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兄长和世子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兄长死后,世子和孝宣帝讨了赐婚,将我迎进府里。 再好玩的玩具,玩久了也没意思。 很快,他想到了新的乐子,伏在我耳边: 「唐随之为了你毁容,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如今为了将你讨回去,还自受宫刑。」 「你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啊,你当真不自责吗?」 . 世子终是厌了。 日日的棍棒鞭刑,他觉得无趣了。 他一脚将我踹翻,蹲在我面前。 「钟凝啊,你这人好没意思。」 我匍匐在地,低着头。 说来也是讽刺。 明明我是圣上赐婚给他的,却偏偏活得连个丫鬟都不如。 他见我不吭声,一手抓着我的头发拽起。 「丢你去后面伺候男人好不好?」 「只要你不死,陛下也不会怪罪。」 「说话啊。」 他手上用力,我的脑袋猛地砸在地上。 眼前顿时被鲜血糊住了视线。 我捂着脑袋,依旧是不做声。 这些日子,足以摸清他的喜好了。 越是反抗,他越是觉得有趣。 他慢悠悠地坐回主位,沉默地跷着腿。 过了片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着喊我: 「钟凝。」 「你那好兄长死了有两月了吧?」 「他要是知道你嫁给我,会不会气得从土里爬出来?」 他怎么敢提及兄长?! 我抑制不住怒火地瞪向他。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 若不是他陷害兄长入狱,兄长又怎会在狱中郁郁而终。 显然,我的反应是他想看到的。 他来了兴致,继续道: 「说起来,你的好兄长到死都还替唐随之守着秘密,这两人还真是把你护在心尖,本世子瞧着都想赞叹,可歌可泣。」 我皱眉,问他:「什么秘密。」 他挑眉,故作惊讶:「你还不知道呀?」 小人得志。 我扭头不再看他。 他再次起身,蹲在我面前。 「唐随之为了你毁容,被烧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如今为了将你讨回去,还自受宫刑。」 「钟凝,你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啊,你当真不自责吗?」 什么? 我震惊不已,久久说不出话。 久到他不耐烦地又是一脚踹倒我。 头上的鲜血再次滴落。 鲜红蔓延在地面,一刹那变成了燃烧不尽的赤焰吞灭了一切。 跟十二年前那场大火一般,烧了很久。 可是,跟唐随之有什么关系? . 在我的记忆里,兄长在世前,我和唐随之是没有交集的。 关于唐随之的一切,都是在话本和市井流传中有所耳闻。 他们说,唐随之面目狰狞,猩红的双眼,全身散发恶臭,是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一切都言之凿凿。 我曾捧着话本问兄长。 兄长却没收了我的话本。 他说:「子虚乌有。」 我不满,问他是否见过唐随之。 他摇头,关了我禁足。 关在房中的日子,我想了又想。 兄长是户部侍郎,唐随之是督查院御史,两人一定见过! 禁足结束的那天,我好奇地跑到了御史府。 其实我不信话本的。 毕竟大家都是人嘛,怎么会有人长得这般奇怪?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 我生怕错过唐随之,愣是在雨里站了足足几个时辰。 天黑的时候,里面出来个少年,递给我一把伞,让我回去。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他:「御史大人在不在?」 少年摇头,「大人不常在府里,都在督查院。」 我无功而返。 往后几天,我常去。 一来二去的,跟这名少年倒也熟络了起来。 「莫邱,你家主子吃不吃人啊?」 少年白了我一眼,「吃啊,每到月圆之夜就是主子大快朵颐的日子。」 哈哈。 我才不信。 日子如常,毫无波澜。 可是不久后,兄长因征粮腐败被害入狱。 钟家一朝没落,为了躲避世子府的人,我被迫宿在破庙。 莫邱就在这时找上了我。 而我也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唐随之。 . 说不害怕是假的。 莫邱带我进御史府前,我悄悄地藏了把剪子。 既能防身,又能......防鬼。 御史府很大,却很空。 刚走到水榭,远远地我就瞧见了一人站在亭里。 腰窄腿长。 一身绯衣,腰挂鹰佩。 很显然,对方是督查院的人。 莫邱冲他喊:「大人!人带回来了!」 对方听到动静,转身看向我。 「......」 我杵在原地,整个人都愣住了。 当时是炎热的酷暑,室外热得快化掉。 这人却面带厚重的黑金面具,仅露出一双眸子。 奇怪且诡异。 他一步步地走近,距离我两米处停下,伸了手却停住,最后看向我的胸前。 「藏了什么?」 声音很冷,也很嘶哑。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双眼通红,探出衣袖的肌肤布满了丑陋的斑痕。 我下意识后退,「......没藏什么。」 他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把套着刀鞘的匕首,「用这个,安全,锋利。」 莫邱笑眯眯地将匕首塞到我手上,「大人给你的,收好。」 我颤颤巍巍地握紧。 传闻中的恶鬼就这么站在我面前,点头,转身离去。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住进了御史府。 唐随之很忙,不是在督查院就是在书房。 有几次深夜,我辗转睡不着,发现他书房的烛火始终是燃着的。 我在院中坐到天亮,烛火便燃到天亮。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翻看兄长的案卷。 我的心情有些微妙。 人人都道他是恶鬼。 可他真的是吗? . 我从昏迷中醒来,睁眼仍是残破的屋顶。 还在世子府。 伸手摸到额头,伤口被包扎了。 世子还是怕我就这样死了,怕陛下怪罪。 我踉跄着下床,往浣洗间走去。 一晚的时间,积压的衣服堆成山了。 我将手泡在刺骨的凉水里,一边揉搓衣服一边问身旁的小彩。 「小彩,午后你跟刘姨出府吗?」 「对啊,嘿嘿终于轮到我了,我攒了不少银子呢,这次可以出去买点脂粉,月月姐姐说有一家做工特别好。」 「你可以帮我打听一下督查院的唐御史吗?」 我说着,摸出一根簪子递给她。 「这是我母亲从西域商人手中得来的,没有磕碰,保存得不错,送给你。」 小彩犹豫着不敢接,「钟姑娘......这,御史大人......」 我安抚道: 「别怕,附近一打听便能知晓了,不用近距离接触的。」 小彩咬咬牙收进怀里。 「钟姑娘,交给我吧!」 「谢谢。」 小彩走了。 我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揉搓着衣物。 水好凉啊。 手也好疼。 心也有些疼。 想着想着,一滴水跌落进盆中。 我恍惚地摸上眼角。 这一擦,更多的泪涌上来。 怎么哭了啊。 不能哭了。 被看到又是一顿毒打。 我慌乱在脸上擦拭,怎么都止不住。 最后,彻底失声痛哭。 为什么啊。 唐随之。 你一定很疼吧。 宫刑,听着就好疼啊。 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 我紧紧抓着胸口,疼得像是被刀扎。 对不起。 当初不该害怕你的。 你是不是想碰碰我?可我却往后退了。 对不起。 . 当天,我没胃口,早早地干完活躺回榻上。 我直愣愣地看着屋顶。 很破。 原先从未这般仔细地端详过,现在看着不由得想起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 当年钟府突然走水。 我睡得迷糊被兄长一把薅下床。 「阿凝!」 「从后门离开,快!」 我意识不清,抓着他手问:「阿哥,你呢?」 「我去找父亲母亲,你先走!」 下人拉着我跑向后门。 火势越烧越大,鼻尖充斥着烟雾。 后来怎么样了? 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兄长紧紧搂着我,双眼通红。 他一遍遍地呢喃。 父亲母亲不在了。 钟府的重建用了半年,这半年,兄长四处奔走寻求帮助。 他顾不上我,也没告诉我,我是怎么从火场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来的。 现在我明白了。 是唐随之啊。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和钟家又有什么关系?兄长又为何从没和我说过。 正恍神,门外传来小彩的声音。 我将小彩迎进屋。 「钟姑娘,我打听了好久呢,外面都说御史大人升职了呢,如今还掌管着一支巡查护卫队。」 ...... 我和小彩大眼瞪小眼。 「没了?」 「没了呀。」 「御史没有受伤?」 「这个有,就是因为受了伤,陛下才嘉奖他的呀。」 虽然不该如此,但我还是松了口气。 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小彩离开前,我又问她。 下次出府采买是什么时候。 下月初六。 我牢牢记着。 下月初六,是我该离开这里的日子了。 . 我的伤势痊愈得很快。 世子又开始时不时地传唤我。 可是见到我,他便沉了脸。 是了。 他想见到我崩溃痛苦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副平静的面孔。 他没了折磨我的兴趣,转头和新纳进门的妾室**。 我静静地候在一旁。 日子一天天过。 很快到了初六。 我涂花了脸,咳嗽着混进外出队伍。 「你是哪个院的?」 「咳咳......刘姨,我是,咳咳,主院,负责洒扫的,想出去买点药。」 「啧,病成这样,要死也别死在府上,快走。」 一切顺利。 我跟着队伍走进闹市。 众人纷纷散开各自采买,我抓紧机会拐进巷子,撒腿就跑。 街边景象愈发熟悉。 再过两条街便是御史府。 我加快了脚步。 后脑顿时一阵剧痛,有人拽住我的头发往后拖。 「死丫头!看你就怪怪的!还想跑?!」 是刘姨! 往日被刘姨教训得狠了,我下意识伸手挡在身前。 果然,下一秒就是拳打脚踢。 不知是谁,一拳砸在我腹部,痛得我一下软了身子。 更多的拳脚砸在身上。 我扯了嘴角。 死在这里也比一直被关在世子府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