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双手负在身后束着枷锁,眼底早已黯淡无光。 在渺云宗中,弟子犯错不过杖责。 能被关入禁地,以三个烈日炙烤,定是罪大恶极。 他已经被关三月。 而罚他的理由,只是他不肯将自己用心头血养出的焰灵草送给小师弟。 禁地洞口传来巨石挪动声响。 一道粉衣身影踏入,娇小玲珑的少女遮着烈日,快步跑到苏承身边。 “六师弟,你已在禁地跪了三月,如今可知错了?” 少女声线明媚,让这烈日都为之逊色。 可苏承只发出一声冷笑。 他早已干裂的嘴唇渗出一丝血。 “知错。” “苏承自然知错......” 烈日炙烤三月,便是金丹期修士也得脱层皮才能出去。 何况他如今只是练气初期的水灵根。 身为男子,他的水灵根便代表“废物”两字。 日日炙烤,苏承甚至能清楚感受到,他的道基已然开始破碎。 “哼,谅你也该知错了。” “现在随我去向师尊赔罪,再将焰灵草给了小师弟,师尊大度,不会再与你计较的。” 二师姐纪雪月眸光一亮,声音顿时绽满欣喜。 有了焰灵草,小师弟便能突破瓶颈步入练气了。 也怪苏承不懂事。 他一个水灵根,能育出焰灵草是不容易,可这火系草药对他又没用。 送给火灵根的小师弟才能发挥更大效用! “走吧!” 纪雪月挥手,苏承背后的枷锁封印随之解开。 没了束缚的苏承扑通倒地,扬起满天尘土。 纪雪月睨着他一身灰尘,嫌弃地后退两步,连上前去扶的意思都没有。 苏承几近用尽全部力气,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 那双黑如暗夜的眸子,看向纪雪月时,冷得让人在烈日炙烤下也泛了一身鸡皮疙瘩。 纪雪月顿时一个寒颤,“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脏了,你这不是还有力气爬起来吗?” “别废话,快点走!” 纪雪月抢先一步跳出禁地。 苏承在后头行尸走肉般缓步挪动,眸光愈显苍凉。 是,二师姐怕脏。 作为阵修,纪雪月要摆阵法勘测地面,脏活累活都是他做的。 怕脏,苏承认了。 可他刚才一个字也没说。 这也叫废话吗? 苏承盯着少女玲珑的背影,信念随之崩塌。 这就是他历经三世惨死想拯救的师姐? 第四世,他放弃了...... 渺云宗宗门。 苏承前来一路上,被无数弟子围观。 作为被关禁地时日最长的弟子,无人叹息鸣不平,只有起哄嘲笑。 男子水灵根,能入修真宗门已是幸运。 偏偏苏承这个最废物的,不仅能入五大宗之一的渺云宗。 更拜入寂云真人门下,成为她的亲传弟子。 寂云真人虽非宗主,却已步入化神期,是整个渺云宗修为最高的修士。 谁人不说一句苏承踩了狗屎运? 若在禁地跪三月便能拜入寂云真人门下,换谁都愿意。 入了殿门。 寂云真人在上阖眼吐息,身旁站着一袭青衣面容清秀的少年。 “师尊,六师兄到了!” 穆千乘看向狼狈不堪的苏承,俊秀眉眼一弯,温润声音也带着笑。 没等寂云真人开口,穆千乘已快步跑向苏承。 “六师兄肯知错便好,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担心你......” 没等穆千乘说完,苏承被烤过的嗓子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 “既然担心,怎么不见你来禁地看我?” 他在禁地跪了三个月,渺云宗上下皆知。 穆千乘说担心,那倒是来啊? 苏承虽只是个练气的水灵根,但自幼在寂云跟前长大,该有的气势一点不少。 他久经暴晒的皮肤干裂,唯独一双眼,漆黑明亮,看得穆千乘浑身一震。 纪雪月弯眉一蹙,挺身上前将穆千乘护在了身后。 “苏承,你对小师弟凶什么?他根基未稳,哪能进那种地方受罪。” “你不是说知错了吗?这就是你知错的态度吗?” 纪雪月个头不高,肉眼瞧着就是一个活泼可爱的邻家妹妹。 可在护起小师弟时,她倒格外威严。 苏承蓦地想起,在上一世他拯救师姐未遂。 纪雪月也是这样将穆千乘护在身后,用自己帮她研创出的噬魂阵中,神识险些被震碎。 “我问错了吗?不是穆千乘自己说的关心吗?” 苏承声音不高,却冷得毫无温度。 从前在几位师姐面前,他永远是最会捣鬼使乱的一个。 纪雪月猛地一怔,只觉得六师弟这一遭从禁地出来,好似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穆千乘苍白的面色突然泛起一道红,急急扯开纪雪月解释。 “六师兄你别误会,我是想去禁地的,可我的身子实在不争气......” 他眉心蹙出细小褶皱,温润儒雅面庞上满是慌张,任是个女人见了也难免心疼。 就在穆千乘还绞尽脑汁解释时,上方一道飘渺威严的女声传来。 “够了!” “苏承,你见了本尊不知下跪,看来你认错并非心甘情愿,可是要去禁地再走一遭?” 寂云真人不知何时睁了眼,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深邃,白发高束飘渺。 苏承一时有些晃神。 十年前,他在死人堆里睁眼,见到的就是这副清冷绝尘的面容。 容颜未变,可师尊怎么就与从前不同了? 那时的寂云,便已有万人称颂。 是她力排众议,将天资平庸仅为水灵根的苏承收入门下。 寂云说,她亲传弟子众多,唯有苏承是男儿身,是她心尖上的独苗苗。 十年来,苏承视她如师,更如母。 所以在第一世,寂云被穆千乘吸尽修为憔悴老死后,发了疯似的寻他报仇。 两世如此。 第三世,他眼看功成,就要拆穿穆千乘的诡计。 也是寂云真人用她送给自己的那柄乌云剑,一剑直击道基,修为尽散。 在他吐血不止,控诉穆千乘歹毒心肠时,寂云却充耳不闻。 用她那双向来平寂的眸子,洒来鄙夷的目光。 “我寂云此生之耻,便是收了你这个徒弟。” 回忆历历在目,苏承深吸一口气,大胆直视寂云。 “纪雪月入殿不跪,穆千乘不跪,师尊唯独要我跪。” “师尊自诩公正,此举是否厚此薄彼了?” |