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白班的同事交接时,我都会仔细确认商场的清场情况。 可今天很奇怪。 明明所有商户都已离开,但商场的人员计数器却始终停留在1。 没有归零。 1 我再次跟同事老王确认。 「真的所有人都走了?」 老王信誓旦旦地点头。 「千真万确啊,我都在这干了五年了,每户商家我都认识,要是谁没走,我肯定有印象啊。」 他把责任归咎于计数器。 认定是计数器坏了,所以人数显示才有问题。 可我进去时,计数器的数字变了。 从1变成了2。 我刚要开口叫老王。 一转头,老王已经溜之大吉。 和我同样上夜班的小徐笑道:「老王和别人约了打麻将,赶时间呢!」 他跨步走进商场,人员计数器又从2变成了3。 由此看来,计数器怕是没变。 应该是老王巡逻通知没到位。 要不是落了商户,就是有顾客还在里面没走。 早几年前,商场就出现过把顾客关在里面的事情。 当时有老头拉肚子,一直在蹲厕所。 可能是耳背的原因,他没能听到巡逻人员的关门通知。 等他出来,商场已是一片漆黑。 他胆子小,直接被厕所外的塑胶模特给吓到,当场心脏病发作。 第二天被人发现时,整个人已经僵硬了。 后来商场就安装了这人员计数器。 这事还是老王喝酒时,和我们这群新人侃大山的时候说的。 为了防止再出事故,我拿好手电筒,叫小徐陪我一起再巡一遍商场。 小徐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晓雯姐,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今天白天陪女朋友逛了一天街,要补觉了。」 他说完,就拉开简易的行军床,往里一趟。 看着小徐明明年轻,却又十分老油条的样子,我默默叹了口气。 行吧,只能我自己去了。 2 商场一共三层。 一楼是儿童区,二楼是女装,三楼是男装。 我直接选择坐电梯,从三楼开始往下巡查。 40家门店逐一确认,所有店子都关闭了卷帘门。 拿着电筒往里看,也没见到人。 正要经过厕所时,里面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咳嗽声。 声音很短,但我确实听见了。 隐约好像是男声。 我抬头瞥向男厕所,默默吞了口口水。 当初真不该听老王侃大山的。 搞得我现在神神忽忽的,有些怕鬼了。 我深呼一口气,鼓起勇气。 「你好,请问有人吗?」 「商场已经过了10点半,要清场关门了哦。」 「要是厕所里面有人,麻烦叫一声。」 我一连喊了好几声,始终没人应答。 寂静的空气里,只能听到水滴砸在洗漱池的清脆声。 这,进还是不进? 我在原地思考了一秒,最终还是责任感战胜了恐惧感。 我打着灯,一间厕所,一间厕所的敲门询问,打开检查。 到了最后两间时,第一间却突然紧闭。 看样子,里面应该有人。 「你好,我是商场的保安,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回应我的是一片寂静的空气。 「你好,怕你在里面发生什么意外,我可能要撞门喽。」 我连说三遍,还是无人应答。 怕人真发生意外,我连忙用脚去踹门。 可我的脚刚贴在门上。 门却突然开了。 我定睛一看,是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色长裙的女性背影。 怕踢到她,我吃力地赶紧调整脚的方向。 可这时,女人的头却缓缓转动过来。 露出白色瞳孔的眼睛,和那裂开到夸张弧度的鲜红大嘴。 最关键的是,她脖子转动了90度。 但身子纹丝不动地站着。 艹!见鬼了! 我惊恐地尖叫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瓷砖上。 3 「别......别过来!」 「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害你的人啊。」 「我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保安,任何坏事都没有做过的。」 「求求你别伤害我!」 我闭着眼睛,不断对着空气求饶。 但四周好像都没有动静。 我的身上也没感觉到任何疼痛。 莫非,这女鬼走了? 我颤抖地睁开一只眼。 就见那女鬼还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站在厕所里。 这是不打算伤害我,让我赶紧跑。 我跪在地上,连忙对着她感谢。 我哆哆嗦嗦去拿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里,却意外发现。 这女鬼的脚,怎么和门店里摆放的塑胶模特一模一样。 我攥紧拳头,几乎龟速般的靠近。 1米,0.5米。 终于碰到了她的身体。 硬硬的塑料壳,毫无人体的温度,也不冰凉。 确实是塑胶模特。 这是哪个王八蛋搞的恶作剧,居然把塑料模特搬到了男厕所。 还故意给它涂抹了个恶趣味的装。 要是被我抓到,我非要痛扁他个三天三夜不成。 我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准备把塑料模特搬出去。 省得明天商户来了,发现东西不见了干着急。 我憋着气,把模特双手抱起。 隔壁厕所却陡然响起一道咳嗽声。 我心里一紧,忙大声喊道:「是谁在旁边!」 「是谁!」 我方才动静闹得这般大,里面的人却一直没有发出声响。 难不成这人就是搞恶作剧的人? 一直在里面看戏? 我放下塑胶模特,气愤地走到最后一间厕所门前。 用力拍打着门:「赶紧出来,躲在里面戏弄人算什么好汉。」 似乎察觉到我生气了,里面的门锁啪嗒一声。 开了。 结果出来的确实一个老头。 4 他弓着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姑娘,我耳朵不好,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老人的年纪和我爷爷一般大。 面目和蔼,性格瞧着也不错。 看来人数显示器那遗漏的1,就是他了。 我连忙展露出笑容,想要搀扶他。 入手确实冰凉一片。 「爷爷,你在里面多久了?衣服都冰凉了,赶紧跟我去一楼烤烤火。」 我心疼地扶着他走出厕所。 老头一拍脑袋,让我给他拿挂在侧边的包。 我取下来一看,里面装着明晃晃的金条和一大垛捆绑的现金。 这老头咋带着这么多钱来商场? 还是一个人? 我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发现他也正在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里泛着莫名的光,似乎十分期待我的下一步动作。 我叹了口气,替他将包的拉链拉实。 「爷爷,你电话号码多少,我帮你联系家人。」 「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钱出门,你家人怎么能放心的啊。」 「下次记得了,财不外露,要是被坏人看见,你这钱可就被抢没了。」 我细细叮嘱完,将腰包给他扣好。 老头一怔:「小姑娘,这钱你不想要?」 嗐,虽然乍看到钱那一刻,我有些心动。 但我爷爷和奶奶从小就教育我,人心得善,取之有道。 我做保安管吃管住,一个月工资也有4000。 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足够幸福地生活。 我笑了笑,又给他将外套包裹好。 「爷爷,你身子怎么这样凉啊,你快跟我去烤火吧。」 我背着他,坐电梯来到一楼。 小徐此刻还在睡梦里,鼾声四起。 我轻踹了他屁股一脚,忙让小徐给让给位置。 将老头安放在小太阳前面,将小徐身上的被子给他裹上。 老头呼出一口浊气。 「好些年没感受到这热度了,小姑娘,你是个好人。」 「好人会有好报的。」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5 小徐被叫醒,脾气有些暴躁。 「晓雯姐,你要做善事,也别打扰我休息啊,还把被子给这臭老头盖,他身上还有一股子厕所味。」 小徐目露嫌弃。 我刚想要劝。 老头却说,他的手机好像掉在厕所了,想让我帮他取一下。 「行,小徐你帮忙看下爷爷,要是人不见了我拿你试问。」 把人交给小徐,我便直奔三楼男厕。 可我在厕所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老头的手机。 打小徐电话想问问情况。 小徐也不知干啥去了,半天都不接。 我只能返回一楼。 这一看,我更是傻眼了。 老头和小徐都不在! 我扯着嗓子在商场不停喊小徐的名字。 始终都没人响应。 难不成小徐发善心,独自将老头送回家去了? 大概率是这样吧。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一看商场的人数显示器,却成了2。 要是小徐带老头走了,这数字应该是1才对。 那这多出来的人数1又是谁? 总不会还有人被关在商场里没出去吧?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晚上都在忙活找人。 结果找了一宿,愣是没找到有一个活人。 等到白天和老王等人交班时,我随口说了一句。 「老王,昨天小徐提前回了男宿舍,你看他没,他有说把一老头送回家吗?」 谁知道,老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晓雯,你说啥呢,咱们宿舍就没叫徐的,你是不是困傻了?」 6 什么叫没姓徐的? 小徐比我晚来两个月,还是老王亲手带的他。 哪怕所有人忘记小徐,老王都不可能忘记。 我心慌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老王,大白天的,你可别逗我玩了。」 老王素着张脸。 「谁跟你开玩笑了,咱们保安队真没姓徐的,你是不是昨晚撞鬼了啊。」 「不可能啊,小徐叫徐众达,小个子,方脸,平时和我一块值晚班的。」 我不停给老王描叙。 老王却似见鬼般的盯着我。 他从手机里调出保安队人员的花名册,让我自己看。 我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过,就怕漏了一个。 可真没有发现徐众达的。 而排班表里,我名字旁边的搭档也变成了小乔。 「晓雯,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要是精神不济,大不了我放你今天的假。不过下次别像今天一样故意吓人了。」 老王以为我在说胡说。 其他同事也说不认识什么叫徐众达的。 可我不信,一个和我们朝夕相处一年的人,会凭空消失。 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拖着疲惫的身躯,我按小徐曾说过的地址,去找他的女朋友。 小徐曾说过,他和女朋友是一个地方的人。 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 可当我说起小徐时,对方却表现得很是淡漠。 「什么徐众达?我不认识。」 「我是有一个青梅竹马,不过他几年前就出事去世了。他也不姓徐。」 死了? 我颤抖地想从手机里调出和小徐曾一起合影的照片。 可这些照片里,小徐的痕迹都被抹掉了。 就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昨晚那老头搞的鬼不成? 还是说小徐的出现,真就是一场梦? 7 我浑浑噩噩地跑开,回到了女生宿舍。 我想要尽快睡着,恢复自己的精气神。 可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了很多人的声音。 他们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那声音很近,仿佛就在我耳边。 想要把我吵醒。 我皱着眉,还是没忍住坐了起来。 就见原本关闭的房间门,不知道为什么被打开了。 而门外聚集了很多的人。 我们这栋楼只要两间属于我们公司。 其他人都是来自不同商场或安保公司的。 他们叽叽喳喳地指着外面,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我好奇心被激起来,凑近一看。 就见楼下有几个披麻戴孝的人,正捧在一张遗照哭。 我们商场的经理在和为首的人理论。 身边的人凑在一块八卦。 「事都出了几年了,这家人每到老头的忌日就来闹。」 「说白了,就是嫌当初商场赔给他家的钱太少了。」 「不过他们怎么没想过,他家老头子死在了商场,是商场的错。可他那精神病的儿子不也第二年就拿刀冲进商场杀人了么。」 「对对对,重伤了好几个呢,都在ICU里躺着。」 「听说昨晚有一个年轻的没挺过来,死了。」 「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还有脸上门要钱的,他家手里还拽着人命呢。」 老头的事我听老王说过。 可他那精神病的儿子砍伤人的事情,老王怎么没说? 要知道这商场这么不太平,说什么我都要辞职不干了的。 我心里不停嘀咕。 听着楼下突然爆发出的凄厉哭声,我顺势望去。 就见披麻戴孝的个人在追赶被风吹跑的遗照。 「爸,你这是死的冤枉,心里不服气啊。」 「都怪这无良的商场,要不是他们您压根就不会出事。」 伴随着家属的控诉声,那张遗照越吹越高。 最后被风吹到了我们这层。 刚开始我一直没看清照片上那人的样子。 直到现在,我看清了。 照片上的老头,赫然就是我昨晚在南侧看见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