在我看来,她和这些人一点儿都不般配。 桌上的银镜映出苏若离灰败的脸,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我的婚事,不过是姨母巩固贺家势力的工具罢了。」 「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能随心所欲。」 婚姻大事也可被拿来利用吗? 我疑惑转头。 她看清了我眼中的困惑, 脸上已恢复以往典雅的笑,声音却幽幽的,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婉宁妹妹,若我日后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毕竟,我没有父母在侧,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现在想来,她那时候,已经和贺瑾舟有苟且了。 4 我和母亲正闲聊着,前方忽然传来吵嚷声。 抬眼望去,竟是贺瑾舟。 他面色冷峻,全然不顾彩玉的再三阻拦,抱着一个女子从大门一路闯入。 他怀里的正是苏若离。 因为跪得太久,膝盖处隐隐渗出血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身侧,映衬着苍白的小脸儿,着实我见犹怜。 他一见我,开口便是质问: 「宋婉宁,你怨我便罢,何苦拿别人撒气?」 「若离与你相交多年,你怎么忍心当众折辱她!」 原来,被禁足数日的贺瑾舟,一出来,首要之事就是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当看见心爱的女子,为了二人的幸福,甘愿当众下跪忍辱时, 立马心疼难耐,于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还没开口,娘亲已如母鸡护崽一般,把我揽在怀里。 她厉声道: 「是她自己不爱惜名节,哭着喊着要给人做妾,与我儿何干?」 贺瑾舟脸上带着不服,咬牙道: 「伯母,您若对晚辈不满,打我骂我都行。但何必为难一个孤女呢?堂堂将军府,如此恃强凌弱,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他眼神瞥向我: 「还有,希望伯父伯母能早日为婉宁觅得良婿,不要一味强人所难。」 「不管你们如何逼迫我父母,我绝不会娶她,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母亲冷笑一声,大步上前,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将军府就是因为太讲理,才让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踩在头上撒野。」 「我宋家世代簪缨,战功赫赫。区区流言,有何惧之?」 她边说边朝他啐了一口唾沫: 「呸!这婚退便退了,当老娘稀罕?想当初,我本就瞧不上你们贺家。」 「你当你们永安侯府是什么好人家?除了有个虚头巴脑的爵位,半分实权都没有!」 「内里早已财匮力绌,三天两头借钱填补亏空。内宅更是脏污不堪,才出了你们这对私相授受的狗男女!」 「你们满府上下皆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这些年,要不是仗着和我老爷这层关系,在这遍地贵胄的京城里,谁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我站在母亲身后,望着她直挺坚毅的背影,心里猛地一酸。 前世,天子被刺,龙颜震怒,贺家一夜之间被屠殆尽。 因事出突然,我连跟至亲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母亲赶到时,只看到我身首异处的骸骨, 当即便昏死过去,自此一病不起,没几日便追随我而去。 在边关屯兵的父亲,一夜之间连收两封至亲去世的讣告书, 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活生生累死在路上。 我宋家满门覆灭,都是因为贺瑾舟! 他为了给自己的心上人报仇,不惜连累至亲,更让我成了祸害双亲的不孝女。 单凭这一点,我就永远无法原谅他。 重活一世,我再也不是那个全然仰赖爹娘庇护的小女孩了。 我扶着母亲坐下,缓步行至贺瑾舟面前,他被我娘亲的一席话挤兑得面红耳赤。 「贺瑾舟,你太小瞧我了。一个心不在我身上的男人,我宋婉宁不稀罕。」 看着这个与我相伴了十几载、却越来越陌生的少年,我轻声对他说, 「想要退婚的不止你一个,我其实——也不想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