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相公遇难五年,公婆劝我改嫁,我不肯离开,决意要等他归家。 却在一次外出经商时意外遇见了他。 “这位小姐有些眼熟,我们可曾见过?” 他眼里有些好奇,又有些茫然。 他带着妻儿回到家乡,坚称自己只有一个妻子。 我***着他们琴瑟和鸣,恩爱无比。 这么多年强撑着见他的那口气也散了,永远闭上了眼睛。 可他的记忆却恢复了。 1. 从昏迷中醒来时,贴身丫鬟小青正守在我的床边。 “是他!是不是?” 我一把攥住小青的手腕,声音随着身子一起止不住地颤抖。 “是姑爷,只是。” 被巨大的欣喜包裹着的我没有注意到小青的脸色有些难看。 小青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厨房煎了药。”门外的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门被从外轻轻推开,我挣扎着起身,不错眼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一身粗衣,从前总是披在身后的长发高高束起。 一向以白玉公子著称的他明显黑了许多,眼尾有了几道不太明显的皱纹。 虽然比十年前老成了许多,但他就是我的晏己。 我等不及他走近,挣扎着下床跑向他,我要亲自确认这到底是不是梦。 可是因为刚醒体力不支,我才没几步就要摔倒在地上。 “小心!” 我被晏己一把搂住,但是盛药的碗盘摔到了地上,滚烫的药汁都溅到了我脚上。 痛,但是没有失而复得的幸运感来得强烈。 “晏己!”我紧紧抱住他,我再也不能让他离开我了。 “这位小姐,我不是你说的这个人,你认错人了。” 我被一双手温柔但是坚定地推开了。 怀中瞬间冷了下来,心也像是从酷暑瞬间进了冰窖。 他是我的相公,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晏己捡起地上的碎片,往后退了两步。 他把盘子抱在胸前,动作眼神里皆是防备。 眼前这个我心心念念,大江南北找了十年的男人,此刻却避我如蛇蝎。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是药汁烫到你了吗?痛不痛?” 晏己有些慌张,想拿布给我擦但又担心唐突了我。 一时间手忙脚乱。 是他,是我的晏己。 即使不认识我,即使在怀疑我的底细,但还是保持着那份善良。 “痛,好痛好痛。” 只是脚上的痛远远没有心口的痛来得剧烈。 2. 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后,我请他坐下,但他坚持坐在离我最远、最门口的位置。 我心口有些酸涩。 厨房又端了一碗药上来,我从小青手里接过一饮而尽。 “我去给你找点乌梅吧?” 耳边是晏己的声音。 “你记起来了?”我有些欣喜。 他挠了挠头,眼中有些茫然。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觉得苦,会想要吃点乌梅。” “这位小姐有些眼熟,我们可曾见过?” 他眼里有些好奇,又有些茫然。 我心里止不住地失落,只能强撑着对他笑了笑,想着该如何开口。 “你是病了吗?我看厨房除了治伤药还熬了一副别的药。”他关心道。 我抢在小青前面开口了。 “只是用来安神的,我夜间有些睡不好。” 晏己清了清嗓子,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们,是不是从前认识?” 可能是我眼里的疑惑太明显,他笑了出来。 “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傻子。你们和楼下那些护卫的样子,明显是认识我的。” 我有些奇怪小青和护卫竟然没有告诉晏己他的身份。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小青,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张了张嘴,又闭上,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婢子们想着小姐醒了再拿主意。” 府里这么多年为了找晏己,派出去多少人,花了多少银子了。 现在人就在眼前,这有什么好等我醒的。 “你是我......” “阿和在楼上吗?阿和!”一个清亮的女声。 晏己快步走到门外冲着楼下招呼:“我在这儿呢。” 这是我这次见到晏己后,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笑容。 轻松,自在,开心。 和以前在我身边时那样。 3. “你在上面干什么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上楼梯。 进屋的这个女孩子长着一张甜甜的圆脸。 她穿的这身衣裳明显和晏己的是同块布上裁的。 两人一看关系就非同一般。 “这是我娘子,林余。”晏己耳尖有些红。 林余轻轻拍打了一下晏己的胸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是因为这个,小青他们才要等我醒来。 她这一下仿佛打在我的身上,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疼又不能呼吸。 她是娘子,那我,是谁? 林余一手掐着腰,一手拧着晏己的胳膊。 “你还没说怎么在这儿呢?” “疼疼疼!” 晏己嘴上喊疼却又不躲,一脸的宠溺和无奈。 “我今天去山里抓野猪,意外发现这位小姐一行人被野猪冲散了,就顺手把人救回来了。” “对了阿余!我好像找到家人了。” 晏己迫不及待分享这件事。 “真的吗?太好了!这位小姐就是你以前的家人吗?” 在晏己点头肯定下,她转头看我,有些迟疑。 “请问您是阿和的姐姐吗?” 姐姐?我明明与晏己同岁。 我摸着自己眼角的皱纹。 是啊,这些年我一边要找晏己,一边要维持着晏家的生意,心力交瘁。 竟然比在外受苦的晏己看上去还要老。 眼前这两人都一脸天真又好奇地看着我。 “我是他的娘子,一见钟情,少年成亲。” 这明明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但是在他们二人面前说出,竟然会是那么讽刺又难堪。 他们以为我是玩笑话,但在我的沉默里,他们确定是真的。 最后林余是哭着跑走的。 4. 晏己想去追林余,但是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想知道自己忘掉的从前。”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晏己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都告诉了他。 而且我没有给他商量的余地。 “你必须跟我回家,你爹娘都在家等你。因为你的失踪,他们几乎一夜白头。” 晏己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摆,半晌没有言语。 “我可以跟你走,但是我必须带上林余和孩子。” “可以。”我的话突然截在了口中。 他们,竟然已经还有了孩子。 也是,十年时间,他早就开始了新的人生,没有我的参与。 只有我,停在原地,一个人傻傻地等他回家。 晏己离开得很快,因为他要去向林余解释。 所以他没有看见我终于忍不住吐在床边的血。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让客栈准备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安置林余和孩子,即刻启程。 护卫让晏己和我同乘,他说他们一家人不能分开。 我坐在马车里,紧紧握着药碗。 “小姐,别哭了。”小青着急地用帕子擦我的眼泪,帕子很快便湿透了。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 昨夜晏己敲响了我的房门,我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没想到他却是来拜托我的。 “我知道你们是富贵人家,家里规矩肯定很大。阿余从小无父无母,她只有我。我希望以后你不要为难她和孩子。”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眸,把发丝挽到耳后,借此强装镇定。 “好,你放心。” 说完这句话我便闪身进了屋,紧闭房门。 在外多面对他一息,我都会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靠着门板滑落坐在地上。我也早已无父无母,他曾说过从此他就是我的家人。 这一路上,隔壁马车总能传出他们的笑声。 途中休息时,我听到他喊。 “包子,别闹你娘。” 五岁的小孩正是闹腾的年纪。 晏己有些尴尬:“我不会取名,想着包子好吃就这么叫了。” “挺好听的。” 当年成亲那晚,晏己搂着我微喘。 “将来我们的孩子小名叫包子吧,好听又好记。” 可是,现在他已经有了他自己的包子。 5. 我们回来的消息,我早已安排人提前告知公婆。 马车刚停下,帘子就被掀了起来。 公婆欣喜地探头在我这看了一圈后,脸上尽是失望。 “在后面那辆马车。” 他们没有同我说一句话,直奔着后头跑去。 “老爷和夫人也太过分了,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照顾他们?没有小姐,他们还能住在这大房子里过好日子吗?” 小青气得脸涨通红,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扶我下车。 后头很快都是公婆哭喊我儿的声音。 我坐在中堂等他们。 进门时,公婆一人搂着儿子,一人搂着孙子,林余扶着婆婆,真是和美的一家人。 “姜满,你把东边的大屋子收拾出来给林余和我乖孙住。” 婆婆拉着林余的手,一个劲儿夸她,感谢她救了晏己又替晏家生了儿子。 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那个屋子不行。” 我驳了婆婆的话,明显让她有些下不来台。 “那个屋子是最好的,当然要给。” 她没接着往下说,看来她也想起来了,那个屋子是我爹娘的。 就连这个宅子都是我爹娘的,他们只是借住。 晏己和林余看出我们的眉眼官司,一起帮着打圆场。 “我们是客,住客房就行。” 婆婆搂着晏己又是一阵哭,喊着她苦命的儿子在外受苦受难了。 一帮下人簇拥着他们去了我事先给他们安排好的屋子。 公公走在最后。 “姜满,你是我唯一的儿媳妇,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就算林余进门,她也只是个妾室,她的孩子也要叫你一声母亲。你别太计较。” “是。”我低着头,乖顺地应声。 他看我点头,着急地跟上晏己他们。 “小姐不跟着去吗?”小青扶着我,有些担忧。 我转身走向自己屋子,努力挺直着腰身,不至于显得自己太落寞。 这个家里一砖一瓦都是我和晏己亲自布置,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 现在再看,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他们一家团圆,我去了才是真碍眼。” 6. 接下来几天,我开始帮着晏己恢复记忆。 大夫说要多走走以前走过的地方,讲以前做过的事,这样才能恢复得更快。 “我们以前最喜欢在这里钓鱼,一坐一下午,但总是空手而归。” 我们走在郊外,我指着脚边的湖泊。 “有一次你为了哄我开心,从鱼贩子那儿买了几十条鱼扔进湖里,没想到都被别人钓走了,当时你气得站在岸边直跺脚。” 晏己看到河边有个老人钓上来一条鱼,突然拍了一下掌。 “你想起来了?”我拉住他的手。 他的脸倏地涨红了,急忙抽出手。 “我是想着晚上可以吃烤鱼,阿余烤的鱼特别香,你们肯定喜欢。” 几天下来,无论我带他走了多少地方,他都想不起来分毫。 反而我知道了很多他和林余的往事。 开心的,闹脾气的,林余生孩子时他的担心害怕。 我看着眼前这个略带风霜,脸上却还带着一分纯真的男人。 细算起来,我和晏己十六岁时相识,而后成亲,到他失踪,也不过匆匆九年。 他却已经和林余相伴十年,早就超过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我在他的生命里,曾经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将来更是。 “后面是不是有谁在跟着我们?” 晏己突然靠近我,贴着我的耳朵。 周遭突然都安静下来,这是回来后,我们第一次靠得那么近。 我强装镇定,努力忽略他带来的悸动:“你也发现了,已经跟了一路了。” 7. 晏己牵起我的手。 “跑。” 我拉起裙摆,跟着他往前跑。 我不知道他会带着我到何处,但是此时,我们仿佛回到了从前。 “爹娘又要逼着我学商贾之道,我一点也不擅长。” 小晏己趴在我的墙头,一脸苦恼。 “那可怎么办呢?”我躺在太师椅上逗他。 “满满,我们跑吧,跑到爹娘找不到我的地方。” “我为何要跟着你一起跑。” 不用摸,我也知道自己的脸红得发烫。 晏己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们一定要在一起啊。一天见不着满满,我都会吃不下饭的。” 只是下一刻就是晏己的惨叫,因为他被我爹娘拿笤帚从墙上打了下来。 我又担心又觉得好笑。 看着此刻拉着我的晏己,我好希望我们能就这么跑到天涯海角,只有我们,无关他人。 “看看是谁。” 晏己带着我躲在转角,一个戴着帽笠的人脚步匆匆地追了过来。 我扭头看他,他似乎还没发现是谁。 我一步迈出,晏己想拉我也没拉住。 “诶,你。”他小声呼喊。 我朝着那人招手:“林姑娘,我们在这里。” “阿余?” “阿和,不,不是,阿己。”林余急忙改口,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 “我说过,你可以永远叫我阿和。” 林余一直偷偷跟着我们,她关心晏己,又害怕会失去他。 我往后退了两步,把地方让给他们。 “傻瓜,我说过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我害怕嘛。”即使生了孩子,林余还是一副小女孩的样子。 只有被人用心呵护,才会像没长大似的,一直如初。 8. 林余来了,接下来的地方也不方便去了。 他们说想去买点小玩意给孩子,我们便一起来了市集。 “这个灯,包子一定喜欢。”林余拿着一盏花灯,里外端详。 “我猜是你喜欢才是吧。” 晏己嘴上那么说,但还是从怀里拿出铜板买了下来。 我跟在他们身后,像是他们的影子,不言不语。 林余一直避免和我的眼神接触,也尽量不与我交谈。 她的夫婿,她孩子的父亲,一朝变成了别人的,换成是谁都无法接受。 如若我不是这种情况,我想我也会大闹一番。 “那边也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阿和我们过去看看。” 我跟在林余身后,担心她会走失。 从前不懂爱屋及乌为何意,如今倒是明白了。 “闪开闪开,马匹受惊控制不住了!” 突然前头一阵骚乱,我想拉着林余往边上走,但是一阵人群反而把我们俩挤到了街道中间。 高头大马,前蹄立起,眨眼睛就会踩到我们身上。 “满满!小心!” 我被裹进了一个怀抱,不算暖和,但是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他的心跳得剧烈,市集如此大的吵闹声都没能盖过, “满满,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晏己眼里尽是担忧和关心。 他叫我满满,他看我的眼神,以及他颤抖的双手。 “相公!你想起来了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